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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二三章 灰黑色的回忆(上)
 天佑元年四月十四

 这一天,京城里繁华依然,大臣们相安无事,太皇太后在宫里养病,太尉府上也大门紧闭,那肮脏的阴谋和勾心斗角的算计,似乎消失的无影无踪,就连天空也万里无云,一碧如洗。

 一切是都那么的平静,平静得让人窒息。

 但这都是表象,真正处在局中之人,都清晰的感觉到,现在是暴风雨来临前的平静!一直潜伏在水面下的暗,已经发展成不可逆转的可怕漩涡,即将奔涌而出,令人间倾覆,令天地变

 血成河,就在今夜…

 四月十四夜,最后时刻到来了。

 入夜之后,李浑便穿上了全副戎装,无异也难得披了件锁链甲,两人没有像往常那样,憋在密不透风的暗室中,而是大喇喇的站在了院子里。

 现在已经是酉时中,留给他们的时间已经不多了。一切都要大白于天下,他们也没必要再隐藏行迹了。

 但李浑心中还有一个声音在不停发问道:干,还是不干?平骄横跋扈的李太尉此刻也没了主意,他把目光投在无异的身上。因为他知道,这个人才是阴谋的真正策划者和主使者。面对着太尉大人焦灼的目光,无异能清晰感觉到他心中的犹豫。他没有再像往常一样劝他,而是沉默的在院子里不断踱步,思考着每一个细节和步骤,计算着自己的胜算。

 然后他停下来,不慌不忙地对面色发白的太尉大人道:“不妨我们爻一卦。”

 李浑瞠目结舌,这都什么时候了,还要算命?早管着干什么了?可看着他都把金钱掏出来了,李浑也只能由他去了。

 只见无异恭恭敬敬地向东方势力。然后叽叽咕咕默念一段。便将手中地金钱洒在地上。

 院子里***通明。亮如白昼。李浑清晰看到。那是个上巽下乾地卦象。不由问道:“怎么讲?”

 “上巽下乾。小畜卦。”无异沉声道:“天上起凤。满天风云。德积载法。不利妇女。男人专权。克妇。”

 李浑顿时喜形于道:“妇女当然是文庄老太婆了。男人应该指地是我吧!”

 无异嘴巴张了张。停顿了一会儿。终是点头道:“不错。既然天意如此。东翁还有什么好担心地?放手去干吧!”

 李浑果然如打了血一般。面上地犹疑之顿去。昂首阔步地向前院走去!

 这时候人就是这样有趣,你给他分析上千条万句,往往还不如一句天意如此来的实惠。

 望着太尉大人离去的背影。一丝讥讽浮现在脸上,无异心中不屑道:望文生义,自以为是…

 几乎是与此同时,慈宁宫中的文庄太后也在算卦,她身着太皇太后地朝服,手中轻捻着几枚铜钱道:“老仇啊,你说咱们算个什么好?”今夜的文庄太后面色红润,直,竟然病容全扫。仿佛年轻了几十岁一般。

 “当然是算算今天晚上了。”仇太监擦擦眼泪,强笑道:“看看这事儿到底是凶还是吉。”

 老太后摇头笑道:“徒惹心,不算不算,”

 “那您说算什么吧?”仇太监咧嘴笑道:“都是您说了算。”

 “还是算算那个小家伙和那个老东西吧。”说完文庄扔出手中的铜钱,手法与那先生完全相同。

 同样是上巽下乾!

 “第三十四卦天风小畜,”微一沉,老太后笑道:“此卦名曰密云不雨。有卦诗云:苗逢旱天尽焦稍,谁想云浓雨不浇。农人仰面长叹气,事从缓来莫心焦。

 浓云密排下雨难。盼望行人不见还。机关算尽空费力,只是到头也枉然。”

 完咯咯笑起来道:“这卦有意思,有意思啊!”“老奴太笨听不懂,您能给我讲讲吗?”仇太监红着眼珠子笑道。

 “无妨,过了今晚就知道了。”文庄太后摇摇头,突然抬头望向老太监道:“小仇,你跟了六十二年了吧。”

 “回娘娘的话,再过七十三天,就整整六十三年了。”仇太监恭声道。

 “超过一个甲子了。若是寻常人。都没有这么长的寿元。”文庄太后不胜唏嘘道:“年前蒋相公去了,前些天嘉亲王也去了。当年的老伙计中,居然只有你陪我走完这最后一程。”

 “那是老奴福气好,沾了千岁娘娘的光,这才能多活了几年。”仇太监不住又下泪来,赶紧抹泪道:“但愿老奴能比娘娘多活一息,让您一直有伴。”

 “不要哭了,你肯定比我活得长。”文庄淡然笑道。

 “奴婢…”听太皇太后这样说,老仇面上的戚容更盛,泣不成声道:“奴婢知道了。”

 “不要再自称奴婢了。”文庄轻声笑道:“今儿你叫我姐姐吧,其实这几十年来,一直把你当成自己的弟弟。叫一声姐姐听听。”说完也觉着自己这话不慎端庄,不由扑哧一笑这一笑仿若穿越了时空,让仇太监看见六十年前,那位豆蔻少女,俏丽在花丛中嫣然而笑,不由呆了。

 “叫啊。”文庄笑道:“再不叫就不许叫了。”

 “是…”老太监回过神来,望着那满面皱纹地老太后,终于轻声叫道:“姐…”

 “唉。”文庄开心笑道:“好弟弟,以后你就是我的亲弟弟了。”仇太监满心激动的点头道:“奴婢…哦,老弟知道了。”

 文庄微微颔首道:“弟弟,去把那个匣子拿来。”虽然没指明,但仇太监还是轻易从暗格中找出一个梨花木匣子,奉到老太后地面前。

 “打开。把里面的东西贴身藏好。”文庄微笑着摇头道:“我就不看了。”

 仇太监把盒子打开,却见里面是三封信,还有一把钥匙。按照太后的要求,把这四样东西进了怀里。

 “三封信上有人名,你按图索骥就可以,至于那把钥匙…是给雨田的。”见他弄好了。文庄微笑道:“现在去密室躲起来吧,等里面的沙漏漏完了再出来。”

 仇太监面色一变道:“娘娘,您这是不让我陪您最后一段了?”

 “废话,”文庄太后佯怒道:“老婆子还要你陪葬吗?”说着一指他的前道:“这四样东西哪一样都比你地命重要,自己掂量着办吧。”

 仇太监呆立许久,知道自己没法拗过娘娘,只好点头道:“我去…”说着泪水便顺着沟壑纵横的老脸下来了。

 他缓缓跪下,向老太后庄重行了三叩九拜的大礼,这才起身走到墙角。把个花盆移开,再将地毯掀开一角,叩出了了其下地一方青砖。

 一个不易察觉的按钮。出现在砖下。仇太监按动按钮之后,随着一阵轻微的喀拉声,一个四尺高地大,出现在左侧的墙壁上。

 仇太监并不急于下去,而是将所有东西复位之后,再给文庄太后磕个头,泪雨滂沱的低声道:“姐姐再见不远。””声音虽低,但文庄能感觉到那种撕心裂肺的痛苦。

 她挥挥手,也红了眼圈道:“好弟弟。地府再见吧。”说完便回过身去,不想让人看到自己软弱的一面…即使是朝夕相处六十多年也不行。

 等她再回过头来,那墙壁已经完好如初,任谁也看不出有丝毫的变化。

 仇太监一走,望着空地宫殿,文庄太后突然感到一阵锥心的寂寞,这感觉转眼弥漫全身,让她艰于呼吸。

 老太后缓缓靠在椅背上,缓缓闭上眼睛。过往近八十年的是是非非便在心头划过,一切活灵活现,就像她多灾多难,又波澜壮阔地一生,重新来过一般:她记起自己那苦难的童年,似乎是在无休止的责打中度过地。她记得自己常与那忧郁的母亲,一起被父亲责打。家里也没有同情她们母女的,反倒是嗤之以鼻道:破鞋,仿佛连正眼看她们娘俩一眼。都会污了那高贵地双眼。

 但在这童年也不是完全灰暗地。至少娘亲十分疼她,经常给她轻声唱歌、为她梳理小辫。还用不多的零钱给她买些绢花、头绳之类,总是把她打扮地漂漂亮亮,让她至今想起来还不嘴角微微上翘。

 在母爱的艰难呵护下,她终究没有夭折,一天天长大**,出落成亭亭玉立的少女,居然比家中所有女子加起来,都要漂亮许多。

 然而没有自卫能力地美丽,是灾难的。转瞬间,老太后的面色变得一片铁青。她想起自己十五岁那个夜晚,那禽兽般的父亲,借着酒劲冲进了自己的闺房,竟然意图不轨!她拼命反抗,但在暴徒面前,一切都是徒劳的。

 就在她浑身衣衫尽碎,要被暴徒得逞时,她那软弱的母亲出现了,将一跟滚烫的通条入了那人的脊背,救下了自己地女儿…

 想到这里,文庄太后也不潸然泪下,即使多少年过去,那种彻骨的痛恨,却仍然没有淡去,而是仍然宛如昨,痛彻骨髓!

 那家人自然不会放过她们母女,若不是因为母亲也是大家族出来的,可能直接就动私刑折磨死他们母女了。

 为了减少不必要的麻烦,那家人将她们母女扭送官府,告她们杀父杀夫,要京都府尹将她们五马分尸了。

 但那府尹不知何故,竟然处处偏袒她们母女,给她们最好的牢房、也从不刑讯供…后来才知道,原来是母亲未嫁时的追求者之一。

 可那家人势力太强,以至于府尹的力量也无足轻重,最后刑部直接下来,判了母女俩的绞刑…留个全尸,这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

 在等待死刑地日子里,有一天她突然昏过去,等醒来却发现自己已经离开了大牢。在一处民居之中,一个面容清矍地中年人告诉她,她的真实身份是文家地女儿,那个暴徒不过是她的继父罢了。

 这中年人就是她的亲生父亲,文家的大公子,他的长孙叫文彦博。

 是那位府尹冒着天大的干系向他暗中传递消息,这才用李代桃僵将她换了出来。

 哦,那府尹叫秦志朴,他最小的儿子叫秦守拙。  M.shAnz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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