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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九曲迷踪,英雄莫问出处
 本次罗浮山三教嘉元会的斗法大会,首先在上清弟子赵无尘与天师门人林旭之间进行。

 这上午,醒言早早就来到斗法台下,与琼肜两人齐心协力挤到人前观看。此番比斗,雪宜并未前来,居盈也陪她在一起千鸟崖上歇息。

 辰时一到,赵无尘林旭二人,便拾阶登上石台,开始斗法会第一场比较。与此同时,一只记时的沙漏也被翻倒,以免比斗无限制进行下去。

 现在台上这两位天下第一、第二道门的杰出弟子,像是约好,皆着一身月白道袍。在东天火红晨光映照下,这二人正显得分外洒出尘。

 另外一个凑巧之处,便是这开幕战二人,恰好都是心高气傲之徒。因此,了解这两人脾的长辈同侪,全都对这场揭幕战充满期待。

 现在台下挤着的观战之人,除了那个手持木牌的飞老汉有些可疑之外,其他都是清修天道的羽客。只不过,这并不妨碍他们对这场比较的胜败充满兴趣。毕竟,只要是个教门,之间便免不了争竞。虽然上清宫、天师宗同属道门,但一个是出世的魁首,一个是民间的巨擘,暗地里,难免不会暗中较劲。

 于是,在众人瞩目中,林旭、赵无尘互相一揖,按规矩各道姓名:“天师宗张天师门下林旭,请师兄指教!”

 “上清宫灵庭道人门下赵无尘,请林兄指教!”

 待过后,这两人便各展身形,要开始正式比斗。

 只是,让众人大感奇怪的是,这两人在互相通过姓名之后,却变得无比悠闲,似乎一点紧张气氛都没有;这场景,正好与台下屏息凝神紧张观看者形成鲜明对比。

 特别的,那位上清弟子赵无尘,长身颀立,双臂前,似乎正好整以暇,只等林旭来攻。而另一位天师宗林旭,见状似乎反不敢轻易下手,只在赵无尘前面一丈处磨蹭“徘徊悱恻”周而复始,就是一步都不想前移。

 “赵无尘这厮在搞什么鬼?”

 “以他心思,恐怕没这么简单。林兄可别着了他道儿才好。”

 站在台下观战的四海堂主,目睹这样怪状,不颇替林旭担心。

 其他人,则即使台上景况再是稀松,却也丝毫不敢松懈,只把两眼一瞬不瞬的盯着台上二人,生怕错过了突然爆发的精彩对决。

 但那位小手被紧紧攥在哥哥手中的小琼肜,见状却极为不解:“林哥哥怎么老不去打那个坏蛋?”

 只不过,琼肜也只是小声嘀咕而已。在今早上飞云顶之前,她已被醒言反复叮嘱过,嘱她在大庭广众之下千万不能顽皮。

 不惟小姑娘疑惑。正在高台东侧凉棚中担当评判的三教前辈,也都对台上这古怪状况有些诧异。只听红脸膛的张盛天师,对身旁灵庭子一笑,言道:“灵庭真人,赵师侄这养气功夫,可谓是登峰造极。正可谓不动如山,凝滞如渊,颇合清净无为之道啊!”“哪里。”

 灵庭微微一笑,谦逊道:“天师门下那位林旭小兄弟,才真是悟得清净三味:不急不躁,进退自如;趋退间宛如水般顺畅——这步法也是妙之极。”

 这两位道家高人,虽然嘴上客套,互赞着对方弟子;但内心底,他们都还是希望自己的门人胜出。毕竟,这可是嘉元会第一战;这两个年轻人,代表的是双方教门。若能胜出,便可振奋本门弟子的信心;若经这些来自四面八方的观者传扬出去,便可大大加强本门号召力。

 虽然,灵庭、张盛俱是道德高深之士;但既然开宗辽,收授门徒,若说一点争竞之心都没有,那也是绝无可能。

 且不说台下诸人心思各异,却说台上那两个主角,立得这许多时,却还是一成不变。不动如山的,继续耸立;趋退自如的,照样转圈。

 虽然,在明灿飒的朝阳晨风中,那位伫立之人长发飘风,白衣胜雪,说不尽的潇洒风。但这同一个姿势,未免摆得太久;看在众人眼里,就显得有些怪诞起来。

 就在耐心的观战者,还在满含希望的等待着石破天惊的那一刻,却忽听见司辰小道童一声响亮的宣号:“沙漏尽,时辰到!”

 一听此言,众皆哗然!

 难不成、今年嘉元盛会的斗法会第一场,就在这样莫名其妙中完结?那谁是胜者,谁是输家?

 正在众人一头雾水时,却见那位一直游移不定的天师弟子林旭,忽的立定,朝对面耸立之人一揖,朗声说道:“赵兄承让,让小弟侥幸赢得这场!”

 几乎与此同时,那位一直伫立的上清门人,此刻也有了些动静。片刻间,只见这赵无尘忽的如释重负,浑身舒展开,叉的两臂也放了下来。

 微微愣了一下,赵无尘便也颇有风度的朝林旭一拱手,说道:“林兄果然机谋非常,这无影无踪的定身符果然厉害。这一场,赵某输得心服口服。”

 此言一出,台下众人,包括灵庭、张盛二人,尽皆面面相觑。

 于是这第一场比试,就在这样波澜不惊中悄然结束。

 对于这场比试,若按原先真实本领,其实赵无尘也不会这么简单就输掉。只不过,上次这厮不幸坠崖,便让他颇伤元气。而伤势痊愈后,这赵无尘又有些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生怕那位法力机谋俱超自己的四海堂主,挟嫌暗中报复,便整惶惶不可终。因而,近几月来,他这道法也没什么长进;今一个不防,竟着了林旭道儿。

 而天师教这位年轻弟子林旭,以他本来脾,绝不至像今天这样只求胜出,不求光鲜好看。有此转变,实是因为经过火云山一场血与火的生死淬炼,让这位名门弟子的心,有了颇为显著的改观。

 只不过,那位四海堂主张醒言,却不知今这场奇怪的比斗,说到底竟与他都有些干系。现在,他正满脸笑容的朝走下台来的林旭道贺。

 至此之后,嘉元斗法会各种比较便次第进行。

 与林旭赵无尘这场不同,其他场次的法术比较,真可谓冰光火影,木阵石林,各种妙术层出不穷,直让人眼花缭。而在这些道门精英的法术比较中,又掺杂着三派教门的胜败之数,便让那些与某一门派颇为亲近的远来道客,看得心神俱与、如痴如醉。

 似乎要与第一场古怪的斗法遥相呼应,这嘉元斗法最后一场决胜之战,在知情人眼中却也显得颇为怪异:最后争夺那颗“九转固元雪灵丹”之人,一位是妙华宫掌门玉玄真人得意门徒卓碧华;另一位,竟是上清宫弟子田仁宝!

 卓碧华的胜出,算得上众望所归;毕竟,即使是没听说过她名头之人,也可从她与上清宫弘法殿大弟子华飘尘那场惊心动魄的斗智斗勇中,看出她实力非凡。卓碧华,华飘尘,这两人任谁获得最后决胜资格,都不会让人意外。

 说这决胜怪异,正怪异在另一位颖而出者“田仁宝”身上。

 这位获得与卓碧华同样机会的上清弟子田仁宝,无论怎么看,都显得不那么顺理成章。须知即使在那些对上清宫颇为了解之人中,也大多从没听说过田仁宝这名字。

 这位资质一般的崇德殿弟子,开始被列入十人之选,便颇为勉强。但包括他师长灵庭在内,任谁都没想到,这位默默无闻的田仁宝,竟一路冲杀到最后!虽然,这其中过程跌跌撞撞,但每次都是有惊无险。最后站上决胜台前,更是一举战胜实力不俗的妙华公子南宫秋雨。

 于是,在第一场比较中失了颜面的灵庭真人,此时心中颇为欣慰;这位上清宫的得道羽士暗中忖道:“看来,还是我平疏忽。这些场次瞧下来,仁宝虽然所用法术平常无奇,但若仔细留意,便会发现他对法术义理有着惊人的理解能力。每样法术,竟似是信手拈来,总在最适宜的时机,使用最适宜的法术。”

 “也许,正是这样默默无闻的弟子,才能平心静气的研修道法吧?”

 “唔,以后我倒要多加留心,发掘像田仁宝这样看似普通的后进弟子。这次不管结果如后,我都要向师兄推荐,让他直接跟掌门学艺。也许,清溟师侄的道法,对仁宝来说已经有些不够了。”

 这边灵庭道人因为发现一棵久被埋没的好苗而不胜欣喜,那壁厢,玉玄真人却对座下大弟子南宫秋雨的落败,颇感诧异。在她看来,那位上清宫弟子田仁宝,似乎道法也没甚出奇,怎么就把自己寄予厚望的爱徒给击败。

 直到这时,这位妙华宫的女尊者才注意到,她这位悉心栽培的男弟子,竟似乎有些魂不守舍。不过,见他新败,玉玄一时也不便说什么;只好等回到委羽山之后,再细细剖理。

 略去闲话不提;无论观者抑或局中之人,是惊喜还是遗憾,这嘉元盛会最后一场重头戏,便要在第四下午上演了。

 此时,前几飞云顶那些临时搭建的讲经台、斗法台,现在都已全部拆掉。几乎所有道友,现在都聚集在峰顶广场上,围绕着中央那座巍巍高台,在青砖水磨地上次第坐开。

 而醒言这位上清堂主,则列坐在高台近侧的青叶凉棚中。居盈、雪宜、琼肜,也全部列在他身后。不知是不是为了照顾女子,擅事堂的弟子,也特地给醒言这几个随侍之人端来轻木墩座。

 现在醒言面前那座用作最终决胜斗法的石台,正是由上清宫前辈宗师们运用法力,在一个时辰内搬运巨石砌成。这座高台,正砌在广场石质太极之上。

 在这座巍巍耸立的高台四周,正环绕漂浮着无数白石,悬在空中,载沉载浮。一绺绺不知从何处而来的水,正从这些飘白石上汩汩漫过,不断从高处跌堕到低处。

 此刻,端坐在凉棚中的四海堂主张醒言,已得了前辈们的指点,知道这些看似杂乱无章的悬空石块,正组成一个神妙的“九宫八卦踪阵。”除这石阵之外,高台四侧再无台阶;将要上台比试的卓碧华田仁宝二人,必须得走过这踪石阵才行。

 决胜之战开始前安排这个石阵,正是要考较两位对决者的道家义理修为。毕竟,能在此刻有机会登上高台之人,俱都是万中选一的人中龙凤。对他们而言,谁能胜出,已并非仅仅局限于比较法术高下。

 看着那些水雾缭绕,动不安的石块,醒言一时都觉得有些头晕眼花。他在心中胡思想道:“当年听得陈子平说起嘉元斗法事,俺还踌躇满志。现在才知,幸好自己没得机会登台比试。否则,万一不小心拿到决胜资格,光这高台我便爬不上去!”

 正在他暗自庆幸之时,却忽然想到一事,便问旁边正容光焕发的灵庭真人:“请问灵庭前辈,想来能到这高台上比试之人,大都会御剑之术。那他们为何不直接御剑上台,绕过这考较石阵?”

 听他问起,灵庭子正要作答,却听得清溟道人在旁边笑道:“这个醒言不必担心。如此短距内,即便是这些年轻门人中的翘楚,也绝不可能将御剑之术拿捏得如此准当,让自己恰好能不偏不倚的飞行到高台之上。”

 “这等功力,没有十年的火候怕是不行。”

 “哦,原来如此。但如果他们能御气…”

 刚说得一半,醒言便觉出这话愚蠢,立马止住不言。倒是清溟道长瞧了瞧不远处立在掌门身侧的本门新秀,有些担心的说道:“灵庭师叔,这九宫八卦踪阵,不知那位仁宝师侄…”

 “呵呵!不必担心。仁宝能走到这一步,贫道已是十分满意。况且,虽然仁宝平时不显山、不水,但说不定,今便能在这嘉元会上一鸣惊人!”

 “师叔所言极是。”

 听得两位前辈对答,醒言心下也颇为感叹:“惭愧,我也是眼拙了。想那田兄能整在地势险峻之处寻宝,自然是心坚定之辈。今能有如此成就,也不算意外。原先倒是我想差了。”

 一想到自己当,还一本正经的劝田仁宝多花心思在道法修习上,这位少年堂主就惭愧不已。

 在众人翘首企盼中,过不多久,随着一声玉磬清音,这嘉元大比的最终决战,便正式开始了!

 首先立在高台石阵前的,正是上清弟子田仁宝。

 此刻,这飞云顶广场上静静端坐的道人,无论老少,无论门派,竟都在内心里期望着这个并不出奇的上清弟子,能够顺利走过石阵。而对于那些在本门中一向普通平凡的年轻门人,则更是毫不犹豫的站到田仁宝这边。在他们内心里,已把这位以前和自己一样普通的田仁宝,看成是自己的化身;彷佛一旦这个和蔼沃的年轻道士获得成功,就代表自己实现了所有梦想。

 寄托了众人希望的田仁宝,并没有让大家失望。只在高台下石阵前停留一会儿,这位面相圆团的上清弟子,便纵身而起,跳到一块白石上——一见他起脚挑上的这块白石,灵庭真人便帘心下一宽。

 果不其然,自此之后,无论那些落脚石块怎么动变幻,田仁宝都能如履平地,行云水般顺畅走过。眨眼功夫后,这段在醒言眼中直似天梯的石阵,竟已被田仁宝走完。

 只是,看到仁宝兄这番奔走,醒言却总觉得有些怪异:“怎么总觉着,田兄似是对这踪石阵颇为熟悉?”

 正有些疑惑,却听旁边清溟击掌赞道:“田师侄这番行走,正是顺心随意,深合我教自然之道!”

 一听此言,醒言顿时恍然:“原来如此。看来,这姜还是老的辣啊!”见田仁宝轻松走过变幻莫测的踪阵,台下众人几乎都同时在心中松了口气:“善哉!这位田道友,终于能与卓仙子一决高下了!”

 三年一度的嘉元盛会,经过这场比试之后,便要曲终人散,宣告结束了。一想到这一点,这些观者便格外珍惜即将到来的最后对决。

 就在众人仰着脖儿,极力朝那座高高耸立的石台上望去时,却突然异口同声的讶异了一声!

 原来,在那座高台上,竟不知在何时,已经上去过一位!

 而这位捷足先登之人,现在正立在田仁宝面前,仰着脑袋,气的说道:“张醒言哥哥门下张琼肜,请师兄指教!”

 “…?”

 还没等一脸诧异的田仁宝反应过来,却已见又是一道黑影蹿了上来。这后来之人,一把抓住正跃跃试的小丫头,回头狼狈不堪的跟他道歉:“仁宝兄,抱歉抱歉!刚才一不留神,就让这小丫头溜来胡闹!”

 说罢,这位一脸羞愧的四海堂主,不待小女娃儿开口,便一把提起,在众目睽睽下“呼”一声凌空飞起,灰溜溜回到凉棚座位上。

 此时凉棚中那位被捉回的小女娃儿,还一脸不甘心,扑闪着那双大眼睛,不解的说道:“哥哥,为什么不让琼肜与他比过?”

 “…”心下正觉得十分丢脸的四海堂主,听得小丫头问起,倒沉一下,然后便挠了挠头不好意思的说道:“妹妹啊,我忘了给你们几位报名了!”

 经过这一阵折腾,那位正牌决战之人卓碧华,费过一番盘桓之后,现在也已走过石阵,来到高台上。

 于是,这位上被黄云山纹锦、下着白羽飞华裙、头戴浩灵芙华冠的妙华宫卓仙子,就马上要与那位一脸憨憨之态的上清弟子田仁宝,展开一场精彩绝伦的最终对决。

 只是,不少本来一心等着观看二人斗法的访客道人,现在却有些心有旁骛。他们心中不约而同的思忖道:“刚才惊鸿一瞥间,那位御气凌风、飘然而过的少年道人,究竟是何许人也?那个倏然闪现高台的小女娃,到底又是何人?”

 这些道心敏睿的羽客真人,直觉着今这松风飒飒的飞云顶上,自己很可能将要见证一场绝不寻常的嘉元对决。  m.sHanZ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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