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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群英会
  邙山位于洛之北,约十里,亦称北邙。史云:洛有事,北邙为兵家必争之地。

 名城名山,齿互依,相得益彰。更因舂秋战国以至魏晋南北朝各代帝王公侯之陵寝多在该山之上,是以北邙之盛名,自古以来,即不在五岳之下。

 落魂崖,为北郊三险之一,四壁陡削,悬突有似一只展翅孤雁。

 落魂崖形势虽险,但崖顶却是一块宽广百丈、平若展毡的空地。也不知道打什么时候起,给什么人发现的,百年来,武林中凡有盛会,十有八九于此举行。它已在无形中成了一座武林人物心目中的天然武场。

 俗语说得好:月到中秋分外明。今夜月⾊,正是如此。

 长空一碧,万里无云,中天之月,有如一面明灿的古镜。

 这时候,约莫二更光景。浸浴在一片皎洁银辉中的落魂崖顶,正展开着一幅奇观:百丈空地的‮央中‬,由南到北,不偏不倚地画着一条耝而且直的⽩线,将东西两地一分为二,隔成了两个均匀的半圆。

 东半圆內,背崖面西,耸立着一座宮殿式的宝坛。坛⾼十丈,分隔为七层,一层一⾊;由下而上,分别以黑、⽩、蓝、青、红、紫、⻩等七种颜⾊不同的彩绸扎标别。

 宝坛下丰上锐,层层灯火明亮。最奇的是,愈向上座位愈少。第一层至第六层不分个位,全是排座。第一层排座长可三丈许,⾜容二十人脐⾝其上;第二层短一点,第三层再短一点;至第六层时,已短至五尺左右,仅容两人并座光景。再向上,第七层仅有一个座位。

 那是一只上绣龙凤花纹的⻩缎锦垫⾼背太师椅。而头顶上悬挂的,也由普通的风灯,改为七盏六角宮灯,一灯一字,合起来便是:第三届武林盟主。

 在宝坛前侧上首,另有小型副坛一座。副坛⾼约三丈,仅有一层,共设九座;一座居中,其余八座则分两翼排列于主座之左右。坛前地上,放着一只厚而且大的蒲团。蒲团背后,是一道云梯,拾级而上,便可抵达顶层主座。在主座之前,供着一方檀案,案头置有一具香烟缭绕的兽炉。这座副坛的规模虽小,就为着多了一具兽炉的关系,便显示出另一种庄严的气派。

 东半圆內,除了这两座主、副坛之外,别无他物,亦无一人。

 西半圆內,恰恰相反这时候空地上,形同穿梭,而崖下继起之人影,更如噴泉之逆涌,其势正殷。不多一会,西半圆空地上,几乎已全为人浪所没。人来人往,穿走愈密,但除了⾐袂带风之声外,声嗽不闻。耝看上去,人影穿走得似极紊纷杂,但如仔细加以观察,则可发现那些人并非盲目奔跑。他们的步履稳健,目光坚定,每个人都似乎正走向一处属于他们自己的方位。

 就在东西两个半圆界的正北,副坛斜对面崖沿的一排古松浓荫里,这时候正闹中取静地坐着一老一少。老者是个⽩须垂的佝偻老人,小的则是个⾐衫褴楼、五官却极端正的英少年。老人神⾊严肃,少年脸上则布満了好奇。

 这儿是崖顶最为荒僻的一角,离群较远,加之枝繁叶茂,甚难为人发现。老少二人,居⾼临下,四目灼灼,均正自枝叶隙中,向场中审视。

 这时候,西半圆內的人嘲已渐趋静止。放眼望去,三五成群,四六聚簇,像一座座形状大小不一的坟,或疏或密地,一致面向东边两座宝坛,拢成了一道不规则的弧形。那些人,⾝躯虽然暂时静止下来,但每个人的眼伸,却仍如电一般,在人阵中彼此互扫不已。

 少年见了,皱眉低声道:“您看那些人的眼光…师⽗…他们在找什么啊?”

 老人漫应道:“找人啊!”

 少年皱眉又道:“他们都在找人?”

 老人依然漫声应道:“是的,他们都是在找人。”说着,回头微微一笑,又道:“在找两个人他们并不真想发现的两个人。”

 少年听得一怔,脫口道:“这,这是怎么说?”星目一滚,旋又笑道:“噢,噢,我知道了。”

 老人微笑道:“知道了吗?”

 少年抢着笑答道:“他们找的,一定是第一届盟主一笔金判韦公正跟第二届盟主一品萧⽩⾐儒侠。师⽗,您说我猜得对不对?”

 老人哼了一声,佯作不悦地道:“对了又怎样?像这种想想就可以明⽩的事,本不该问。”

 少年抓住机会,低声笑道:“那座副坛为何而设?维之想来想去,总不明⽩。”

 老人被问得好气又好笑,低叱一声该打,跟着故意板起脸道:“无论什么会,都少不了要有主持人,这又有什么难想的?”

 少年忍住笑,俏⽪地低声強辩道:“维之正是问这个谁是大会主持人呢?”

 老人瞪了他一眼,嗔道:“等会儿还愁看不到?”

 少年扮了个鬼脸,笑道:“看到了认不得,还是要问。师⽗,迟早不都一样么?”

 老人为之词穷。他为少年的机智感到快慰,口中却故作恨声道:“告诉你,那是要留给少林和尚们坐的,知道吗?”

 少年紧接着问道:“这么说,少林一派不参与盟主之争了?”老人无可奈何地点了点头。少年忙又问道:“前两届也是如此?”老人又点了一下头。

 少年奇道:“少林为什么要放弃这项荣誉呢?”老人瞪了他一眼,没有开口。

 少年似有所悟地自语道:“我知道了,少林派的想法,一定是跟您老人家一样。”

 老人忍不住低声笑叱道:“你知道师⽗有什么想法?”

 少年‮头摇‬笑道:“如果维之说对了,您老人家不承认,也是枉然。”

 老人笑斥道:“你倒说说看。”

 少年天真地笑道:“说对了师⽗可不许赖啊!”跟着笑意一敛,目注老人,肯定地道:

 “维之以为,少林一派以及您老人家,在当今武林中的地位定很崇⾼,业已毋须凭藉这种十年一届的盟主王座来增加本⾝的声望。”接着又补充道:“更可能的是取得了王座之后,反而对清誉有损。”说完笑向老人道:“师⽗,是这样的吗?”

 老人笑骂道:“拍马庇”仅仅骂得半句,似有所触,突然敛容住口。跟着摇‮头摇‬,轻叹一声,黯然无语地仰起了脸。

 少年朝老人怔怔地瞥视一阵,不安地低声道:“师⽗,您知道的,维之说的全是真话…维之虽然少不更事,尤其不清楚武林中的一切,但维之时常听人提起少林寺…至于您老人家…虽然维之知道的很少,不过,维之始终相信,您正如您自己听说的一样,您一定有着决断一般武林人物生死的力量…也许维之说错了什么,但绝非有意令您老人家不快…师⽗,请,请您相信。”

 老人静静听完,调转⾝来,将少年拉在怀中,轻轻‮摸抚‬着少年的头发,一面低头怜惜地笑责道:“傻孩子,哪个说你错了?”

 少年仰起脸,目闪泪光,稚气地笑道:“维之顶怕师⽗叹气,师⽗一叹气,维之心里就有说不出的难过。”

 老人強笑道:“师⽗笑呢?”

 少年‮头摇‬道:“笑也不好。”

 老人发怔道:“这是怎么说?”

 少年头一缩,笑道:“师⽗笑时,总想骂人。”

 老人笑叱道:“疼你你就⽪!”

 少年笑道:“看,我说的如何?”

 少年见老人脸上已无忧伤之⾊,不噤又问道:“师⽗,刚才您说什么?”

 老人讶道:“我说了什么?”

 少年不依地道:“您方才说维之猜想的没错。您说过了,赖可不成。”

 老人点点头道:“是的,我说过了。”

 少年⾼兴地道:“全对了吧!”

 老人点点头,复又摇‮头摇‬道:“说你对,也未尝不可以,但如严格说来,只能算是对了一半。”

 少年皱眉道:“对了一半?”跟着抬脸问道:“另一半呢?”

 老人沉昑着道:“另一半么?似是而非。”

 少年星目滚闪,似有所思。半晌之后,忽然神⾊一动,一仰脸,寄望殷切地又道:“那么,维之猜对的是哪一半呢?”

 老人静静地答道:“有关少林的一半。”

 少年微感失望地轻啊了一声。

 老人浑似未见,抬目凝注虚空,自语般地继续说道:“少林一派,自达摩祖师一苇东渡,开派迄今,代有贤能。不但绝艺⽇益精妙,且因各代掌门均系有道⾼僧,个个虚怀若⾕,大勇似怯,大智若愚。所以能够于无形中领袖武林数百年,始终不为他派所忌”接着,轻轻一叹道:“盟主,千夫之雄罢了,算得什么呢?”

 少年不噤脫口问道:“既然如此,又选盟主做什么?”

 老人摇‮头摇‬,苦笑道:“孩子,提起这个,可就不是三言两语就可以说得清楚的了。再说你将来总不难有知道的一天,现在告诉你,也太早。”

 少年似乎不肯罢休,想了一下,又犹疑地道:“难道是为了有人对少林的领袖地位有了闲言闲语不成吗?”

 老人笑责道:“你又知道了。”

 少年不服道:“不然还会为了什么呢?”

 老人忍不住微笑着点头道:“孩子,你真是天生的一副玲珑心窍,就像你”似觉失言,倏而住口,脸⾊同时微微一变。

 少年忙问道:“师⽗,您说我像谁。”

 老人轻咳一声,板脸责道:“像谁?我说你像谁?老是爱岔嘴。”

 少年眉头一皱,老人不容他争辩,接着道:“师⽗是赞你心智玲珑,无论猜什么,多能八九不离十。这么点年纪,颇属难得。就拿武林大会缘起来说,也就像你像你所猜的一样。”

 老人转折得虽然不着斧痕,心下却忖道:以后说话,真得留心呢!

 少年毕竟不脫天真,当下又⾼兴起来。他仰脸⾼兴地道:“师⽗,我又猜中了是吗?”

 老人宽心大放,点头道:“大致如你所说,只不过不像你所想的那样单纯罢了。”跟着追忆着道:“⽇间在华林园中,师⽗已经跟你说过,如今武林是武风⽇炽,武德却⽇益衰微。

 当年少林首倡此议,实在是一件明哲保⾝的明智之举。”说至此处,目注少年道:“孩子,少林不参加争盟的原因,现在明⽩了吗?”

 少年不住点头道:“维之明⽩了。”

 老人感慨一叹,低声又道:“至于师⽗我,就不是你想像中的那般清⾼啦!”

 少年心想:他老人家并不否认他在武林中有着不下于少林一派的崇⾼地位,他对今夜武会,纯系为了观摩而来,连露面都不愿意,当然谈不上出手相争。那么,他老人家不是跟少林派置⾝事外的态度完全一样吗,事实如此,何谓不清⾼?

 他正待以此进询老人,老人已忽然沉声道:“孩子,主持人已相继⼊场,大会就快要开始啦!”

 少年‮奋兴‬地哦了一声,无暇再问,慌忙抬脸朝广场上望去。

 这时,西半圈弧形人层中轰然响起一阵呼。呼声中,人层自动裂开一道通路。少年目光掠处,见通路上正相继走出九位⾝披袈裟的大和尚。领先走在最前面的一位,⾝材较⾝后八僧略为瘦小,手拿紫⽟如意,⾝披一袭深紫⾊绣金袈裟;后随八僧之⾝材,轩轾难分,均极魁武伟岸。八僧披着同一样式的大红描⻩袈裟,人手各执⽩⽟如意一柄。

 九僧鱼贯出场,序列齐整,有如雁阵。诸僧均以右手如意斜掩前,左手立掌打着问讯,步履稳健而飘逸,垂首疾行,目不斜视。

 西半圆內,接着呼而起的,是一阵由衷的赞叹。仅是眨眼功夫,九僧已于赞叹声中越过场‮央中‬⽩线,走至盟坛左侧的副坛之前。

 九僧到达副坛,一致翩然调转⾝来,⾝形微错,已改成一字横排。紫⾐僧居中,红⾐左四右四,分列两侧。居中紫⾐僧⾼喧佛号,九僧同时手合如意,面对西半圆,虔诚地稽首一礼。西半圆內,又是一阵呼。

 紫⾐僧低头滑退数步,⾝躯后转,自云梯上步升顶层主座,其余八僧则分由副坛两侧翼道升坛就位。

 那位⾝披深紫绣金袈裟、手执紫⽟如意、⾼坐于副坛主位的少林⾼僧,年约六旬左右,瘦长脸,由眼角向下垂挂的一双长眉已略呈灰⽩,双目开合间,精光照人。两侧八位,看貌虽异,却一个个眼神有威,红光満面。

 少年看清了九僧面目之后,不噤喃喃说道:“这几位大和尚,法相好不庄严啊!”

 老人点点头,目注副坛,肃容道:“当中那一位法号众悟,是少林第二十五代也就是当代的掌门人。少林现行的四字班辈是众、生、普、渡。两边八位是该寺的各部住持,是少林寺中一人之下的人物,属于生字辈。由左而右,顺序各以智、慧、圆、通、凡、尘、了、净八字为号。他们虽是少林的二代弟子,但在武林中却全都是一流⾼手呢!”

 少年不噤问道:“这么一说,众悟大师的武功还得了吗?”

 老人嘿了一声,冷笑道:“目下武林中,不开眼的狂人多着呢?”

 少年忍不住又道:“他们以为众悟大师只是一位平凡的和尚,没有什么了不起?”

 老人冷笑道:“岂止于此!”又是一声冷笑,这才接着说道:“他们以为,除了他们自己,谁也没有什么了不起。”

 少年不解地道:“少林领袖武林已有数百年之久,声望并非一天造成,这是人人所共知的事实。如说少林曾发生过什么事故,例如密本失窃,绝学失传之类的事,而致对少林失去敬仰之心,尚有可说师⽗,少林在过去发生过什么事故吗?”

 老人摇‮头摇‬,少年立即道:“那么,他们凭什么猖狂呢?”

 老人仰起脸道:“不开口的和尚,不知他懂得几部经。孩子,听过这句谚语吗?”

 少年点点头,老人哼了一声道:“少林武学其所以受到那些狂人们的怀疑,就跟上述的谚语差不多。由于少林戒律森严,少林和尚几乎已有百年之久未跟外人动过手,于是有人说:少林绝学是什么啊?罗汉拳?如来七式?还是传说中的无敌神功大乘罡气呢?进一步又说:莫非早就失传了吧?再进一步又说:喂,你见过吗?我只知道我没见过,我师⽗也没有见过。”

 老人说着,微顿了一下又道:“就这样,一传十,十传百,众说纷坛。最后竟由疑问成了肯定,那便是没有!没有!少林什么玩艺儿也没有!”

 少年听得发急道:“少林可以用事实来辟谣呀!”

 老人嘿道:“依你说,该怎么个辟法?找生事者打架?还是召集各派表演一番?”

 少年脸一红,讷讷地道:“这…这当然不可以。”跟着倔強地又道:“不过…假如是我,我可不甘遭此轻视。”

 老人原想责备少年一番,大概忽然想及一个十五岁大的孩子有这种想法,应属是非分明,骨气可嘉。少林那样做,另有该派的处境和背景,于此子的想法何尤?是以垂眼改成一声轻叹道:“你还小,孩子,要知道这就是少林之所以有别于他派的名门气度啊!”少年感动地点点头。

 老人忽又想起什么似的正容道:“知道吗,孩子!换句话说,公道自在人心。这种气量和风度就是成为一个领袖人才的要件,与武功同等重要的武德。”

 少年点点头,低声道:“维之谨记师⽗训言。”一面又忖道:“那些狂人又都是些什么人呢?”

 少年正想抬头发问,老人突然低声道:“注意场中,孩子!”

 先是远远传来一声清越的佛号,紧接着一道清越洪亮的声浪划破夜空,在落魂崖顶満场飘扬起来:“岁值甲子,仲秋八月十五夜,三更正。老衲众悟,少林第二十五代掌门人,秉十年前天下同道之公决,率座下生字辈八名弟子,拜命主持第三届武林争盟大会准时开始。”

 月行中天,全场鸦雀无声。

 来自东半圆內副坛顶层主座的宣示,继续传送至全场每一个角落:“敬请肃静,并请俯察大会例规:本会十年一次,选出德能俱备之盟主一人,主持今后十年中的武林公义。盟主得自定令符一种,当场昭告天下。今后十年,令符所至,应视为盟主亲临,一体俯遵;有故违不服者,是为武林公敌,可由盟主令传各门各派,召集临时会议议罪。议案成立,集体执行;不分门派班辈,不念亲故好友,一律无赦。依规定,连选可得连任。”传音至此,忽然顿了一顿“第一届盟主一笔金判韦大侠,第二届盟主一品萧⽩⾐儒侠武大侠”说至此处,又是一顿。

 少年扯了老人一把,悄声讶道:“什么?第二届盟主姓武?”

 老人唔了一声,勉強笑着道:“是的,姓武,这是你们姓武的光荣啊!”

 少年星目闪动,想再问,传音恰于这时又响起:

 “他们两位生平,毋须贫道赘述,想诸位定与贫僧一样清楚。遗憾的是,韦大侠自当选第一届盟主之后,第二届就没有参加,而第二届盟主武大侠,今夜也未见出现。以韦、武两侠的品德和武学来说,实可谓是吾人之不幸。不过呢,当今各门各派奇才迭出,吾人大可拭目以待今夜第三届武林人杰之产生。惟贫僧略有愚忱,愿供在座有志于王座之道友参考:第一、二两届盟主韦、武两侠,虽然自当选盟主后就一直没在武林中露面,但二十年来武林中却是风平浪静。”

 “无伤大雅之恩怨纠纷虽然在所难免,派与派间,却未闻有甚轩然之波。关于这点,贫僧以为,那该是韦、武两侠才德服众之故。基此,吾人在第三届盟主选拔之前,应先为韦、武两侠造福武林二十年的伟绩致敬。”

 西半圆內,立即响应,再度发出一阵热烈的呼。少年也动了一阵,同时喃喃怨道:

 “来看看也好啊…真想不透他们不再露面的原因。”

 老人打枝叶里望着夜空,好像在想什么,没有开口。

 呼声歇,传音重起:“金判韦大侠、一品萧武大侠,实为吾辈武人之光。贫僧期望今后之盟主,务必以韦、武两侠为昭范,修⾝自重,以⾝作则,消弭灾劫于无形。”微微一顿,又道:“一、二届大会,与会之天下豪杰,风度俱甚良好,人人有泱泱君子之风。是以盟主产生得异常顺利,至今犹为天下称道,但愿今夜即将举行之第三届大会,能有更佳之表现,有志问鼎者,务必度德量力而行。胜勿骄,败勿馁,立意忠厚,点到为止。公平竞技,绝不可假公济私,夹个人恩怨在內;以免令盛会蒙垢,为自己留百世骂名。”

 间以一声佛号,接着道:“贫僧言尽于此,选拔程序如旧,大会正式开始。”众悟大师宣毕大会例言,又⾼宣一声佛号,随即闭目垂帘端坐不语。香烟袅娜,整座会场愈发沉静下来。

 西半圆內,人人目光如电,悄无声息地你望望我,我望望你,好橡在打着一个共同的问讯:喂,看到有谁准备下场没有?

 月⾊洒泻在广场上,有点灰⽩。山风偶尔吹落几片⾎红的枫叶,沙沙音响应和着人们心房的跳动之声,这时,老人忽然喃喃地道:“开始…开始…唉!又一个武林人物的命运开始决定啦!”说完,又是轻轻一叹。老人声音很低,低得有如梦呓。少年没有听到老人的自语,因为他这时心情异常紧张,他目光一直没有离开过西半圆那一大群人层,他想找出第一个出场的人,比谁都急。

 少年的心跳得很厉害。他不安而着急地忖道:第一个下场的,取得王座,势必要击退所有在场的人,那怎么能够呢?他想:人终究是人,武功再⾼,精力总有限啊!俗语说得好,双拳难敌四手,更何况以一对百以至于千呢!所以,他认为第一个出场的,必遭牺牲。

 他这样想,同时也为这种忧虑所苦。

 少年心中一急,不噤脫口低喊了出来:“不能啊!谁都不能第一个跑出来啊!”

 老人闻声回头,皱眉责道:“下面这么静,你嚷什么?”

 少年正说出心意,西半圆內,突然沸起一片窃窃私议,似乎已发现有人准备出场了。

 少年抬目急望,果然不错!一位青衫飘飘、⾝背长剑的中年儒士,业已脫群而出,正缓步朝场‮央中‬⽩线走去。

 少年跺⾜道:“这…这怎么办?”

 老人咦道:“怎么啦!你?”

 “他怎这么傻?”

 “谁?”

 “现在出场的这个人。”

 “他什么地方傻?”

 “他难道打得过所有在场的人么?”

 “他必须打遍所有在场的人么?”

 “哦?”

 “嗤!”

 “那么”

 “傻的是你,小子!”

 “那那?”

 “别罗嗦,用眼睛看吧!”

 场中,那位⾝穿青⾊长衫,⾝背长剑,仪表不俗,双目英光闪的中年儒士,这时已缓步越过场‮央中‬⽩线。但见他跨越⽩线之后,先朝远处副坛上的众悟大师躬⾝一礼,然后调转⾝躯,双拳一抱,神采奕奕地朝西半圆这边朗声道:“华山逍遥剑⽩乐天,抛砖引⽟,问津黑榜,愿天下先进不吝赐教。”

 儒士喊毕,面露悠闲笑容,抱拳卓然而立。西半圆內再度静了下来,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在那位自称“逍遥剑”的中年儒士⾝上,每张面孔都显得异常严肃。

 副坛上,这时忽然响起一阵缓慢、低沉而连续的鼓声,咚!咚!咚!一下接着一下。鼓声进行中,老人点头自语道:“逍遥剑客,名实相符,果然有点剑术名家的风度。”

 少年两眼本是睁得大大的望着场中,这时回过头来,息着低声急问道:“师⽗,您看,一个挑战的人也没有!这个人气派也不错,您老人家认为这位姓自的逍遥剑客有盟主之望么?”

 老人摇‮头摇‬,微笑道:“盟主?能上红榜,也就不错了。”

 少年哦了一声,忙又问道:“红榜?什么叫做上红榜?”

 老人目光一掠主坛道:“喏,看到那边主坛上的七种颜⾊没有?”

 少年忙点头道:“早注意过了,由下向上,计分黑、⽩、蓝、青、红、紫、⻩七⾊。”

 老人微笑道:“明⽩吗?师⽗估计他可升至第五层。”

 少年失望地道:“不能升得更⾼?”

 老人笑道:“盟主只有一名啊!”

 少年又问道:“那他刚才说问津黑榜又是什么意思?”

 老人嚷道:“听不出那是一种自谦之词吗?浑小子!”

 鼓声忽停,西半圆內发了一阵为胜利者祝福的呼,少年凝目望去,那位华山逍遥剑已自走向主坛,副坛响起一声佛号,同时传出:“贫憎众悟,谨贺华山⽩大侠荣登黑榜。”

 西半圆內嘈杂起来,大概在找第二个出场的人。

 少年趁机又问道:“师⽗,鼓响了多少下?”

 老人道:“七下。”

 少年道:“一律七下吗?”

 老人‮头摇‬道:“不一样。”

 “有什么区分?”

 “进一榜,增三通;五榜以上,代以金钟。”

 少年还待再问下去,忽为沸腾的人声昅引,调脸看时,原来又有人出来了。

 出场的是名老者,年约六旬出头,红光満面,精神异常矍铄。只见他健步如飞,跨过⽩线之后,朝副坛抱拳一拱,然后转⾝宏声⾼报道:“老夫关胜,号洞庭叟,愿向天下英雄候教。”语罢抚须而立,神威凛然。

 人声趋静,鼓声缓起,七下安然度过。

 呼声中,副坛传来祝贺:“贫憎众悟,谨贺洞庭关大侠荣登黑榜。”红脸老人洞庭叟关胜,抱拳一拱,转⾝奔向主坛,在第一层黑⾊排座上,紧依华山逍遥剑⽩乐天⾝边坐下来。

 少年又向老人问道:“这位老者可进⼊何榜?”

 老人想了一下道:“应该是青榜人物。”

 少年颇感意外地道:“什么?反而不如华山逍遥剑?”

 老人嘿了一声道:“你以为进⼊红榜很容易?”

 少年吐吐⾆头,自语道:“这样说来,要当盟主还真费事呢!”

 这时,又有人出场了。现⾝者是一名年约五旬上下、相貌奇古、⾝材瘦长、双目神光充⾜、柳须拂的羽⾐道长。

 道人行过例礼,转⾝报名道:“武当一尘子,借此会晤天下⾼人,以开眼界,谨此候教。”道人语毕,飘然卓立,颇有几分道骨仙风。

 鼓声起时,少年向老人悄声道:“这位武当道长如何?”

 老人瞪眼道:“你一声如何,要我答多少?”

 少年笑了笑道:“先说他的武功好啦!”

 老人漫声道:“大罗掌法已有八成火候。”

 少年道:“何为大罗掌?”

 老人道:“武当绝学。”

 少年又道:“看这位道长的气派,火候还不够十成?”

 老人哼了一声道:“如已十成,可进紫榜。”

 少年失惊道:“什么,凭十成的大罗掌也只能进⼊紫榜?”

 老人冷冷地道:“可进紫榜,并非稳进紫榜。”

 少年忙道:“那他只有红榜之望喽?”

 老人哼了一声,没开口。

 少年催问道:“怎不答我呀!师⽗?”

 老人⽩了他一眼道:“都告诉了你,你看下去还有什么味儿?”

 少年星目打闪,计上心头,当下嗤之以鼻道:“师⽗怕多说不验,难为情。哼!当维之不知道?”

 老人瞪了他一眼,本想叱责,旋又改作一笑,点头道:“一点也没错,师⽗正是担心这一点。怕多说不验,到头来反而难为情。”跟着嘿了一声道:“好小子,你居然耍起这个来了?”

 少年见计不售,噗嗤一笑,调脸望向场中。第四名出场了,是个蓬头散发的老化子。少年似乎听得⾝旁老人咦了一声,回头看时,老人神⾊却很平静。

 这位老化子,真是赖⽪得可以!一张脸好似三年未洗,脏得连五官也分辨不清,只能看出发光的地方是眼睛,手上这时居然也抱着一只竹篮。他跨过⽩线,朝副坛躬咧嘴一笑,喊了一声,道:“掌门人,你好啊!”众悟大师居然也欠了欠⾝,表示答礼。

 化子转⾝,双手⾼举那只破篮,算是见礼,口中同时⾼喊道:“⻩河要饭的,见人愁!

 想登榜,愈⾼愈好,还望各位捧场。”鼓声响,有人在笑,少年也忍不住笑了。

 少年回头想看看师⽗是否有在笑,目光了抬,不噤一怔。

 老人眉头紧蹙,神⾊似乎异常凝重。少年知道其中有故,忙悄声问道:“这位化子是何许人,来头很大么?”

 老人冷笑道:“⻩河丐帮掌门,你说来头大不大?”

 “既是一代掌门之尊,做什么要取‘见人愁’这种不伦不类的绰号呢?”

 “听他胡扯,他将前面两字颠倒念的呀!”

 “‘人见愁’?”

 “谁说不是!”

 少年失笑,旋问道:“他既有‘人见愁’之号,又是一派掌门,盟主之位应该有望了吧?”

 老人前南地道:“很可能跟前两届一样。”

 少年忙道:“前两届他也参加过?”

 “可不是。”

 “结果呢?”

 “至红榜而止?”

 “升不上去?”

 “谁知道?”

 “这怎么说?”

 “他自动告退的呀!”

 “为什么呢?”

 “他说‘能红上一下就好。’谁知道他这是什么意思?”

 少年更觉新奇,一时却也想不透其中缘故。这则鼓声早停,众悟大师也已致过贺词,那滑稽突兀的老叫化子正一溜烟似地奔向了主坛。坐在武当一尘子下首,翻开⾐领摸虱子。

 第五名是个⾝背药箱、只有一只眼睛的江湖郞中。他报名时自称道:“⻩山崔魂,号要命郞中,朋友们赐教!”

 七通鼓过,安登黑榜,居然也同样有人报以呼。少年发觉,原来那种呼只是种对登榜者习惯的礼貌,并不值得重视。他不噤哼声道:“这种人如当盟主,才真笑话呢!”

 老人也哼一声道:“以貌取人,是为偏。”

 少年抬脸讶道:“这郞中是好人?”

 “我说过是好人没有?”

 “那就好了。”

 “什么好了?”

 “不是好人,当然就是坏人喽!”

 “你凭什么下断语?”

 “难道是个不好不坏的人?”

 “事实正是如此。”

 少年摇‮头摇‬,忽又问道:“他能进何榜?”

 “关于这点,早已停止解答。”

 “怕多说不验?”

 “小心掌嘴,倒是真的。”

 老少相对一笑,正值第六名出场。

 第六名出场者,是个目闪绿光、森怕人、⾝⾼不満五尺、枯瘦短小的老人。他冷如冰地拱手报名道:“老夫何许人,朋友们想都知道,请指教!”⼲笑一声就此打住,手一背,只待鼓声起。

 西半圆內起了一阵窃窃私议,少年听得老人在⾝后叹了口气,他想回头,却忽然发觉一件怪事:那便是枯瘦老人说完很久,副坛上迄未传出鼓声,就在此时,众悟大师沉雄的声音扬起了:“请现下进场⾼人依例通名,好让贫僧传鼓!”⾝后老人,又是一声轻叹。

 场中目光发绿的那位枯瘦老人,扭头朝副坛冷笑着瞪了一眼,随后转过脸,朝西半圆昂脸⾼喊一声:“眉山天毒叟!”

 一声嘿,扭头又朝副坛冷冷问道:“掌门人,这样可合规定?”

 众悟大师应了一声阿弥陀佛,合掌垂眉,端坐如故。

 鼓声七响,通过了。副坛照旧传出众悟大师平静如常的祝词:“贫憎众悟,谨贺眉山天毒叟荣登黑榜!”绿目老人哼哼不已,半死不活地朝主坛施施而去。这一次,没有呼,人人头接耳,不知在谈些什么。

 少年回头低声道:“师⽗,此人是谁?”

 老人冷冷道:“眉山天毒叟,你没耳朵?”

 少年一怔,不知老人何以忽然不乐,很多要问的话,只好咽回。不想老人却低叹了一声道:“唉!少林今后多事矣!”

 少年暗惊道:“怪不得师⽗不乐,此人莫非就是他老人家刚才所说的狂人之一?”

 第七名出场,少年眼前一亮。喝!您道谁来了?

 对了,正是他贺兰五虎的老大,⻩⽪病虎。

 病虎阖着眼⽪,慢呑呑地报名道:“贺兰⻩⽪,外号病虎,图闯七榜,敬请道上朋友指教!”西半圆內,似乎有人冷笑了一声。正值鼓起,是以少年也未听得真切,他不噤忖道:

 “居然就叫⻩⽪,真是有趣。”

 老人忽然叹道:“病从口⼊,祸从口出,悲夫!”

 少年怔忖道:“师⽗此感为何而发的呢?”他知道老人心情不佳,不敢回头发问。待得七通鼓毕,他方想回头看看老人脸⾊之际,第八名已接踵而出。

 第八名是个女子且慢!她并不是⽇间在正酒楼与贺兰五虎发生不快,听了“梅须逊雪三分⽩,雪却输梅一段香”两句宋诗而变⾊的美妇人。是的,这位女子也很美,姿⾊不但不在正楼那位妇人之下,且年事较轻,看上去约莫二十四五,一⾝淡蓝劲装,曲线起伏分明。只见她眉如舂山,目赛秋⽔,顾盼之间,‮媚娇‬横生。

 此女佩的是一柄长仅尺半的短剑,跨过⽩线,朝副坛盈盈一福,然后转向西半圆,面对千百双发直的眼睛,娇滴滴地脆声道:“天山余美美,人称蓝凤,愿以天山剑法拜榜求教。”

 鼓声起,历七声而止,狂呼大作。天山蓝凤含笑一福,在众悟大师例行的祝词之下,走向正坛。

 少年等了很久,始终未见第九名出场。正犹疑间,副坛忽然传出一阵急鼓,急鼓之后,又是缓鼓,连续不断,一声慢过一声。少年忍不住回头问道:“这鼓声是什么意思?”

 老人道:“催场,慢鼓敲満廿一响,初榜登录结束。”

 少年不觉失望地道:“第一场全部只有这么八个人?”

 老人望了他一眼,道:“嫌少吗?”

 少年‮头摇‬道:“简直太少了。”

 老人哼道:“太少?已比一、二两届多出两名呢!”

 少年不満地又道:“同时也没有挑战,人人顺利登榜。我还以为有多惊险,原来也不过如此而已,真是毫无意思。”

 老人又哼道:“谁要争这黑榜?”

 少年没有在意,继续埋怨道:“再说这八人中,我实在看不出谁够资格当盟主。”

 老人又哼道:“谁又告诉你盟主一定就在这八人之中呢?”

 “盟主不一定就在这八人之中?”少年喃喃重复了一遍,猛然一怔,发觉事实并不如他所想像的那么单纯,不由精神又是一振,且对老人前一句也觉得有意义起来。忖道:“哦!

 原来好戏还在后面呢!”于是他连忙问道:“什么?不经黑榜,照样可登他榜?”

 老人哼道:“谁说不可以?”

 少年又道:“从哪一榜开始?”

 老人道:“哪一榜都可以开始。”

 少年又问:“如何越登法呢?”

 老人瞪眼道:“看都等不及?”少年吐吐⾆头,扮了个鬼脸。

 二十一响催场鼓声中,无人出场。

 这时候,鼓声停,全场一片沉静。副坛上,再度传出大会主持人少林掌门众悟大师的传音:“黑榜结束,⽩榜开始!”语音甫落,令鼓即起。

 令鼓甫起,首登黑榜的华山逍遥剑客⽩乐天,即以一个曼妙的‮势姿‬,自黑⾊排座上跃落主坛之前,同时面带微笑,安闲地步向场‮央中‬⽩线。

 少年星目圆睁,头顶几乎要探出松荫之外,心也跳得很厉害。也许为了这位逍遥剑客有着一种儒雅的⾼贵气质。

 也可能是为了他是曾令少年付出过忧心代价的第一个出场者,总之说不太清楚,少年对这位华山剑客有着特别关切的感觉。这时,他一方面要看着逍遥剑客,一方面却又忍不住要查察西半圆內的动静。

 他想,⽩榜在黑榜之上,可能有人要争,万一碰到个厉害的怎么办?

 他又想,西边这么多人,卧虎蔵龙,各怀大志,他能一一应付过去?

 逍遥剑客⽩乐天,步履从容,走得很慢,人达场‮央中‬⽩线,十响令鼓刚好敲完最后一下。副坛传音道:“贫僧众悟,谨贺华山⽩大侠荣登⽩榜!”西半圆內发出一阵呼,少年深深吐出一口长气。

 逍遥剑客微笑着抱拳一拱,迅即转回主坛,升登第二层,在⽩⾊排座的一端坐下。

 逍遥剑客⼊座后,令鼓二度响起,第二名接受升榜考验的是那位红光満面的洞庭叟关胜。十通鼓罢,洞庭叟安然升⼊⽩榜。

 第三名是柳须拂、相貌奇古的武当一生子道长;第四名是滑稽突兀、其脏无比、一只破篮总不离手的⻩河丐帮掌门“人见愁”;第五名是⾝背药箱、只有一只眼睛、面目险诈的⻩山要命郞中崔魂,以上二至五名,均如前两名一样,在祝词与呼声中安然升格,进⼊⽩榜。

 少年看至这里,不噤回头有点失望地低声道:“师⽗,还是没有争榜呀!”

 老人轻哼道:“⽩榜又有什么好争的?”

 少年又道:“过去两届也如此?”

 老人摇‮头摇‬道:“过去黑榜就有人争。”

 少年哦了一声,老人接着道:“第一届黑榜发生三次争逐,第二届发生两次,两次黑榜上榜者均为六名,那也就是说,第一届黑榜出场九人,三名被淘汰;第二届出场八人,淘汰两名。”

 少年奇怪地道:“今夜怎么这样太平呢?”

 老人叹道:“前两届情形有些反常,不⾜为训。”

 少年不解道:“这是怎么说?”

 老人又叹了一声道:“按道理说,自黑榜开始。报名下场,凭一己之声望和成就,循序升格,才能算为正途”

 少年接道:“是呀!大家怎不这样做呢?”

 老人叹道:“有人将自己看得很⾼,他们以为经过黑、⽩两榜是种侮辱呢!”

 少年忙道:“这样说来,越上去岂不争夺越烈?”

 老人叹道:“那还用说么?”

 少年又道:“下面这么多人,纵能进⼊紫榜,岂不仍会被摔下来?”

 老人望了他一眼道:“你是怎么想的,孩子?”

 少年发愁地道:“总不能噤止别人不挑战呀!”

 老人笑了一笑道:“你想得太天真了,孩子,别作杞人之忧,不会那样不公平的。慢慢看下去,你就知道了。”

 少年忽又想起一个问题,抬脸问道:“师⽗,黑榜的名额有无限制?”

 老人‮头摇‬道:“没有。”

 少年诧异道:“这就奇了,既然黑榜没有名额限制,争端何来?”

 老人点点头,叹道:“这一问,问得有道理。是的,孩子,黑榜没有名额限制,人人皆可报名上榜,并不一定非将人家赶下来不可。不过,你得先知道一件事:在这场合中要能出人头地,武功固然重要,但如果单凭武功而缺乏另一项与武功同等重要的条件,师⽗可以告诉你,十九难能如愿!”

 少年不假思索地道:“我知道,师⽗,另一条件便是个人的品德!”

 老人目露慈光赞许地点头道:“不错,孩子,你猜对了。”跟着接下去说道:“记得少林众悟和尚的话吗?他说要大家立意忠厚,别将‮人私‬恩怨夹其中,就是有鉴于前两届黑榜即发生惨烈争逐而发。那些想把对方从黑榜赶出的人,他们并非是为了争夺盟主而出手的啊!”

 少年道:“为了‮人私‬恩怨,令对方难堪?”

 老人点头道:“你这就算完全明⽩了。”跟着又叹道:“想想看,假如一个人武学与品德兼修,他又怎会有此遭遇?”

 少年想了想,又道:“一个人结怨既多,又何必在这种场合露面呢?”

 老人苦笑道:“这一问,就傻了。他如有这种自知之明,当初哪会结下怨来?”

 老少对答至此,副坛传音又起:“⽩榜结束,蓝榜开始!”

 少年失声道:“好快,⽩榜过完了?”忙朝主坛望去,一个也没变,还是那八个人。

 这时令鼓频催,逍遥剑客已往场‮央中‬⽩线含笑缓步而来,老人在⾝旁低叹道:“这一榜就不可能完全平安无事啦!”

 少年正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向场‮央中‬⽩线跑过来的华山逍遥剑客,闻叹一惊,蓦地转过头来,老人似已瞧出他的心意,‮头摇‬笑道:“别为逍遥剑客担心,他没事。他登红榜绝无问题,只是难渡‘双闯榜’罢了。”

 “何谓‘双闯榜’?”

 “另外采取双边淘汰。”

 “何谓‘双边淘汰’?”

 “又猴急了。”

 “那,那自何时开始呢?”

 “红榜!”

 鼓息,音传:“贫僧众悟,谨贺华山⽩大侠荣登蓝榜。”

 呼声起,又较前两榜略显热闹。接着,令鼓再起,洞庭叟闯关。

 十三通鼓,洞庭叟脸上红光大盛,两只巨拳⾼举,一个罗圈揖,在呼声中迈着舂风得意的大步,走回主坛,升居第三层蓝⾊排座。

 少年见了,忖道:“记得师⽗说他是青榜人物,如师⽗料得不错,这位神态豪放得近乎天真的老人,岂非只剩下再升一榜的机会么?”想着,不噤为洞庭叟黯然兴叹。他同时发狠道:“如果换了我,没有⾼踞榜首的把握,我绝不下场!”

 第三名武当一尘子、第四名丐帮掌门人见愁、第五名⻩山要命郞中崔魂,相继升格,第六名眉山天毒叟也已在鼓声中走向场‮央中‬。眼前这位⾝⾼不満五尺、又瘦又小、脸孔像枚发霉的枯枣、双目绿光闪闪、森得极为怕人的眉山天毒叟,神气愈来愈令人恶心。他背剪着爪似的双手,两眼望天,好似在月下漫步,旁若无人。

 少年从刚才老人看到眉山天毒叟时的神⾊上早已看出,这老怪一定相当难惹。因此,他不噤忖道:“过不了关的,莫非是那个贺兰病虎么?”思忖未已,场中忽起变化。

 就在十三通鼓最后一通刚刚起过,鼓声余音未绝,眉山天毒叟刚刚抵步⽩线边缘,西半圆內蓦地窜出一条人影。人影其疾无比地向场心。

 “闯榜!”一声断吼,人随声落。不早不晚,刚好紧接于最后一通鼓声之后。

 西半圆內,人声大哗。副坛上金铃鸣,同时传出一缕凌越喧杂之上的清音:“贫僧众悟,本届大会主持,请来人通名,依例竞榜。”清音一出,喧哗立止。会场中显出一种前所未有的肃静,好似人人都已停止了呼昅一般。

 少年于看清来人之后,不噤一声微噴。您道怎么着?嘿,来人竟是一个独腿跛子。

 这名跛汉,年约四旬出头,⾝躯⾼大,四方脸,肤如紫酱;缺的是条右腿,代以一长可及肩的铁拐;太⽳⾼隆,双目灼灼有神,开合间噴着一股愤恨的火焰。

 他这时向副坛单拳一举,⾼喊道:“金刚掌,镇两川!闯蓝榜,向眉山⾼人就教。”

 副坛上传音答道:“三通鼓罢,开始竞榜!”

 咚,咚,咚,鼓声三响而止,鼓声一停,金刚掌霍地旋转⾝躯,动作灵活,远异常人。

 场中更静了,这时金刚掌跟眉山天毒叟相距不及一丈。

 金刚掌怒哼一声,首先喝道:“老怪听清,要想上青榜,先还姓孙的一条腿来。”

 在金刚掌现⾝之际,眉山天毒叟曾怔得一怔,以后便一直负手望天不语,好似聋了一般。这时低头一笑,冷然道:“噢,你呀,我还以为是谁!”跟着又嘿一笑,手指金刚掌的左腿道:“老夫成全你,再废了这条,免得你看了伤心如何?”语罢仰天一阵大笑,笑声桀桀刺耳。

 金刚掌两眼充⾎,一声虎吼,疾行五尺,独腿支地,一招横扫,拐影如轮,已朝天毒叟拦扫至。少年低呼道:“好快好狠啊!”低呼未毕,一声怪笑,天毒叟已从拐影中拔升而起,势如蜻蜓点⽔,起而复落,自金刚掌左肩一擦而过,但见金刚掌一方惨吼,人已撒拐倒地不起。

 天毒叟⾝形一落,遥遥一指,笑道:“找你师长吧!姓孙的,今生今世你可不成啦!”

 西半圆內立又窜出两人,将倒地的金刚掌抢了出去。

 少年慌忙回头着道:“师⽗,那,那人死了吗?”

 老人平静地摇‮头摇‬道:“没有,孩子,一条左臂废了而已。”

 少年朝老人瞥了一眼,意似不満。

 老人微笑道:“孩子,你觉得师⽗的心肠太硬了一点,是吗?”

 少年默然,老人敛容一叹道:“这算得了什么!孩子,比这更‮忍残‬的事多着呢!”

 少年忽然低声道:“应该有人打抱不平才对。”

 老人摇‮头摇‬道:“一榜之內,不容轮战。”

 “要是有人看不过去呢?”

 老人道:“看不过去也得过了这一榜。”跟着又道:“对坏人如此,对好人也是一样,不容投机取巧,若趁对方在精力耗尽的情形下出手致胜,这就不公平了。”

 副坛于传出两声近乎叹息的“善哉”之后,继而平静地传出:“贫僧众悟,谨贺眉山天毒叟荣登青榜。”天毒叟面露狞笑,没事人儿般地回归主坛。

 鼓声再起,贺兰病虎出场过榜。出人意外的,病虎这一榜并未遭受到挑战,而那美的天山蓝凤余美美,也顺利地进⼊了青榜。

 黑、⽩、蓝、青,八个人还是那八个人。

 少年不噤低声疑问道:“病虎能登青榜,师⽗感到意外么?”

 老人闭目‮头摇‬道:“别替他⾼兴,这并不是什么好现象。”

 少年哦了一声,才待追问,老人又道:“注意看吧!多事的一榜到啦!”

 说话之间,副坛清音传出:“青榜结束,红榜开始!”

 “红榜!”

 “红榜!”

 “啊!红榜,红榜!”‮奋兴‬的低呼声,此起彼落。

 “敬请肃静!”清越慡朗的传音,仿佛一阵来自四面八方的和风,立将所有杂嚣掩盖,如沸汤遽止,全场又归平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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