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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辗转难眠间,火影恍恍悠悠回到多年前某个夜晚。

 那一晚,夜凉如⽔,因为⽩天刚下过雪,地上还抹着一层薄薄的银⾊粉妆,梅树林里,梅香隐隐,随风飘送。

 而她,就跪在天神殿外梅林的⼊口处,苍⽩的小脸对着神殿,面上毫无表情。

 夜风寒凉,她只穿着见习巫女的⽩⾊袍服,⾐裳单薄,显得那纤小的⾝躯格外瘦弱。

 她就那么跪着,一动也不动,像尊冰冷的雕像。

 “怎么回事?”他经过时看到了,讶异问她。

 她抬头,见是他,⽔眸一瞪“你看不出来吗?我被责罚了。”

 “又被罚了?”他扬眉“为什么?”

 “当然是因为做错了事。”

 “做错什么?”她怎么三天两头老是犯错啊?

 她不语,两瓣苍⽩的像蚌壳般紧闭着。

 他蹙眉“你得在这儿跪多久?”

 “不知道。”

 “不知道?”

 他落下视线,观察她与地面接触的‮腿双‬,那儿,正微微打着颤──她想必跪了好一会儿了,已经开始体力不支。

 到底是谁这么狠心,罚她跪在这样的冰天雪地?又是她那个⾝为天神殿祭司的阿姨吗?

 “你冷吗?”

 她‮头摇‬。

 “可是你脸⾊很难看。”他直率地指出“真的不冷吗?”

 “我天生脸⾊就是这样的!”她⽩他一眼“你别管我,快走吧!”

 她要他走,他就偏不走。他挑眉,⼲脆在她⾝边盘腿而坐。

 “你⼲嘛?”她瞪他。

 他耸耸肩,径自取出巾帕,好整以暇地抹拭他随⾝携带的宝剑。剑刃银亮,在暗夜里绽放清冷辉芒。

 她忍不住好奇“这是你的?”

 “嗯哼。”“你会使剑?”

 “当然。”他可是战神的儿子,怎么可能不会用剑?

 “这把剑…叫什么?”

 “出云。”他答“这剑是我⽗亲送给我的,是他唯一留给我的东西。”他瞇起眼,若有所思地子剑刃。

 除了这把剑,⽗亲没留下任何东西给他,临去敌营前写的绝笔书,也只淡淡代一句话。

 ⽗亲嘱咐他跟着师⽗好好练剑,成为天下第一武士。

 可成为第一武士又如何?⽗亲已经死了,再无法分享他的荣耀了!

 念及此,一股闷气忽地堵在他口,他排解不了,只得低吼一声,起⾝舞剑。

 剑影在梅林里穿梭,如银龙掠空,若⽩蛇吐信,虽还没能臻于气势磅礡、大开大阖的境界,却也潇洒帅气。

 她子着他狂放舞剑的⾝影,慢慢地,剪⽔秋眸漾开某种淡淡的忧伤。

 她看着他挑起枝头上一朵半开的红梅,停下急遽旋转的⾝影。

 “你很想念你爹爹吧?”她低声问。

 他没说话,拈起剑刃上的红梅,在指间无意识地把玩着。

 “我也很想姑姑。”她敛眸“家里传来消息说姑姑在羽竹国得了病,我好担心,好想马上冲过去看她。”蔵在⾐袖里的手,动地互绞。

 “你姑姑生病了?”他回过神,望向她“严重吗?”

 “我不知道,他们不肯告诉我,可我想,一定很严重很严重的!我姑姑⾝子骨一向弱,一辈子没离过家乡,如今却远嫁他国,我想她一定适应不了那边的⽔土,我想她…”她忽地住口,食指送⼊颤抖的**间,紧紧咬着。

 她咬得那么用力,像恨不得咬断自己手指似的。

 他一惊,忙赶到她面前“你没事吧?⽔月。”

 “我…没事。”她楚楚扬眸。

 他一震。那凝漾在她眼底的⽔雾,是泪吗?她哭了?

 仿佛看出他脸上的同情,她勉力戴上的坚強面具瞬间崩毁了。

 “我真的很想去看姑姑。今天我听到消息,便一直求阿姨让我去,可她却狠狠骂了我一顿。”她展袖蔵起泪的脸颊“她说,姑姑既然已经嫁给羽皇为妃,我们便没什么理由再去探望她,她已经…不是⽔家的人了。她还骂我⾝为巫女,就要懂得控制自己的情绪,她不许我哭,更不许我闹,她说、她说…”她忽地哽咽,泣不成声。

 “所以你才被罚跪在这里吗?”他低问,已然猜出缘由。

 “嗯。”“你真的很想见你姑姑吗?”

 “嗯。”她点头,十指紧紧拽住裙袂“姑姑对我…很好很好的,要不是她,我可能早就被族人送进天神殿里苦修。她说,我的一生反正注定了困在那里,又何必那么早进去?不如让我多过几年快活⽇子…”说到这儿,她再度哽咽,急忙拿手掩去出口的呜咽。

 又哭了。看着明明想哭,却拚命忍着眼泪的她,他摇‮头摇‬,口漫开一股奇异的不忍。

 为什么那些人偏要把这么一个至情至的小女孩改造成一个无⾎无泪的女祭司?只因为她是⽔月夜生的孩子,就注定不能像一般人念情‮情动‬吗?

 他蹲下⾝,将指间的红梅簪上她发际。墨发红梅,衬着她⽩王般的容颜,说不出的清雅动人。

 她不过是个女孩啊!

 他微微一笑“你想去吗?”

 “去、去哪儿?”

 “羽竹国。”

 “什么?”她愕然。

 “我带你去。”他说,忽地拉起她的手。

 她踉跄起⾝,一时腿软还跌⼊他怀里,他稳稳拥住。

 “你是…你是说真的吗?”她不敢相信地望着他“你要带我去羽竹国?”

 “嗯。”他笑望她“你敢跟我偷溜出宮吗?”

 “我…我当然敢!”她‮劲使‬点头,羽睫还挂着泪珠,菱已绽开笑花。“我们走。”

 于是,属于他和她的冒险旅程开始了。

 那个夜晚,他借口师⽗命他出宮办事,瞒过守卫,带着改装的她悄悄出宮,隔天在市集上买了一匹马,骑马出王城。

 一路上,他们东躲西蔵,逃避宮內派来的搜寻人马,跋山涉⽔,最后则混在商旅车队里,进了羽竹皇城。

 只是进城容易,进宮可难了,虽然⽔月向宮门守卫表明了⾝分,对方却不肯相信,坚持不让两个来路不明的孩子进宮。

 他们无法,在宮外盘桓了几天,一⽇,意外遇上了出宮游玩的皇太子羽岩。羽岩生贪玩,不学无术,因为被教书太傅得紧了,气不过,带着几名随从便溜出宮门。

 那⽇,正值羽岩在路上作威作福,他看不过,出手教训了一番,才知恰好惹上了皇太子。

 他心念一动,⼲脆假装束手就擒,让太子的随从押他们进宮,再趁机逃跑,寻至病重的湘妃住处。

 到如今,他仍不能确定当初一时兴起之举,是对是错。

 他承诺⽔月,带她闯进羽竹皇宮里,让她见到了孤零零躺在病榻上的姑姑,结果,是粉碎了女儿家一颗脆弱的心。

 若一个人的⾎真能冻结,那她的⾎,想必是从那一刻开始降温。

 当她眼睁睁地看着自己最钟爱的姑姑消瘦地躺在榻上,气断魂离,⾝畔却不见任何一个人影…

 她的姑姑死了,死得那般孤寂,那般苍凉,断了气,却还无人知晓,任那失温的‮躯娇‬僵直地躺在榻上。

 ⽔月当场哭了,哀哀号泣,沉痛的哭声震动了他。

 他从来不知道一个人可以哭得这么伤心,这么悲哀,这么让人不忍卒听。

 那是満満的心酸与不舍啊,満到不仅仅涨痛了她的心,也让他口窒闷得难受。

 他明⽩,她的心碎了,而他自己的,也因此拧成一团。

 她哭了许久许久,哭到嗓子哑了,眼泪⼲了,哭到全⾝发凉发冷,跪在榻前的⾝子凝结成一冰柱。

 然后,她站起⾝,泛着⾎丝的眸子痛楚地望向他。

 “我们走吧。”她说。

 最后瞥了一眼最亲爱的人后,她别过头,颤巍巍地离去。

 这一走,是别了她爱之如⺟的姑姑,更是别了以往那个会哭会闹、天真烂漫的小女孩。

 她,从此变了…

 ⽔月睁开沉重的眼⽪。

 映⼊眼瞳的,是一片茫的⽩,许是太过疲倦了,她看不太清眼前的事物,她无奈地合睫。

 肩头的伤口,刺痛隐隐,全⾝上下,更充塞着股说不出的酸沉。

 她懒得动,也懒得去回想昨晚的一切,那伤痛的、‮磨折‬的、令她又羞又恼的一切,她宁可忘了,宁可当没发生过。

 可是,忘不了。

 渗透骨子里的酸疼时时提醒着她,促使她纵然倦极累极,还是免不了忆起那‮狂疯‬而漫长的‮夜一‬。

 昨夜,她无意间服下了舂葯。

 昨夜,她似个疯婆子般又叫又闹。

 昨夜,她拿发簪刺伤自己。

 昨夜,她让一个男人抚遍了她⾝上每一寸肌肤,用他的与他的手,温柔地带领她一次又一次地攀到顶峰…

 她下腹忽地窜过一阵异样的暖流。是残余的葯力未退吗?或者她已堕落到回味起那理当屈辱的绵?

 ⽔月脸颊一热,眼眶漾开⽔雾。大神啊,请让她快快忘了这令人难堪的一切吧!

 “…你醒了。”沙哑的低语在畔扬起,是火影庒抑的嗓音。

 她一震,命令自己不予理会。

 “我知道你不想跟我说话。”他语气苦涩“但你⾝子虚弱,我让人炖了点滋补的汤葯,你喝点好吗?”

 她沉默地扬起睫。她看到了一张苍⽩的脸,那张脸,不似平常刚硬气,神情有些慌,带着点不确定。

 “喝汤好吗?”他哑声问。

 她不说话,不答应,却也没拒绝。

 他展臂,意扶她起⾝。

 “别碰我!”她忽地尖喊,手一挥,挥落他捧在手中的葯碗。

 匡啷声响,清脆震耳。

 ⽔月僵住⾝子,不敢置信地瞪向流怈一地的汤葯,再看看自己一双发颤的手。

 她怎么了?怎会如此动?这不像她啊!

 昨晚那泼妇般的形象再度回映脑海,她咬,懊恼自己竟克制不住情绪。

 火影却没说什么,默默收拾后,重新盛了一碗。

 “喝点好吗?”他再度问她,还是那么温和的口气“你⾝子虚弱,总得吃点什么补补体力。”

 她不语,恼怒地瞪他。

 “⽔月…”

 “知道了,我自己来。”她深昅一口气,自行撑起上半⾝,想抢过葯碗,却发现两条臂膀皆酸软无力。

 “还是我来吧!你很累了,别逞強。”他柔声道。

 她咬牙不语。

 看出她有软化的迹象,他微微一笑,舀了一匙汤葯,慢慢吹凉,移近她畔,她默默啜饮。

 他一口一口地喂,她一口一口地喝,终于,他捧在掌上的葯碗⼲了,他放心地吁了口气。

 “谢谢你。”

 谢谢她?她讶异扬眉。

 “谢谢你还肯喝葯。”他低低解释,搁下碗“你先休息吧!等会儿我让人来替你‮摩按‬推拿…”

 “不要!”她尖锐地拒绝。

 他一愣。

 “我不想让人…看见我这样子。”她的自尊,不允许旁人猜晓她昨晚的经历。

 他恍然,暗责自己大意“对不起。我耝心了。”

 她别过眼。

 他痴痴地凝望她冷凝的侧面“⽔月,你恨我吗?”

 她绷紧⾝子。她当然恨他!恨他夺去了她⾝为女的尊严。

 “我想你一定很恨我。”他涩涩自嘲。

 她板着脸,不许自己流露一丝情绪,只有⾐袖里微颤的指尖怈了她动的心绪。

 他看到了,湛眸闪过一丝懊悔。

 “我知道我没资格再说什么,你也一定不想听我解释,但我还是想…请你原谅我。”

 原谅他?他让她服下舂葯,害她做出那般羞人之事,还抚遍她从来不曾让任何男人碰过的清⽩之躯…他还敢奢言要她原谅他?

 清锐的眸光忽地转向他,満是恨恼。

 他气息一颤,在两束凌厉眸光的视下,差点失去了勇气。

 “我会那么做,是因为我…太嫉妒了。”他坦承“一想到风劲不知对你说了什么,做了什么,我就忍不住烦躁,好想抓着你,问个清楚明⽩。”

 “若你是怀疑我背着你不轨,我可以告诉你,你错了。”她冷声道。

 “我知道,我现在懂了。你是真的守⾝如⽟,除非你愿意,没有任何男子能碰你分毫。”

 他闭了闭眸,昨晚她的宁死不屈,让他明⽩了这点。

 就因为她宁可自戕,也不愿让他或风决她,震惊了他,也让他強烈地后悔起来。

 多年来,他一直以为自己很懂她,原来他错了。

 她的倔強,她的自尊,她的傲气,远比他想象的,还多上许多。

 原来他不是那么了解她。

 “你放心吧,⽔月。”他诚恳地看着她,看着她因极度愤恼而微微染红的容颜“我再也不会为难你,也不问风劲究竟为何要你和我成亲了。既然他将你送来给我,我就当…是天外飞来的福分吧!”方一扯,淡淡地微笑了。“其实我能得你的陪伴,能⽇⽇见到你,我已经很⾼兴了,真的很开心。”

 情真意切的表⽩震动了⽔月,颊畔红霞退去,回复一向的雪⽩,她怔仲地看他,看着他畔若有似无的微笑。

 “为什么…你会觉得开心?”

 他没回答,只是淡淡地、浅浅地笑,那微笑,温柔和煦中,带着几分难以言喻的怅惘。

 她哑然。

 “⽔月,你原谅我好吗?”他低声下气地问。完全失了气魄的模样,无奈得令她心窝发闷。

 她紧紧握拳。

 “我知道我不可原谅,我知道我重重伤了你,可是你…能不能给我一次机会,让我补偿你?”他问得好卑微。

 她心跳狂

 她不喜他这种表情,不喜他这种好似犯了十恶不赦之罪的模样,他是火影,是那个硬气⾼傲,总爱挑衅她、指责她的男人啊!

 她不喜他这样!

 “我答应你,一定会让你清清⽩⽩地回到风劲⾝边…”

 “我已经不清⽩了!”她烦躁地打断他,心窝像有把火在闷烧。

 “不,你是清⽩的,⽔月。”相对于她的急躁,火影仍是一派低调的温和“你只是因为无意间服下舂葯,才不得不…”他黯然一顿“错的人是我,相信若是风劲知道了,也绝不会怪你。你并没有背叛他,你仍然保有处子之⾝,你是清⽩的。”

 她是处子,她可以清⽩地回到风劲⾝边。

 他不停地強调这点,可不但没安慰她,反而让她更加愤恨。

 他当她是什么了?她是个人,不是可以让两个男人转来送去的东西!

 她不要回到风劲⾝边,她从未想过要待在那冷酷无情的男人⾝边。

 “别说了!”她恨恨地喊“你怎么了?为何要对我说这些?你昨天不是还那么气我吗?不是还说我在你的汤葯里下毒吗?”

 “我错了。”他沉声道。

 “嗄?”

 “是我误会了你。”他说,望着她的眼清澈而温煦“我现在才明⽩,你不会那么做。”

 她瞪他“你…凭什么这么以为?”

 “我相信你。”他微微一笑“既然你说过你不会害我,我就相信。”

 她气息一颤,无法置信地试探“若我…是骗你的呢?若我真害了你…”“那就当是我的赎罪吧!”方勾起,噙着自嘲“谁让我昨晚那么对你?我们一报还一报,两不相欠。”

 一报还一报,两不相欠?

 他怎能那么说?怎能如此轻松又漫不在乎?他知晓自己在说什么吗?

 她茫然,看着他温柔的表情,窝怒火顿时灭去,清清冷冷,教她⾝子一阵一阵发颤,难以克制。

 “别说了。”她幽幽道,失神地摀住自己窝,那里头,正慢慢地绞成一团,既冷,又疼…

 休养了两天,⽔月体力差不多恢复了,也是两人该往临东边城出发的⽇子。

 火影命人收拾了细软⾐物,打点得妥妥当当,临出发之际,才来房里找她。

 “要走了吗?”已然做好外出打扮的她盈盈站起⾝。

 “是时候了。”他点头“花信跟紫姑娘说要送我们一程,他们和车队都已经在宮外候着,等我们跟风劲打过招呼后,马上上路。”

 跟风劲打招呼?她拧眉,眸底掠过一丝迟疑。

 “他毕竟是摄政王,我这边卫军校尉也是他封我做的,按规矩,我是该去向他辞行。”

 “既然如此,你去吧,我等你。”她淡道。

 剑眉一扬“你不去?”

 她‮头摇‬。

 “为什么?”

 “没必要。”她好冷漠。

 为何如此冷漠?就要和自己喜的人别离了,这一去,怕要一年半载不能见面,她难道没有一丝丝不舍?

 或者,是怕他不自在,所以才刻意不跟风劲辞别吧!

 “你不必这么做的。”他轻叹,拉起她的手“走吧。”

 “火影…”

 “走吧!”他不容她推拒,強拉着她与他一同坐上马,往正殿驰去。

 一路上,他能感觉到她的不情愿,甚至能感觉到她在他怀里的⾝子,僵得像尊雕像。

 她是不是很厌恶他的碰触?自从那晚后,她恐怕再也不愿与他如此接近吧?

 他苦笑,伸出一只手,拂去因风作弄,无意间贴上他脸缘的发丝。

 柔软的秀发,香气暗浮,闻起来像是梅花內敛文雅的芬芳,招惹他方寸微

 他沉淀气息,命令自己镇静一腔情思。

 要做个坐怀不的君子,当真不易,更何况怀里搂着的,还是一个他珍之爱之的姑娘。

 他悄悄移动⾝子,往后坐一些,避免与她太过亲密。

 他实在不该与她共骑的,只是若让她坐上另一匹马,怕她便会不肯跟随他一道去向风劲辞别。

 他相信她心底,一定还是‮望渴‬和风劲见上一面的,所以无论如何,也要助她完成心愿。

 火影暗自叹息,拉着缰绳驰骋片刻,总算来到正殿外,他缓按马辔,还没来得及下马,几个宮女已抢上前请安。

 “摄政王呢?”他问。

 “他和公主殿下飙马去了。”宮女回应。

 “飙马?”

 “是。”几名宮女换了一个又像羡慕,又似无奈的眼神“近来他们好像比上瘾了,经常要跑上这么一趟,这会儿怕是在西侧的樱花林吧!”

 “我知道了。”火影颔首,⾝子微微前俯,对⽔月说道“看来我们得上樱花林一趟了。”

 “…别去。”她低喃。

 “什么?”他没听清。

 她敛下眸“风劲既然在忙,我们就别去打搅他吧!”

 “什么打不打搅?他不过是骑马游乐,又不是忙政事,我们去凑凑热闹又何妨?”火影笑驳,缰绳一抖,轻喝一声,座下骏骑直朝西方奔去。

 号称品种上千的樱花林,是这整座王宮內苑的精华所在,邻近公主的“凤凰宮”也与风劲的住处“流风宮”相离不远。

 每年到了舂天樱花盛开的时候,宮里会在这儿热热闹闹办上一场樱花祭,王公贵人们席地而坐,只见漫天樱吹舞,花雨缤纷,令人心旷神怡。

 ⼊夜后的赏夜樱活动更是⾼嘲,未出阁的贵族仕女们会仿效民间习俗,悄悄在樱树上系上彩带,期盼早⽇遇良人。

 平素常来往宮里的淑女贵妇,唯一不曾在这樱花林里系上彩带的,怕只有他眼前这位吧!

 “你结过彩带吗?”他忽问她。

 “什么?”

 “赏夜樱的时候,你在这里结过彩带吗?”

 她默默‮头摇‬。

 他果然猜中了。若是她和其他的姑娘们一样系过彩带,许过心愿,今⽇就不会沦落到必须嫁给他的命运吧?

 他苦笑,明知自己这样的想法很无稽,却是忍不住。

 她想必,也很哀怨吧?怅惘的念头转过脑海,引来他心口一阵痛闷,他深昅口气,強迫自己以开玩笑的语气问道:“为什么当初不结?你也是个女儿家啊!”她闻言,⾝子一颤“我是巫女!”她‮议抗‬,声嗓略微尖锐。

 “是巫女怎样?”他蹙眉,不喜她以此为借口“巫女就不是个女人吗?”

 “…你不懂。”她哑声道。

 “我是不懂,不懂为何你⾝为巫女,就必须庒抑⾝为一个人的情感?你也是人,不是吗?”

 她咬,不语。

 而他忽然后悔起自己的冲动。他这是做什么呢?不是已经下定决心温柔待她吗?为何还要与她争论?

 “对不起。”他温声道歉。

 “别…你不要这样,不需要对我道歉。”这两天,他对她好客气,客气得令她着恼。“这不像你。”

 “好,我不说了。”仿佛也看出她的郁闷,火影体贴地打住话题,策马⼊林,在一株株樱花树间寻找风劲的⾝影。

 终于,他看到了,樱林深处的湖畔,两匹骏马悠然闲晃,快乐地吃草,灰⾊苍穹下,两道⾝影在⽔边依偎。

 是风劲和云霓。

 他刚要发话,却猛地认清那两人的‮势姿‬,面⾊不噤一变。

 云霓躺在风劲膝上,她闭着眼,神情恬静,似是正甜甜睡着,而风劲低头静静看着她,一只手还有意无意把玩着她鬓边秀发。

 然后,他俯下,轻轻在她娇俏的鼻尖印上一记。

 火影倒菗一口气。风劲在做什么?他对云霓…难道有非分之想?云霓又为何躺在他腿上休憩?她不是很怕他吗?

 “走吧!”

 正当火影惊疑不定时,⽔月清声开口,那语调,还是跟平常一样毫无起伏,好似她对此情此景,一点也不意外。

 火影忽地低头,瞪视她冷淡如霜的侧面。

 “你早就知道他们不对劲了?”

 她不答话,但这沉默,已意在不言中。

 他心一扯,声嗓因气愤而发颤“这是怎么回事?风劲究竟把你当成什么了?”

 “走吧!”她还是这么清清冷冷一句。

 “你怎么…还能如此冷静?”他不可思议地拉⾼声调,手拉动缰绳策马离开“他做了对不起你的事啊!”“他没有。”

 “还说没有?那方才那一幕算什么?”他气急败坏,恨不得马上提剑架到风劲颈子上。“他不是喜你吗?怎么可以…”

 “你误会了。”她打断他。

 “嗄?”

 “你误会了。”她侧仰起头,凝向他的目光清澄似⽔。“风劲从来不曾喜过我。”

 她说什么?他楞然,傻傻地瞧着她,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m.SHaNZ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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