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休寻折戟话当年(1)
“
归何处,寂寞无行路。若有人知
去处,唤取归来同住。
无踪迹谁知?除非问取黄鹂。百啭无人能解,因风飞过蔷薇。”
这首词本是陵南国中一有名的大词人所作,感叹光
似箭,韶华一去不返的。此时,却在初夏,
外湘北的一个蒙古包中,由一个中年妇人口中
出。
那妇人相貌甚美,口小鼻
,目如点漆,不过三十左右年纪,脸上稚气尤存,只是脸色苍白,眼角眉梢隐隐带着一股幽怨愤懑之情,挥之不去。草原上放牛放羊,生活艰苦,即便女子也是一样起早贪黑地做工,但此时
已过午,她却仍懒懒地歪在
上,唱了几句词,就对着空中一点发呆。
旁边一个十七、八岁,梳着两个对称云鬟的丫头早习惯了她的这些举动,也不以为异,一边添柴烧水,一边催她起
。
“急什么,”妇人毫不在意,反而重新躺下,面朝里道,”反正我即使起来了也没事可干。”
丫头道:’’夫人就是这样子,才会教得小主公也这般懒,每天要睡多少时候,叫也叫不醒的。”
那妇人一听这话,忙翻身坐起:”那小子人呢?我这几
身子不大爽快,他可别又偷懒。”
丫头抿嘴笑道:’’夫人尽管放心,小主公懒归懒,练起功来可是丝毫不懈怠的。上回赤木将军看见他儿子在教小主公武功,一时兴起,也教了几招,小主公一学就会,将军连连夸他聪明,说这就叫’虎父无——’”说到这忽然顿住,满脸恐慌地瞧着那中年美妇。
那妇人怔怔地出了会儿神,半晌才幽幽地叹了口气,轻声道:”我不会武功,又任
,心里不快活就借口他不好好练武,打他骂他。想来这孩子也怪可怜的。”
丫头想劝,却不知从何劝起,没等她开口,那妇人忽问:”他现在在何处?我想去看看他。”
丫头瞅了她一眼,装作不在意地道:”上次名鹏大军忽然来攻,我们吃了个败仗,赤木将军现正带着大伙儿忙着布置,防他们再来偷袭。这几天小主公——小主公大概也跟在他身边吧。”
那妇人眉毛一蹙,怒道:”你还替他隐瞒?这小子什么时候肯乖乖呆在赤木将军身边了?定是又趁机躲哪儿睡觉去了。”
“夫人,小主公在十岁。”
“十岁便怎样!他父亲遭
人背叛而死,昔日他的那些手下也是死的死,走的走,若不是赤木将军一片忠心保着我们母子俩,今
焉有我们母子的立足之地?他这么不思进取,将来如何能为父报仇?如何能完成他未竟的心愿?又怎么对得起现在的这些兄弟?”
“夫人不需着急,宝儿私下想:至不成我们不能回陵南吗?夫人好歹也是——“
她话未说完,那妇人已气得不住发抖,手捶卧
,叫道:”这话再也休提。当年我发过誓,今生今世,是再也不回陵南的了。”
这时,忽听外面一声大喝:”是谁?”
宝儿丫头连忙道:”我去瞧瞧。”
她揭帐而出,见她们所在蒙古包外围着一队士兵,赤木铁树副官哈虎,一个中等身材,膀阔
圆的青年人正站在几步开外,手中持着一封似信笺的白色物什发愣。宝儿斥道:”青天白
见着鬼了,不知道夫人正在里面休息么,有事没事吓嚷嚷。”
哈虎憨憨笑道:”可不真见着鬼了。一个青色人影一晃就没了,再一看,手里就多了封信。”
宝儿心下好奇,凑过去一瞧,见一个素白的信封上用黑墨写着”致相田怜”几字。相田怜是那个中年美妇未出嫁前的名字,宝儿从小跟着她,倒也知道,心里不由得好奇。
二人拿信进帐呈给那妇人看。那妇人一见之下当即变
,拆信扫了几遍,冷笑道:”她终于来了,也该做个了断了。”宝儿与哈虎二人不明就里,互看一眼。那妇人将信往宝儿手中一扔。宝儿见信上简单写道:”十年恩怨,了结当在眉梢。明
丑时,踏月来取《纵横》。”落款是一个”神”字。
宝儿颤声道:”莫非是神随云姑娘写的信?她怎的又回来了?”
妇人恨恨道:”当年若非她出卖军情,炎哥怎会兵败海南?这
人居然还有脸回来拿《纵横》,哼,管教她这次有来无回。”
哈虎皱眉道:”这人是仇人么?武功可高得很哪。偏偏将军为了对付名鹏,忙得不可开
。这——“。那妇人道:”不必麻烦赤木将军了,我自有法子对付她。”哈虎见她
有成竹,虽然心中疑惑,也不敢多言。
宝儿忽的一跺足,连叫”糟糕”哈虎忙问端的。宝儿的一双大眼睛中泪珠滚来滚去,道:”早知这样,早上就不放小主公出去了。神随云在这附近,万一碰上他可怎么是好?”妇人和哈虎都是吃了一惊。哈虎当即派人去四处寻找,吩咐找到小主公后务必要立刻将他带回,宝儿和那妇人这才稍稍安心。
话说那个被他们称作小主公的男孩,复姓
川,单名一个枫字,此时正如他母亲所料,躺在一条小溪边的草地上午睡。
平
这时,赤木铁树总会派一帮子人围在他身边教他读书习武,习武倒也罢了,可这读书,真是
川的一大烦恼。他记忆过人,寻常诗书,看一遍即能记住,只是对诗中大意却不能领会,师父教时,总觉昏昏沉沉,困意袭来,记住的东西也很快忘了。时间一长,
川索
学了乖,平时也不读也不背,临试考前一天,才抓住时间猛补一阵应付过关。只是母亲大人总喜欢
查,倒也令他无法可想。
这几
,名鹏大军来犯,意
与赤木铁树所率炎王旧部决一雌雄。其实湘北草原甚大,草原上部落没有几百也有几十个,但名鹏与赤木所率炎王旧部却是两个最大的部落。名鹏这番挑衅摆明了是与赤木争湘北的霸主地位。
赤木铁树上次一个不查,输了一仗,知道名鹏贪婪成
,一旦得了甜头,绝不会就此罢手,所以调动大队部下准备反击,以攻为守,教训一下名鹏。
如此一来,便没人来管
川了。他怕母亲心血来
拉他去抄写什么《四书》《五经》,一早便骑了爱马飞云出来游
,奔累了,便跳下马来睡觉。
白云悠悠,芳草凄凄,溪水
跃过
石,偶尔几只鸭子游过,嘎嘎数声,倒也衬出宁静。
川睡得正酣,突然觉得脸上一凉。他侧了侧头,在梦中有些恼火地想:”以后睡觉前一定把飞云绑得远远的。”哪知”飞云”得寸进尺,他头转向哪,它便跟着
他朝上的面颊。终于,
川的耐
到了极限,伸双手去推它,同时怒喝道:”够了没!”
双手却推了个空,
川睁眼一看,飞云正远远地在溪边饮水,听到他声音后朝他看了一眼,又接着低头喝水。
川一楞,再低头看身边时,却多了两只
茸茸的小东西,正睁着四只圆溜溜的红眼睛在看他,仿佛拿不定主意是逃走呢,还是继续留着。
川随赤木铁树打过猎,觉得这两只东西像狐狸,但他所见过的狐狸
都是灰褐的,这两只却浑身雪白,
长而蓬松,身子也较常狐为小,眼睛更是火红如血。
川心中好奇,伸出一
食指朝自己方向弯了弯,往常他就是这么叫离自己不远的飞云的,哪知那两只狐狸见了他的手势后只是对望一眼,居然背身就走。
“看不起我么?”
川心中微微有气,正想去抓,那两只狐狸却又一下子躲到他身后。他这时看清,一只狐狸的后腿上
了一支短箭。
几乎是同时,随着一声暴喝,一个和他差不多年纪的红发小孩带着一帮子小孩到了。红发小孩手中拿着一
木
,他身后或高或矮的孩子手中也拿着五花八门的兵器,众孩俱是牧人打扮,但
川看出他们身上穿的是另一个部落的服装。
红发小孩已追了那两只小狐狸几天几夜,这时总算看到,不由得心花怒放,对
川道:”喂,你别
动吓跑它们,我从另一边过去截住它们。”他分派人手,俨然这伙小孩的首领。众孩听他命令,分作左右两拨,把狐狸和
川一起围起来。
川听那红发小孩语气中将自己也当成了他的手下,心中又觉有气。
双狐只顾应付红发小孩一伙,没提防它们一直靠着的
川突然回身一抄,将它们统统揽回怀中。
但双狐只微一惊,便镇静下来,四只火红的眼睛看着
川,神色颇为怀疑。
川将一狐放置腿上,将受伤的狐狸放在怀中,好整以暇地梳理它的
。
红发小孩欢呼一声,道:”谢谢你了,你可帮了我们一个大忙。你是我们一族的么?怎么以前我从没见过你?”他边说边走近
川,眼睛始终没离开过双狐。走到
川面前时,双手自然而然地去接他怀中那只狐狸。
川也不看他,将狐狸往他怀中一
,红发小孩只觉手中一沉,还来不及高兴,忽然肚子一痛,狐狸又回到
川手中。原来
川见他目中无人,有心教训教训他,他左拳藏于狐身下,趁红发小孩接狐时全神放在狐狸身上,一拳打中他腹部,又将狐狸抢了回来。
这一来那红发小孩生了气,跳起来道:”你干么?”旁人没看清情况,都不知怎么回事。
川一手托狐,一手梳理它
,不去理睬面前之人。
红发小孩更怒,道:”喂,我跟你说话你没听见么?”
他身边一个肤
白净的小孩过来拉了拉他,要他别生气,笑嘻嘻地对
川道:”这位小哥,这两只狐狸是你养的么?”
川摇摇头。
“这就对了,狐狸不是你养的,那么,谁捉住了它们,它们就归谁。刚才你回身抓住了它们,我们都看见了,可是这只狐狸,”他指了指
川怀中那只,”却是我吹箭先
中的。我看这样子好了,我们来比赛打弹子,谁赢它们就归谁,好不好?”
川听他说”却是我吹箭先
中的”二话不说,将短箭从狐腿中拔出来,随即在溪水中将它伤口中残污洗净了,从身上撕下布条为它裹伤。那两只狐狸颇有灵
,居然并不叫唤躲闪。
川处理好狐伤,将它们放在溪中一块凸出水面的石头上,自己涉水回来,将短箭还给白净面皮的小孩,道:”饶它们一次。”
那人和红发小孩对望一眼。他们都是樱木部落的人,红发小孩是部落首领之子樱木花道,白净面皮的是他总角之
水户洋平。他们追的这两只狐狸非同寻常,乃是极为罕见的赤眼白
狐,又叫火眼狐的。湘北草原一向无此狐,近
却不知从哪儿跑了出来,到樱木部落中撒野,
食了几头牛羊的鲜血。
本来,火狐食量不大,
点血牛羊也死不了,但它们在
血时将唾
中分泌的一种毒素输入被
血牛羊体内,被
血牛羊短则数
,长则数月,全身萎靡而死。若在这段日子中间,它们被人或其它动物吃了,食者也会得此症。即便不被食,凡吃了它们所碰触过食物的动物们也无一能幸免。火狐又极叼食,被它们
过一次血的动物下次一定不会再
。
樱木族长派人四处搜索它们,终于搞清它们的藏身之所,火焚灌木丛想
它们出来。哪知火狐极为狡猾,竟不出来,俟外面的围
松动时,逃走了。
但它们饿了几
几夜也受不住了,竟去
食樱木花道的爱马之血,终于被水户吹短箭
中一狐后腿,追到此处。
樱木一来因狐行甚速,二来也要向父亲邀功,竟不通知大人,带着平
里的玩伴径来捕捉火狐。眼看一狐已然受伤力竭,而另一狐势必不会舍它而去,自己的一场功劳就在手边,哪肯就此放手。
他先受了
川一暗拳,心中颇为不忿。待见他虽和自己差不多年纪,却是身形消瘦,加之肤如凝脂,
若涂丹,一双凤眼,澄似秋水,模样极是秀美,更不把他放在心上,想刚才那拳不过凑巧打中,他若留上意,这样的小子十个也打倒了。
水户心中却另有一番计较。他见
川清俊异常,虽是小童,举手投足间已凛然生威,怕他来头不小,加之他用手捉狐,手法快捷,似乎练过武功,想可别为了两只畜生,给本部族惹下什么厉害对头。他知樱木
烈,一个说不合就会动手,所以想出”打弹子”的方法,好不伤和气。哪知
川毫不领情,虽要他们饶那两只狐狸一次,口气中却满是盛气凌人。他毕竟也是孩子心
,心中不
生气,道:”若是不行呢?”
川尚未说话,樱木先叫道:”和他罗嗦什么,今天这狐狸他是给也要给,不给也要给。”说话间,一拳向
川右
打去。
川也是大怒,想:”我好言好语要你们饶了它们,你们居然不识好歹,难道我还会怕你们这些野小子?”
他受赤木铁树部下教导,又被母亲
着练习,身手已颇有根基,见樱木左拳打来,向左一闪,右拳虚晃,樱木不知就里,向右闪避,正
上他左边实拳。
川手劲不小,樱木右眼登时一个青眼圈。
樱木哇哇大叫,朝
川猛扑过来。他使的是草原上少年常玩的摔
手法,
川因母亲管得严,平时又不喜与人接触,对这一手倒不大熟悉,正在想这是什么招数,已被樱木拦
抱住。樱木一使力,他双脚登时离地。
川觉得对方扣着自己
的双手极为有力,忙使一掌自上而下斜劈在樱木肩上。樱木吃痛,双手运力,将
川头下脚上甩了出去。
川身子得到自由单手在地面一撑,身子已然倒转,一脚将樱木勾倒在地。樱木伸手扭他小腿,这次
川不再容他近身,腿一伸一蹬,正中樱木右胁,听他哼了一声,
川想起赤木铁树那个长相恐怖的儿子赤木刚宪在教自己时经常说的:容情不动手,动手不容情,不让樱木有
息机会,抢上一招千手观音,只听啪啪啪啪一阵响过,樱木委顿在地,双目紧闭,已然昏死过去。
这下子众孩都大叫起来,
川本人也吓了一跳。这招千手观音已属上层武学,与人
手时,讲究出招快,出手方位奇,变化多,让敌人眼花缭
之下对己招防不胜防,是
川看赤木刚宪使了几次后偷师的,内力应用固然是全盘不符,形式也只图大概而已,哪知这个看起来凶蛮的小子居然这么不经打。
水户一探樱木鼻息,大叫道:”不好了,他把花道打死了!”
众孩登时将
川围在中间,手足并上。
川守紧门户,但一来双拳难敌四手,好汉打不过人多,二来他失手将人打死,心中颇为愧疚,一个没留神,身上挨了几下,脚下绊了一跤,正跌在樱木身旁。
他见樱木一动不动,心中疑惧,推了他一下:”喂!”
哪知他手刚一触到樱木身体,就被他一把扭住:”想我死,我天才樱木花道是这么轻易就死的人么?”众孩见他无事,都欢呼起来,围在一边替他呐喊助威。这次樱木就势坐上
川身体,居高临下,大打出手。
川动弹不得,种种招数都无法使,又恨自己粗心大意上了当,也胡乱向樱木打去,但毕竟处境不利,不久就落于下风。
两人打得气
吁吁,水户怕出事,一拉樱木道:”好了,你让他讨个饶就算了。”
樱木得意洋洋,道:”怎么样,你叫我三声好哥哥,我就饶了你。”
“白痴!”
樱木怒道:”什么?”
“大白痴!”
川气极,见樱木 一手抓着自己衣领,一低头,将他的食指咬住。樱木吃痛,
住
川的劲一松,
川趁势将他摔在一边。他一肚子闷气,这次下手再不容情。若不是他久战气力不支,樱木又皮
厚,恐怕真要被他当场毙了。
他见樱木越败越勇,又是一个头锤向自己小腹冲来,使招童子托塔,身子微侧,一手搭住他肩,一手托住他下颚,右腿前弯,左腿下
,借力使力,将樱木摔在地上。
樱木被摔得头昏脑
,兀自不明白自己的绝招头锤怎会如此不堪一击。他跳起来又朝
川冲去。接连四次,
川都使一招童子托塔将他的头锤破了,摔的人和被摔的人都累得气
吁吁。
良久,樱木先缓过气来。他虽然暴躁,却也不是傻子,当然明白
川学过武,这么打下去自己讨不了好,可心中又不服气,站起来道:”本天才刚才追狐时太用力,一个不慎差点败在你手下,现在看你也累了,这样吧,有种今晚你一个人到这,我们再比过。当然了,我也是一一个人。输了的话——呀!”
他本想说输了的话狐狸就归我,但四下一望,哪里还有火狐的影子。
川也发现了,两人狠狠瞪着对方,大有不把对方
下去势不甘休的意思。
水户忙出来道:”你们打够了没?现在火狐也没了,还打什么?”
樱木大叫:”不行,我要报仇。”
川将额前被汗水粘住的刘海往旁边一甩,道:”好,今晚子时,在这儿见。有种别逃。”说完招呼来飞云,牵马走了,看也不看樱木他们一眼。他自知此时力气不济,若不能一下子上马必定被那些人嘲笑,索
牵着马走。
后面水户大叫:”喂,你叫什么名字?”
川一想,约好了比武的确该给出名字,不回头地道:”
川枫。”
樱木的声音在后面响起:”我叫樱木花道,你给我记住。”
川见他打了那么久声音中仍是元气充沛,也不
暗暗称奇,不想输给他,也鼓足气大声道:”我已经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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