第一章
建武二年 暮舂
霸陵位于长安城东,遍植杨柳,沿途柳荫夹道,绿意盎然。
由于有灞桥跨越灞⽔而成为往来长安的要道,所以长安人送客东行,多半送至霸陵,在灞桥桥头折柳相送,故李⽩有词云:“年年柳⾊,霸陵伤别。”
雨后新晴,碧空如洗、柳枝上沾着点点⽔珠,在
光映照下显得晶莹剔透,犹如珍珠般动人,但瞧在离人眼中,却似送别的泪⽔。
这一番美景,更添了伤感。
官道旁,一座小小的茶店里坐満了人,皆是方才因避雨而来的。
茶店里最角落的桌子坐着两名青年男子,一名⾝着月⽩绸衫,相貌俊美,气质尔雅,⾝后还背着一把琴;另一名则⾝穿宝蓝⾊缎袍,看来年纪稍长,神态问颇为沉稳⼲练。
为好友和自己各斟了一杯茶,那年纪略大的男子问:“李贤弟,离开长安后,你打算到哪里?”
“不知道。”李⽟浚缓缓抬头望向窗外,轻声喟叹“哪边有消息,我就往哪边去,只要能找到她…”
想到伊人芳踪杳然,至今无半点音信,他清澈如⽔的瞳眸染上忧郁,浓得化不开。
“都快八年了,你还要继续找她?”
“除非找到她,否则我会一直找下去,直到我死…”他说得很轻,却异常的坚决,仿佛立誓一般。
“如果她已经…已经死了,你要如何?”
“那么…”他扬起一抹淡淡的微笑,杂
了坚定和哀伤“我也要找到她的尸骨,再伴她到九泉。我与她,生不同衾,死愿同⽳…尹大哥,到时候请你找一处风景优美的山林,把我们葬在一起。”
尹伯飞叹了口气,无奈地望着李⽟浚“你这又是何苦呢?天涯何处无芳草,以你的条件,大可另择佳偶。”
“芳草虽多,但皆非我所爱。”李⽟浚解下⾝后的琴,轻抚琴⾝,悠悠地道:“比如这把无弦琴,如果不补上属于它的琴弦,又怎能弹奏出音乐?”
“这就是你带着无弦琴的原因?”
“正是。我就好比是这把琴,而她就是琴弦,只有找到了她,无弦琴才能够补上琴弦,重新变得完整。”他说这话时,神⾊温柔,仿佛伊人就在眼前。
“都这么多年了,或许她早就不在人世了,你又何必苦苦追寻?”纵然不忍,尹伯飞却不得不狠心戳破他美好的幻想。
“不,她还活着!既然她逃过了盗匪,就一定不会有事。她是凤凰,绝对不会轻易死去!”李⽟浚扬起双眉,目光炯炯。
那一年,他离开百乐庄后不久,弟弟曾偷偷派人送来消息,告知凤凰儿在嫁往柳州的途中遇到強盗,随行的千余名百乐庄弟子仅有三人回庄,回报说见到她被砍了一刀,但生死不明。
他惊怒之余,闯⼊匪窟杀了盗首,得知她受伤之后,已被人救走。虽然不知是何人相救,难以查出她的下落,也不知她的伤势是否能痊愈,他却坚信她依旧活在人世,只要他持续的寻找,终有一⽇能与她团聚。
知晓他的决心难以更改,尹伯飞叹口气,举杯敬他。
“我以茶代酒,祝你早⽇找到她。”
“多谢。”李⽟浚将琴放好,举杯回敬。
两人对饮三杯之后,李⽟浚道;“时候不早,我该离开了。”
“我送你到桥头。”
尹伯飞唤来店家,付清茶钱,等待李⽟浚将琴重新背在⾝后,之后两人便并肩走向门口。
正要跨出门,旁人闲聊的话语却令李⽟浚停下了脚步。
“离开长安我没什么舍不得的,就是舍不得凤凰。”
“张兄是说章台楼的凤凰姑娘?”
“可不是吗?先别说她那倾国倾城的相貌,光是她弹的琴,就⾜够把我
倒了。”
尹伯飞瞧了谈话的两人一眼,低声问李⽟浚:“你打算怎样?”
“我想问问他们。”说完,李⽟浚回⾝走到那两人⾝旁,躬⾝一揖“敢问两位兄台,你们方才说的凤凰姑娘是谁?”
被称作张兄的男子打量了他一会儿,笑道:“风凰是城里章台楼的姑娘,称得上是⾊艺双绝。兄台也对凤凰姑娘有趣兴吗?”
“小弟游历四方,只为寻找知音。方才听两位说凤凰姑娘精于琴艺,所以才斗胆询问,冒犯勿怪。”
见他背上负着琴,那两人登时信了他的说辞,便好心的告诉他一些与凤凰有关的事。
谢过了他们,李⽟浚徐步回到尹伯飞⾝旁。
“怎么样,是她吗?”
“应该不是,但我不能肯定…”李⽟浚低着头,沉昑片刻,抬头道:“尹大哥,我想多留几⽇,确定是不是她。是否方便继续打扰你?”
“没问题,你尽管住下。”看到李⽟浚的神⾊既喜又忧,尹伯飞拍拍他的肩,微微一笑“别想太多,顺其自然。她是不是你的凤凰儿,到时候就知道了。你现在先跟我回去,休息梳洗之后,再到章台楼查个明⽩。”
李⽟浚点点头,和尹伯飞一起走出茶店。
红⽇西斜,华灯初上。
一反⽩天的冷清,章台楼的门口车⽔马龙,来往的人络绎不绝,其中有达官贵人,也有江湖上的豪侠剑客;楼里更是人声鼎沸,丝竹之声不绝于耳。
顶着“风帮”的名号,章台楼的生意可说是好得不得了。
在嘈杂的喧闹中,一⾝银⾐的李⽟浚走进章台楼,⾝后仍背着他从不离⾝的无弦琴。
他刚跨过门槛,立刻有一名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女子
上前招呼,満脸堆
地问:“公子,您好面生呢?贵姓呀?”
“李。”
“原来是李公子!老⾝姓刘,是章台楼里的嬷嬷。”她扬了扬手中的丝绢,又问:“公子可有相好的姑娘?”
“我找凤凰姑娘。”
她呵呵一笑,歉然道:“真是对不住,凤凰正在弹琴给府尹大人听,一时间实在没空,您要不要换个姑娘?我们这儿还有梅音、寒袖——”
李⽟浚打断她的话头“不用了,我只想找凤凰。”
“李公子,您这不是让我为难吗?”刘嬷嬷仍然带着笑,只是脸上多了一些苦恼。客人头一回进门就留不住,花娘子那边可不好
代呀!
“我不会让你为难的。”他取出一锭⻩金,扬
微笑“你让我在门外听凤凰姑娘弹琴,府尹大人不会知道的。”
瞧见那锭金子,刘嬷嬷眼睛都亮了,又听他说只是要站在门外听凤凰弹琴,当下便笑昑昑的点头答应了。
在刘嬷嬷的引领下,李⽟浚来到了凤凰所居的楼阁下。
还未上楼,他便听到悠扬的琴声自楼阁里传出,一弦未尽,一弦又动,余音袅袅,缓缓的回
在空气中。
耳闻琴音佳妙难得,他心念一动,双膝微沉,⾜尖一点,纵跃上楼,⾝形翩然如燕,落地无声,房中人丝毫不觉,仍然继续弹琴。
听了片刻,他越发觉得琴音
悉,恍如伊人所奏…
婉转琴音中,他似乎回到了当年初识凤凰儿时,依稀又听到她一边弹琴,一边唱着那阙“临江仙”
旑旎仙花解语,轻盈舂柳能眠。
⽟楼深处绮窗前。
梦回芳草夜,歌罢落梅天。
沉⽔浓熏绣被,流霞浅酌金船。
绿娇红小正堪怜。
莫如云易散,须似月频圆。
素手纤纤,轻拢琴弦,樱
微启,歌声媚柔动人…她的音容如在面前,深印脑海,却是长相思,终不见,只能空自惆怅…
他轻声叹息,心中愁思难解,垂首低语“莫如云易散,须似月频圆…奈何偏作易散浮云,不知何⽇聚首。”
如今听闻琴音似伊人,是否上天垂怜,让他们能团圆?
来时,他不敢奢望;现在,他心中却升起一线希望,或许她真是他朝思暮想、苦苦追寻的凤凰儿。
然而,又怕是一场空
喜,更添断肠…
正迟疑,房里琴音渐消,铮铮两声之后,转为哀怨曲调,一道婉转的歌声轻轻款款地应和而起。
“初心已恨…花期晚…别后相思长在眼…”
虽然隔着门扉,歌声听不真切,曲调和词句却是当年他最后听她唱的那阙“木兰花”
“初心已恨花期晚,别后相思长在眼。兰衾犹有旧时香,每到梦回珠泪満。多应不信人肠断,几夜夜寒谁共暖。
将恩爱结来生,只恐来生缘又短…只恐来生…缘又短…”
李⽟浚犹若坠⼊幻梦中,痴然如醉,心神不属,反复的低昑着那阙词。
词里的一字一句都像打在他心上,阵阵痛楚让他疼得似乎要
不过气来,再也不间歌声。
过去与今⽇,仿佛
叠…
“师兄!我真的不想去!”
随着这道无奈的呼喊,少年在众人的簇拥下被推进了襄
城里最大的青楼,他走得不甘不愿,下台阶时,脚步一个踉跄,险些摔倒,还好及时稳住。
眼看他们一群人都穿得光鲜亮丽,立刻有一名鸨儿上前招呼,还笑嘻嘻的往少年⾝上靠。
“公子是第一次吧?”
“放肆!”少年不悦地皱眉,闪⾝避开。
那鸨儿也不觉得难堪,仍朝他抛了个媚眼,他偏过头不予理会。
他的师兄们哄笑了一阵,跟鸨儿说了来意,她瞄了瞄涨红脸的少年,笑得有如花枝
颤。
然后也不管他愿不愿意,一群人便拉着他往不远处灯火通明的大厅走去。
少年实在拗不过他们,叹了口气,随他们布摆。
迟疑的脚步在跨进大厅的那一刻僵住。
昅引他的,不是厅里
丽的美人,而是回
在屋宇间的琴歌妙音。
“⽟楼深处…绮窗前…梦回芳草夜…歌罢落梅天…”
曼妙琴音中,婉转媚柔的歌声如丝如缕,悄悄地捆住了他,教他不由自主地搜寻着唱歌的人儿。
终于,他的目光越过了人群,落在台上垂首抚琴的红⾐女子⾝上。
挣脫了师兄们的掌握,他的步伐走向她,缓慢却充満期待;他不知道自己在期待什么,却抗拒不了追寻的
望,也不想抗拒。
他所期待的答案就在前方。
“沉⽔…浓熏绣被…流霞浅酌金船…”
歌声仍然继续着,他的步伐也未曾停下。
终于,他来到了台前。
“绿娇红小…正堪怜…”
她唱着,缓缓地抬头——
分不清是怎样的一种感觉,他只知道自己的心在那一刻猛地停住了,仿佛忘了跳动。
精致的瓜子脸漾着淡淡的微笑,有些青涩,有些羞怯,可是顾盼间眸光流转,却透着媚妩,而她纤细的⾝形则添了楚楚可怜的丰姿。
他痴痴地望着她,没发现自己眼底燃烧着两簇火焰,
出噬人的光芒。
“莫如云易散…须似月频圆…”
台上,她依旧唱着,视线缓缓扫过台下的宾客,在最后将休止的那一瞬,见到了他。
四目
接,弦断——
他如梦初醒,却收不回停留在她⾝上的目光。
为什么一个年纪不过十三、四岁的娇弱少女,竟能昅引他所有的注意力?
他不解,却试图找到理由。
沉默的听着她向宾客致歉,无语的凝视着她更换琴弦,然后,他终于想起最初引起他注意的理由——她的歌声和琴艺。
他以为他找到了答案。
蓦地,他发现她微微皱眉,虽然只是一瞬间极细微的动作,即使她依旧带着笑,他仍敏锐地察觉了她的痛楚。
眼光转移,他看到站在她⾝旁的老鸨紧拧着眉,右手隐没在她⾝后。
当他反应过来之时,他已站在台上,紧紧扣住了老鸨的手腕。
“不准
待她!”
双眉一挑,他傲然睨视老鸨,随即将老鸨甩开,牵起了红⾐少女的手,带着她走下⾼台,径往厅外走去,师兄们唤他,他也只当没听见。
少女默不作声的任他拉着,直到他在一座凉亭前停下了脚步。
“多谢客倌。”她盈盈拜倒。
客倌?他皱起眉头,觉得这样的称呼万分刺耳。
“不许叫我客倌。”
“那…该如何唤您?”她带着笑,眉却轻颦起来。
“李⽟浚是我的名字,我允许你可以叫我的名字。”他扬眉,像是赐予一个恩典。
“李公子。”她半垂眼睫,柔声轻唤,眉未舒展。
“⽟浚。”
“李公子,您——”
‘叫我⽟浚!”他打断她的话,再次強调。
“李公子,小女子实在不敢。”她又是一拜,⽔眸睇凝着他,看似媚柔,却隐约带着几点星火。
他一怔,突然明⽩了些什么。
“你不⾼兴?为什么?”
“您是富家公子,垂青于奴家这样的低
女子,奴家岂敢不⾼兴呢?”
她勾起一抹笑,神态、言语更加婉转卑顺,但他知道,她比之前更不⾼兴——他
本不必在意她怎么想,但没来由的,他就是觉得心急。
“我不是那个意思…该怎么说呢?这…”他皱眉踱步,突然没头没脑地冒出一句;“你琴弹得真好!”她愣了一下,忍不住噗哧一笑。
明知她在笑他,但是望着她的笑颜,他却不由自主的跟着微笑,一颗心像是飘浮在云端。
那一笑,扫去了原先僵持的气氛。
也凭着那一笑,李⽟浚在之后问出了她的名字,给了她一个独有的昵称——凤凰儿。
也在那时,他突然明⽩,他⾼⾼在上的态度伤害了她——不论在别人眼里,她是多么的轻
;可是她的尊严却不容许犯侵;她可以卖笑,甚至可以卖⾝,独独不出卖她的自尊!但她的⾝份让反抗只能蔵在笑容里,悲哀的继续笑着…所以当他不自觉的摆出⾼姿态时,她的笑容和虚伪的温顺就成了唯一的反击。
知道了原因,他觉得愧羞,更添了怜惜与敬佩。
从此,他一有空闲便去找她,听她弹琴唱曲,兴致来时也会为她弹琴;向来,他是不随意弹琴给别人听的,但是他喜
看她听琴时⼊
的模样,喜
听她赞美他的琴艺。
⽇复一⽇,他越来越望渴有她在⾝边,却不敢表现出来,怕惊吓了她——那一天她之所以会弹断弦,便是被他的目光骇着了。
他不知道自己会有那样的眼神。
他从来不曾追求什么,因为不等他开口,就会有人自动奉上,所以他不曾这般热切。
她说她看到了火焰,但他真能变成火焰?或者他原本就在追寻,寻找一颗可以和他共鸣的心,当找到的时候,他的心就燃烧成了火焰。
琴音如心,她的琴就是她的心,而她的琴打动了他的心…在她面前,他不再是⾼⾼在上的百乐庄大公子,只是李⽟浚。
面对她,他是火焰,却不敢燃烧,只能努力庒抑着,将心中的狂热化作⽔般柔情,一点一滴地渗进她的心里。
那时的她,仿佛一朵沾着清露、含苞待放的花儿,令人不由自主地想攀下。
但,比起想拥有她的念头,他更怕強行攀下,她会在转瞬间凋零,所以他静心守候,等待她自然绽放。
直到听闻鸨⺟将她的初夜开价,火焰终于失控燃烧。
靠着百乐庄在襄
的威势,他
着鸨⺟打消了念头,又怕有人再生染指之意,索
⾼价包下了她。
他永远忘不了,那夜一,他跨进她的房间时,她无言的幽怨眸光,是失望,是怨怼,但更多的,是他无法明⽩的思绪。
“凤凰儿…”
这声呼唤只换来她背转⾝子,彻底的漠视。
他轻轻叹息,望着她的目光一片温柔,是包容,也是宠溺。然后,他端坐琴前,拨了几下弦,试了试音调,开始弹琴。
“有美人兮,见之不忘…一⽇不见兮,思之如狂…”
他一边弹唱,一边注意着她的反应。
只见她⾝子微微一颤,侧⾝凝望他,⽔眸染上了薄雾,化作晶莹珠泪,悄悄滴落。
堪堪唱到“将琴代语兮,聊写衷肠”他按弦停歌。
“为何哭?”他的问话轻柔如微风,像是怕惊吓了她。
“你连弹琴都要骗我…”她垂首,几滴泪⽔滴落罗裙,漫开一片
。
他起⾝走到她⾝旁,诚挚地低语“凤凰儿,我绝对没有骗你,我的心意就有如琴曲一般。”
“那你为何包下我?”她抬头,素颜憔悴“在你心里,我终究只是一个歌
,低
得有如物品,任人买卖——”
“不是的!我只是怕…”
“你怕什么?你有那么好的家世背景,还有什么是你怕的?”
“我怕你被人抢走!”
“怕我被人抢走,所以你⼲脆先下手抢;就像看中了一件东西,先买到的就是赢家…”她凄然一笑,明澈的奖眸只余黯然“李公子,现在您买到了,要我怎样服侍您呢?”
“别这样。”他再也无法忍耐,猛地将她拥⼊怀中,紧紧的抱着,仿佛她会在下一刻消失似的。
她僵硬的任他搂着,不发一语,耳边却听到他
动的话语。
“凤凰儿,我是认真的,绝对没有半分虚假!我怕旁人抢走你,所以才包下你,可是我不想向你要求什么,我只想看你像从前一样对我微笑,为我弹琴,为我唱歌…就只是这样而已,你相信我!”
他⾝上的温暖传到了她的心上,他的誓言也印⼊了她心底,她终于轻轻点头。
“我相信你…其实我一直都相信你,只是我害怕相信…怕相信了,一切却变作幻影…”她说着,⾝子一软,无力地偎着他。“不会的,绝对不会!”他更加拥紧她,试图将自己的坚定不移传达给她知晓。
她搂住他的
,头贴着他的心口,静静听着他強而有力的心跳。
许久,他才不舍地放开她,但依恋的眼神仍胶着在她⾝上。“为我弹琴,好吗?”她微微一笑,在琴前坐下,素手轻拢,拨弦——
铮!
弦断,琴音戛然而止,
叠的过去与现在瞬间分离。
李⽟浚自幻境中惊醒,怅然不已。
凝神间,察觉一阵轻盈的脚步声靠近门边,他心下一凛。
虽然多年来,他⽇夜思念着她,幻想过无数次与她重逢的情景,却不该有外人在场,更不该是现在这般仿若窥探的情况。
她纤弱易感,却又外柔內刚,一⾝傲骨,如何能忍受这般尴尬场景?
若真是凤凰儿,怕她愧羞难当,就此远去,图留他一生憾恨;若不是凤凰儿,那么他…他又情何以堪?
心中柔肠百结,
走还留。
是伊,非伊?舍不下未解的谜底,却又害怕答案揭晓。
当拉开门闩的声音传来,他终究只能忍下奔腾汹涌的种种思绪,抚着心口,仓惶离去。
m.SHaNZxS.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