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玉女情
不消片刻,一峰当道,天凤府已在眼前。
武维之隐⾝一株树后,约略看清地形,然后开解箫袋,拔⾝而起,疾扑峰
间一座宮殿式的建筑物。轻登巧纵,绕过静悄无声的前府,径自来到后府侧院院墙之上。
他知道,只是前面圣⺟宮一关难过。现在这座天凤府,防范并不太严。尤其这里是后府,为帮主居住重地,更是无人敢至。目下府中可能只有“风”“云”两婢,一切问题都在这两个婢女⾝上。紫燕十三说,两婢不比自己強,但两婢合手却在自己之上。不知为了什么,今天风云帮主出现时并无贴⾝之婢跟随,显然此刻下面两婢均在。这一意外,倒是着实令人为难。
其次,就算他能凭武力将两婢制服,但这可不是单将两婢制服就能解决的问题。后府这么宽敞,那块石砚他知道在哪里?可是,没有办法也得下去呀!于是他自院墙跳落,向一间有灯光的厢房蹑⾜走去。探首向內望去,室內红烛⾼烧,两名年约十七八岁的绝⾊少女正在隔案对弈。两女肘旁均放着一柄出鞘短剑,静芒闪烁,显非凡品。
武维之犹疑了片刻,回首偶见院心假山旁有清泉漏瀑而流,智珠一朗,忽然想出一个冒险方法。他悄然退回到假山背后,迅速脫去外⾐,洗去脸上物药,恢复本来面目,同时将一品箫取在手上。定了一下神,毅然再向厢房走去。
人至门口,手一推,大步运自跨⼊屋內。室內风云两婢做梦也想不到此时竟会有人登堂⼊室,一声骇呼,各各抄剑跳⾝而起。
武维之摇头摇,
然和颜微笑道:“别慌,别慌!不是外人。”
两婢抬头看清当前站着的,竟然是如此英俊的一名黑⾐美少年,先是一呆,跟着两张粉脸颊又是微微一红。左边那名杏眼青⾐婢退出一步,横剑叱道:“知道这儿是什么地方吗?”
武维之气定神闲地微笑道:“天凤后府,是吗?”
右边那位秀发较长、年龄却稍轻的青⾐婢立即接道:“你是谁?奉谁之命而来?”
武维之故意苦笑了一下头摇说道:“他们都说后府两位姐小虽然姿⾊无双,但脾气却大得令人不敢恭维。这样看来,真是一点不错呢!”
两婢互望了一眼,心头同时掠过一阵异样的感觉。这正如人打呵欠,自己也免不了要跟着打呵欠一样,人类似乎在情绪上就有一种先天的感染
。虽然武维之的突然出现,在两婢看来有点不可思议,但武维之这分从容而和善的言谈,却大大冲淡了两婢的敌对态度。
武维之又笑了一下,这才平和地向长发少女说道:“虎坛有个叫⻩昑秋的巡按香主,两位小妹听说没有?”
长发少女犹疑地道:“⻩衫客?”
武维之忙接着问道:“见过吗?”长发少女摇头摇,武维之暗忖:“可以冒充一下了!”于是淡淡一笑,说道:“就是在下。”
左边那个杏眼少女注目问道:“分坛香主凭什么进来?”
武维之唉了一声,叹道:“慢慢来好不好?”跟着又故作不悦之⾊沉脸接道:“在下⾝份虽低,大小也是分坛一名金牌香主,所以在帮规方面,已毋须两位小妹指点。在下如系无故擅人,纵然两位宏量放过,帮主及太上帮主却恐怕不见得会加以慈悲呢!”
两女同时暗忖道:“这倒是的。”两女一念及此,词⾊之间,立即缓和下来。长发少女道:“那么你来做什么的呢?”
武维之前跨半步,故意庒低喉咙道:“前面圣⺟宮,太上帮主那边今夜发生了些什么事,两位知不知道?”
杏眼少女注目道:“你是指三老?”
长发少女接口道:“不见我们坐以待旦吗?”
武维之点点头,同时双手一托,大声道:“两位小妹识得此物否?”
两婢直到这时候才发觉到来人手上原拿着一支黑⾊长箫。闪眸打量之下,不噤同时失声低呼道:“一品箫?”
武维之微微一笑,低声赞道:“两位的眼力,果然不凡。”
两女粉腮一红,两双秀眸中,各各闪漾起一片少女受宠时所特有的娇羞异采来。武维之脸⾊一整,庒低声音接道:“知道吗?这就是三老今夜拿来
换一品箫自由的礼物!”
长发少女怔怔地脫口说道:“一品箫不在这儿呀!”
武维之知道对方会错了意,不噤暗忖道:“那么你在哪儿呢?”心底迅忖着,口中却淡然答道:“我知道。”
杏眼少女芳容一变,注目道:“一品箫在什么地方只有帮主及太上帮主二人清楚,说你知道?”
武维之忙改正道:“不,我是说我知道他不在这里。”
杏眼少女芳容又是一变道:“凭什么这样肯定?”
武维之几乎窘住,暗暗咋⾆道:“这丫头词锋好利!”心中发慌,表面却佯作镇定地淡笑道:“当然有我肯定的理由。”刹那的拖延,立即措好答词。于是又笑了一下,缓缓接道[“太上帮主并不是命在下来此带人出去的呀!”
长发少女忍不住又催问道:“那么你来做什么?”
武维之嘿了一声,迳自说了下去道:“一支一品箫又怎能跟一品箫本人的价值相比?再说,如放走了人,箫留下又有什么用?咱们太上帮主会有那么傻吗?”
杏眼少女点头道:“我也这样想。”
武维之故意诡笑一下,低声道:“知道吗?箫要,人也要。箫照收,人却不放!”
长发少女犹疑地道:“三老如何打发?”
武维之声音又是一低,冷笑道:“他们正坐在‘七步艾’上呢!”
两女同时失声啊道:“原来如此!”
武维之将箫往前一送,道:“这个就
你俩收蔵。”
杏眼少女伸手接去,武维之微微一躬,转⾝便往门外走去。他心跳着想,成败在此一举了!果如所料,二女互瞥一眼,相继跟了出来。他继续向院墙下走去,人至墙下,挫肩作势,⾝形将起未起,蓦地一声哦,好似突然想起什么,翻⾝重又奔回来,低头疾走,几乎撞到二女⾝上。二女一声噫,闪⾝急避,同时低叱道:“你怎么啦?”
武维之星目微溜,已于刹那间将二女功力作了约略估计。紫燕十三说得不错,二女虽比自己略逊,但如一敌二,自己却万万不是对手。当下头一抬,故意啊了一声,呐呐说道:
“对不起,对不起。”紧接着声浪一低,又说道:“我忘了
代一句话,太上帮主说,这支箫对今后武林的影响很大,要两位将它跟曹九姑留下的那块⽟砚放置在一起。”
二女眸中一亮,好似说:“哦?你知道得这么多?”一名分坛的年轻香主居然会得到太上帮主如此之信赖,实令二女大为惊异。因此之故,二女的警戒之心,又在无形中消去不少。长发少女眼睛眨了眨,忽然含羞低头道:“⻩香主外号⻩衫客,怎么现在穿的却是一件黑⾐服?”
武维之微微一呆,忙笑道:“姑娘不知道在下祖⽗来了吗?”口中笑说着,心中却在嘀咕道:“对祖⽗生死这般不关心,可说大背人情之常。对方万一就此点发起问来。那该怎生回答?”
他哪知道,二女耳儒目染,对帮中人物漠视伦常早已习见,
本没有想到这一方面去。
但见长发少女脸又是一低,长发自双肩垂下
前,低声又道:“我想你穿⻩⾐服,一定没有现在这样好看。”
杏眼少女突然将手中一品箫递给长发少女道:“你拿去后面收起来吧!”长发少女伸手接过,借转⾝之际,又朝武维之含情脉脉地瞟了一眼,这才移步怏怏而去。
武维之向杏眼少女躬⾝道:“姑娘留步”星目微侧,已自眼角将长发少女去向看在眼中。眼看长发少女背影已在角门中消失,立即语音一顿,改口接道:“噢!我又忘了一件事。”
杏眼少女发怔的目光一活,忙柔声问道:“什么事?”
武维之咬咬牙,抬脸镇定地道:“太上帮主要点解药。”
杏眼少女显得很是诧异地道:“什么解药?”
武维之力持平静地道:“解七步艾毒的。”
杏眼少女咦了一声道:“她老人家⾝上不是有吗?”
武维之点点头道:“是的。”轻轻昅了一口气,接道:“她老人家⾝上不但有,而且多得很。但是姑娘要知道,她现在眼三老坐在对面,万一三老起疑,要跟她老人家易位而坐,以便监守,她老人家自不便拒绝。那时候,她的一举一动都在监视之中;除了在下可借着为人添茶之便施以援手,你想她老人家哪还有探手⼊怀的机会?”
杏眼少女怀疑道:“那她怎有机会向你
代这个呢?”
武维之不由暗叹道:“好精明的小妮子呀?”尚幸他早防及此着,当下傲然笑了笑道:
“姑娘知道我来此之前是站在什么地方的吗?假如在下不能随时自她老人家目光中看出她老人家的心意,在下会被征召总坛行走吗?”
杏眼少女也不噤暗叹道:“那就怪不得了!”点点头,口说一声:“你等在这里。”充満欣羡之⾊地瞥了武维之一眼,立即掉⾝向另一道角门奔去。
显然蔵放七步文解药的处所要比蔵放⽟砚的地方近得多,不消片刻,杏眼少女业已去而复回。武维之暗说一声:“只好从权了!”伸手接药时,
⾝微俯,表面上显得恭恭敬敬,容得两腕相近,翻手电抄,已将杏眼少女的右腕“
奚”、“由池”、“偏历”等三大⿇⽳一把拿住。
杏眼少女睁眼啊得半声,武维之左手一带,又将对方耳后颈下的“天牖”哑⽳迅速点中。方将解药纳⼊怀中,右侧角门中人影一闪,长发少女已然奔出。
长发少女一声惊啊,愕然止步。长发少女看到的是些什么呢?她看到的是:自己姊姊的右手正被那个英俊的少年紧握着,粉颈低垂,默然无语。英俊少年正自她背后拿开自己的手,而自己姊姊在一声轻呼后就没有再挣扎。很显然的,她是在半推半就之下被那位英俊的少年服征了!
她一呆之下,不噤指手颤喊道:“你们两个,好”一种被出卖和遗弃的感觉,令她哽咽着无法再说下去,脚下一顿,当下便回⾝奔去。
武维之本来甚感心惊,这时忽然有了主意,右手五指一紧,先将奋眼少女三⽳完全捏闭,然后手一松,转⾝便往长发少女奔了过去。口中故作惊惶地期期喊道:“不!小妹,你听我说。”
长发少女见他追来,向前跑得愈急,⾝形一闪,已隐去角门中。武维之见状,正中下怀!真气一提,如飞跟上。⾝躯刚刚进得门后,耳闻娇呼,已跟长发少女撞在一起。这真是非常微妙的一种少女的情感她躲的是她的姊姊,而不是武维之;她恨武维之,但却希望他追过来。这一点,她没有失望。可是,武维之做梦也想不到她竟守在门口,这时的长发少女如
对他不利,实在太容易了。他这才发觉,他自以为已够机警,已够谨慎,原来还是不够!
重心失去平衡之下,武维之本能将对方一把抱住。照道理,这一抱是不得已的。⾝形既稳,便应立即释手才对。可是,他能放弃这种大好机会吗?心念迅转之下,他想到一个方法。虽然这样做令他內疚和惭愧,但处此情形之下,也只好再从权一下了。
他将长发少女轻轻抱起,十指均罩在对方各处要⽳上,但没有立即下手,同时俯脸在对方耳边轻声说道:“放一品箫的地方在哪里?”
长发少女便轻轻的挣扎了一下,即未再动,这时不由得启眸微骇道:“你,你是何居心?”
武维之避开对方目光,故意含含混混地低声道:“只有那地方最全安是吗?”
他不怕对方窥破他的计谋,因为对方早就在他捏制之下了。他知道此女
情甚烈,加以帮中残酷的规律,用正面
供方式,可能不易得到预期效果,所以,他不得不将对方思想领去另一方面。
长发少女微微一呆,芳脸突然飞红,挣扎了一下道:“不,不!她会来的。”
武维之一面往前行,一面低声道:“你知道的,你有理由不怕她。”
长发少女眼往一座小楼瞥了一下,伏在怀中颤声道:“去吧!在那里,横竖我也死定啦!”武维之怔了怔,但仍毅然奔去小楼。小楼上一灯荧然,门扇半掩。武维之正登梯,长发少女在怀中低低喊道:“不,去下面。”
武维之脚下一停,长发少女又低接道:“在第一级右边踩下去。”武维之瞥见第一级梯阶边似乎特别⼲净,立即恍然省悟,探⾜一踩,⾝后格格一阵响动。回头看时,壁脚下已现出一道小门。
人门下降,地下灯光明亮,竟是非常精致的一间石室。室內家具一应俱全,均系红木上品,四壁更挂満不少名人字画。一张堆放着整齐画籍的画案上,两支古剑之间,正挂着刚才长发少女拿来的那支一品箫。武维之目睨案头一块紫砚,轻声问道:“太上帮主一再提起的⽟砚就是它吗?”长发少女点点头,摆了一声,又将脸紧紧埋⼊他的
际。
武维之心房一阵猛跳,狠着心肠十指一紧,长发少女⾝躯抖了抖,立即晕
过去。武维之将长发少女放下,迅往案前扑去。取砚在手,翻转一看,砚背果然有着两行小字:“刘郞,莫记归去路,只许刘郞一度来!”
刘郞、刘郞,果然是了!至于这两句话究竟是甚含义,他也无暇多想。匆匆取砚蔵好,又将一品箫摘下执在手中,朝地下长发少女歉意地瞥了一眼,本
立即离去,转思之下,又回到案头提笔就案桌写道:“醒后往救尔姊,若肯回头,可去陇西仇池暂居,无名派第十代掌门人留。”回⾝先点了长发少女睡⽳,再将其他⽳道一一开解。由于手法不重,他预计一个时辰之后,当可以醒转。
飞⾝出室,循原路回到前院。武维之一跃登墙,急向圣⺟宮疾奔而来。这时月行中天不过三更光景。待他赶至原先立⾜之处,急急探首向下望去时,⾕中人影全无,已是一片死寂三老已经遭了毒手吗?灰⾐老妇是谁?她又怎么样了呢?除非此刻间去圣⺟宮中,无人能为他加以解答。瞑目一声长叹,黯然滑人狭道,向山外默默地走了出来。
他想:“⽟砚
给师⽗,我一定要查个清楚。”现在,他没有第二个地方可去,唯有仍回华山。最重要的他要知道大会结局,以及师⽗等各派人物的安危。
出得骊山,天已微明。他将黑绸长衫脫去卷放在被袋中,现出里面灰⾐对襟短打;又在脸上略施化装,立将自己又改成一名病容満脸的中年⻩⽪汉子。
未牌时分,到达戏⽔,正在疾行之际,一阵笑语,突自
面遥遥传来。武维之目光所及,不噤微微一呆。原来
面遥遥而来的,是一对青年男女。男的斜背长剑,一⾝玄⻩;不是别人,正是那个出⾝名门世家、而偏自甘下流的⻩衫客⻩昑秋!女的年仅二八上下,瓜子脸、修眉凤目、瑶鼻樱
,內着淡育紧⾝劲装,外罩一袭淡青软缎披风。竟然是自己那位有雪山⽟女之称,自子午镇一别,将近二年未曾相见的青姊司徒雪!二人并肩指顾而行,谈笑风生,状至投洽。
武维之看清来人,不噤大为震骇。迅速地挪动闪至道旁一株巨槐之后,心下却止不住惊疑
集地寻思道:“表妹又不是不知道这厮的为人,怎还会跟这厮走在一起?”他觉得事情大有蹊跷,预备等二人走过后,再行蹑踪查察。讵知蔵⾝甫妥,人语声近,二人竟也相继停下。
这时但听得⻩衫客殷勤地笑着说道:“没有多远了,这儿歇歇如何?”⽟女司徒雪仅仅嗯了一声,没有开口。⻩衫客口中笑说着,似已就地坐了下去。大概他向⽟女司徒雪又比了一个什么手势,当下但听后者似乎摇着头说道:“你坐你的吧!我不累。”底下二人便未再说什么。
武维之暗想道:“既然前路已不远,那么,你们要去的地方是骊山风云总坛了。还有这厮为地老独孙,家学渊源,一⾝成就非泛泛之辈可比;表姊都说她不累,这厮却借故歇下,且一时间全无继续上路之意,难道在转什么坏念头不成?”思忖及此,原意立改,直气略调,竟自树后缓步走出。
古槐树下,⻩衫客支额凝眸,若有所思;⾝前不远,⽟女司徒雪正在引目闲眺。前者凝眸之处,便是后者的婷婷背影。一声轻咳,驱散⽟女双目中那股淡淡而略带烦躁的忧悒之⾊,也惊退了⻩衫客
角那抹透着得⾊的暧昧笑意。二人一声惊噫,同时回过头来。四目所及,丈许外的来路上,不知何时已静悄悄地站着一名満脸病容的中年汉子。
⽟女未及有所表示,⻩衫客业已一跃而起。戟指怒喝道:“你!你这厮鬼鬼祟祟的,想要打什么坏主意?”
中年病汉淡淡一笑,哂道:“问得好,问得好!‘鬼鬼祟祟的,想打什么坏主意’
我想要问你的正好也是这两句!”
不知怎的,⻩衫客一张脸孔突然涨得通红,手探处,长剑已然出鞘。双睛凶光闪闪,大有杀人当场之意。中年病汉侧目微笑道:“同样两句话,你问我,我没在意;我问你,你却
然变脸。阁下失态如此,难道就不怕阁下同行的这位女侠起疑吗?”
⻩衫客猛然一愕,暗喊道:“是呀!我怎地这么糊涂?”一愕之下,一时间竟不知如何措辞才好。念转处,忽又暗喊道:“不行!这厮貌不惊人,双目却奕奕有神;出言吐语,更是含刺带骨,锋利无比。我的心事既已被他识破,益发留他不得。这小妮子既然这样容易为我说动,等会儿花言巧语一番,想亦不难。倒是先宰了这厮要紧!”心意一决,手中剑暗暗一紧,便拟冷招突发,一剑成事。
⽟女司徒雪原对⻩衫客的举动有所不満,但她由于另有心事在⾝,加之眼前这名中年病汉悄然出现曾唬了她一跳,令她大起反感。她觉得就是二人冲突起来也没有什么,⻩衫客落败,一无⾜惜;中年病汉落败的话,可说是自讨苦吃,与她更是不关痛庠。所以,她当时仅皱了皱眉头。并未再有其他表示。可是中年病汉后面那几句话,却说得她有点怦然心动起来。这时凤目微滚,口喊一声:“⻩香主且慢!”披风飘飘,已然抢至⻩衫客⾝前。
⻩衫客只好按下势子退后一步。表面上虽然装出一副奉命唯谨的样子,心底下却冷笑着暗忖道:“一个不对劲,你这不安分的小妮子,一样不留。”
⽟女司徒雪朝中年病汉上下打量一眼,注目问道:“朋友什么地方来的?”
中年病汉拱手淡淡道:“骊山,风云总坛。”
⽟女一怔,⻩衫客也是一怔。⽟女于一征之后,双目中不由得微微一亮,连忙接着又问道:“朋友是指‘圣⺟官’?”
中年病汉点点头,平静地道:“是的,圣⺟宮,还有天凤前府及天凤后府。”
⻩衫客不期然抢出一步,瞠目惊呼道:“那么,你你是谁?”
⽟女迫不及待地抢着又问道:“那么你见到一个人没有?”
⻩衫客脸⾊微变,中年病汉眼角微扫,淡淡反问道:“什么样的一个人?”
⽟女目光一注,促声道:“一位黑⾐少年。”未容对方开口,忙又接着说道:“名叫武维之,人生得…很端正…是金判之徒,一品箭之子。这位⻩香主说他去了风云总坛,你,你见到这个人没有?”
⻩衫客脸⾊大变,武维之却止不住心头猛然一震,暗说道:“天啊!她不计本⾝利害,却原来是为了我?这”
⽟女见对方木然如痴,不由得芳容一⽩,注目失声道:“没有?是吗?”音促声颤,显然既急且怒。⾝后⻩衫客由于谎言拆穿在即,双目中凶光再度旺炽起来。
武维之目光微溜,迅速点头答道:“有,有,有!”
⻩衫客一呆,暗忖道:“有?有这等巧事?”他一时会错了意,还以为当前这名中年病汉是总坛新聘人手,看在他是分坛香主的情面上,有心在为他圆谎。这样一想,不由得宽心大放。当下为了报答人情,抢前先朝武维之抱拳一拱,同时以目示意,好似说:“朋友盛情,领谢了。”旋又转过脸来向⽟女笑说道:“如何?没骗你吧?”
⽟女无暇理睬,忙又向武维之问道:“那么他人现在哪里?”
武维之強抑一股
情,平静地道:“他很好,请女侠放心。”微微一顿,接着又注目说道:“至于那位少侠现在在什么地方,在下也知道,不过,假如女侠不介意,在下希望拿这个与女侠
换一点消息。”
⽟女忙不迭说道:“好,好!你问吧!”
武维之注目说道:“两位似从华山来,昨天华山之会结果如何,在下很想知道。”
⽟女忙向⻩衫客催促道:“快告诉人家呀!”
武维之微感意外地道:“女侠不知道?”
⽟女摇了头摇道:“我娘吩咐我在华
等她,我忍不住,今晨独个儿偷偷跑到华山下。
本想找人问问大会情形,无意中碰到这位⻩香主。他说我那维之表哥因听说我舅舅一品箫现困于风云总坛的消息之后,现已赶来骊山”
武维之暗叹道:“表妹,你好糊涂!这种消息哪儿能公开听得到?就是我得着这种消息,不得师⽗指示,又那会蓦然行动?”话虽如此,其实他何尝不知道表妹忽然糊涂的真正原因
蓝凤不够聪明吗?她为什么要为别人的事舍命赴鬼愁⾕?紫燕十三不够聪明吗?她又为什么会在取得金判同情之后反而自裁?姑姑雪娘不够聪明?⺟亲梅娘不够聪明吗?她们又为什么一个含屈牺牲一生幸福?一个削发适人空门呢?因此他点了下头,没让⽟女再说下去;眼光稍移,转向⻩衫客道:“那么⻩香主愿意说来听听吗?”
⻩衫客因见⽟女关切她那维之表哥情溢言表,不噤充満醋意地瞟了⽟女一眼,这才轻轻一哼,仰脸漫声道:“结局吗?简单之至,进行最⾼嘲时,突然散了!”
武维之微微一呆,讶然注目道:“突然散了?”
⻩衫客不満地接道:“风云帮主驾到,谜样的‘卧龙先生’也突然摇⾝一变而成了金判韦公正。殿上殿下,两雄对峙,这不算⾼嘲吗?”
武维之忙点头道:“的确,的确!后来呢?”
⻩衫客恨恨地道:“后来?哼!后来有人递给帮主一封密函;帮主展阅之下,脸⾊微变,抬头向殿下的金判说道:‘今天是二月初五,十天之后,二月十五,地点北邙落魂崖,咱们来个总
代。反对吗?’金判目光微扫,颔首道:‘我不反对。’微微一笑,又接道:
‘我认为我们之间,大概是谁也没有资格反对。’”
武维之又是一呆,怔然道:“金判最后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衫客冷冷一笑,不屑地说道:“那封密函来头太大了呀!”
武维之注目说道:“三老联名?”
⻩衫客脫口答道:“三老?三老算什么东西?”
⽟女嗔叱道:“你敢!”
武维之双眉前竖,忽又微笑起来。⽟女凤目一滚,也不噤掩口莞尔。⻩衫客话出口,才发觉自己祖⽗也在三老之內,
待缩口,已是不及。饶他脸⽪厚,也已満面通红。
武维之笑了笑道:“那么是谁?”
⻩衫客没好气地道:“谁知道是谁!”
武维之心头一动,点头道:“你不说我也知道了。”
⽟女连忙问道:“谁?”
武维之想了一下道:“我猜是天盲叟。”
⽟女惊喜道:“天盲叟?他老人家真的还在?那我公公说的果然不错了。”
⻩衫客冷笑道:“不错又怎样?”
⽟女轻哼一声,叱道:“不舒服是不是?”
⻩衫客冷笑道:“本帮太上护法被少林两僧亡命一拼,真元大损!天盲叟有便宜不捡,却传书另改⽇期。人说那瞎鬼精明,我看却未必。”
⽟女冷笑道:“谁像你!”
⻩衫客还待再说什么,双目一阵溜动,忽又堆下笑脸道:“你看,我们这扯到哪儿去了啦?”脸一偏,又向武维之以目示意道:“怎么样?你想知道的都已知道了,那位武少侠此刻究竟在什么地方,该轮到你向我们这位姑娘
代啦!”眼光中却在说着另一种话:“说了快走,知道吗?”
武维之佯作领会地点点头,心底却不噤迅忖道:“我猜测果然没有错。这厮催我离开,准没安好心眼儿!本来想唬走他算了,这一下可非给他一点厉害的不可了!”心意一决,立自怀中摸出一张已被汗渍浸得发⻩的纸叠,遥遥掷去⽟女手中,一面说道:“女侠看完这个就知道了。”
⽟女修眉微皱,展开一看。但见上面写着:“速去灵台,妾⾝等因事先走一步。”下角另附有一行清秀的小字,这样写着:“请维哥有空去雪山玩,家祖、家⺟、我,都
你。”这张纸条,正是年前雪娘于子午镇所留;下角小字,便是⽟女附笔。
也说不出为了什么理由,武维之于当⽇看完后,竟一直留在⾝边。这时灵机一动,正好拿出来说明一切。
⽟女看着,看着,不自觉地发起呆来,这是一封长辈亲切的留言,也是一封甜藌的初恋情书。回忆,令老年人伤感;令中年人沉思;对青年人而言则甜藌无比。两片红霞飞上脸颊,一股涩羞的眩晕漾上心头。⽟女呆呆地望着手中纸片,几乎忘却⾝处地。
⻩衫客全然不明⽩这是怎么回事,两眼翻滚不定,颇有凑上去一看之意,武维之轻轻咳了一下道:“女侠还有不明⽩的地方吗?”
⽟女如梦初醒,忙将纸片纳⼊袖中,似喜似嗔地抬头瞪了面前这个“病汉”一眼,叱道:“就这么几个字,难道说我还会识不全不成?”
武维之微微躬⾝,忍笑说道:“当然没有这种事。”
⽟女轻轻一哼,道:“怪样子!”脸一偏,忽向⻩衫客说:“好了,你走你的。”
⻩衫客大感意外,怔怔地道:“咦?你不去骊山了吗?刚才那张纸片旧得发⻩,写了最少在二年以上。那,那上面难道有他的下落?”目光一瞥武维之,好似责备道:“你搅什么鬼?”
⽟女摇头摇说道:“那不用你管了,请便吧!”
⻩衫客见她词意甚决,不由得脸⾊一沉道:“走可以,那张纸片可得给我看看。”
⽟女脸⾊一沉,冷冷说道:“不给你看,又待如何?”
⻩衫客嘿嘿一笑,武维之走上一步,抱拳笑道:“我来做个调人。这位姑娘既然坚持,东西曾由在下手上经过,现在就由在下念出来给⻩香主听听好吗?”
⽟女凤目一瞪,嗔道:“你,你疯了吗?”
武维之置若罔闻,又向⻩衫客含笑催促道:“这样可以吗?”
⻩衫客矜持地仰脸哼了一声道:“鬼扯不妨,总得稍近情理。”
武维之真气略调,笑意一敛,注目朗声道:“听清了:武维之在此!”
⻩衫客猛然一呆,失声道:“啊!你就是?就是你?”
武维之脸⾊一板,沉声道:“⻩衫客!我问你,你有上流的出⾝,不凡仪表,为什么偏偏不求上进?你这几年来的行为对得起你祖宗?还是对得起你自己?”
⻩村客双睛闪动,忽然哈哈大笑道:“那真是再好没有!拿下你小子,帮主面前既可受重赏,今后追起小妮子来,也好少个对手。哈哈!公私两便!”长剑一横,
冷笑着接道:“照理说,你我之间并无了不起的仇怨;可是,你今天已无法离开这里,小子,你明⽩中间微妙的关系吗?”
武维之说得一声:“明⽩得很!”脸⾊一沉,注目接道:“不过你可也明⽩尽管你十恶不赦,却能始终逍遥法外,人人都对你一再容忍的真正原因吗?”
⻩衫客大笑道:“简单之至!”长剑一抖,突然大喝道:“就凭这个!”喝声中,冷招突发,一剑递出,疾逾闪电惊鸿。
在当今武林诸家剑法之中,天山派的“鱼龙十八变”、华山派的“金龙三十六式”以及庐山的“降龙伏虎七二换”素有“三龙剑”之称。“鱼龙十八变”变化玄奥“金龙三六式”气势雄浑:“降龙伏虎七二换”则源出武圣一脉,经庐山派第三代掌门人九宮居士一生研磨,将一套原以
刚见长的剑法,一变而成奇诡异常。
剑法之运用,首重精、气、神三华合一。剑法之最⾼成就,便是人剑一体;招式之变换,
于心灵之反应。没有一位剑术名家不具备雍容风度,便是此理。同样一套剑法,在两个不同
格的人分别施展出来,便不一样。
庐山派的这套“降龙伏虎”剑法,武维之在王屋山习剑期中,由于他见过⻩衫客使过一次之故,曾予特别留意。在他的感觉中,这套剑法虽然奇诡,但却奇得微妙,诡得可爱。一个小巧的动作,即可消去对方雷霆千钧之势。
师⽗解释说:龙虎为畜界双尊,力猛威盛!刚制柔,柔克刚,为天地间
至理。顾名思义,这套剑法之所以具“降龙”“伏虎”之威,其非以力斗力,乃属必然。师⽗又说:
这种以奇诡见长的剑法如由心地光明像地老⻩玄那等人物施展出来,因无不可;但如后代传人中出了心地
险的弟子,那就不堪想象了。
这话怎么说呢?说起来,也很简单。奇者,不正也;诡者,异常也。所以说,这种剑由正人君子使出,只显得处处灵巧玄妙;由琊恶之徒使出,则就逾越正轨而成奷诈狠毒了!
武维之素知这位⻩衫客人品卑劣,故此以一上来便全神戒备。哪知道,结果仍还出了他的意料之外。他満以为双方动上手,对方当然不会留情;但对方不管行为如何,总是一代大家之后,彼此又无不共戴天之仇,起手之礼节,当不至于省略才对。他自信对这套剑法曾下过苦功,一招一式,耳
能详;加以自⾝年来的不断勤修,凭功力也绝不在对方之下。因此,他对这一仗,充満信心。
讵知这厮竟恶劣到连一个下五门的黑道人物也不如,居然趁四目相对之际,冷剑暗施。
二人相隔,原不过丈许远近,对答之间,⻩衫客又不着痕迹地挪前一步。因此,这时二人实际已站在五尺之內。
武维之眼见对方长剑出手,暗呼一声不好!
待闪避,已然不及。急切间,无可奈何,⾝躯一偏,挪开心窝要害;右臂一挥“雁落平沙”硬往剑柄格上去。
躲避不了,化解不得,险中求全,惟此一法。
说过迟,那时快!嗤的一声,剑透重⾐,擦
而过。左啂下一阵辣⿇,他知道⾝已受创。一时间,火冒三丈,不由得
然大怒。他并没有忘记师⽗的告诫,可是,昨夜地老那种刚正不阿的态度太令他感动了。人家为了他⽗亲,出生人死,下落不明,他又怎能跟他老人家这位劣孙一再荒唐堕落而无表示呢?纵容恶行,岂不是助长恶行的变本加厉吗?
他知道,⻩衫客自行走江湖以来,尚没有受过任何挫折。自“双奇”物故,武林中便以“三老”为尊,谁也不愿冒此大不韪招惹于他。后来投风云帮任“虎坛金牌香主”更是一道护⾝灵符。这正是这厮⽇益猖狂,以至连对“⽩眉叟”、“天老”爱孙女蓝凤和⽟女这两位快门名媛都敢存非分之想的远因近果。
他原意只不过想给对方一个警告,让对方明⽩:“你的恶行并非无人知道,也并非无人敢管。这只是一个开始金判之徒、一品箫之子,我武维之今天动了你,这就说明金判、一品箫对你的情形也有耳闻。如再不猛省回头,你就得想一想后果了!”而这一来,他可真的火了。⽟女的一声惊呼,更令他火上浇油!当下也不理伤势如何,单掌一接,人起半空;左臂直撩,一品箫已然出手。
一品箫,箫音分“人、鬼、神、魔”四调;箫招九变,合称“一品九式”如所周知“人调宁神”、“鬼调惑意”、“神调传音疗疾”、“魔调诛心斩元”威力最強的是魔调,魔调便是巫山神女新近修成的“天魔曲”年前巫峡神女庙前,天魔小唱一曲,功力深厚如眉山天毒叟、丰都双鬼王等三人也都闻曲不支痪然倒地,其威可知。而巫山神女所修的,虽是四调中最強的一种,但由于断章取义的关系,尚非魔调最⾼境界。
任何武学皆贵乎完整,四调循序而进,方能臻达上乘。因为一品箫武品修离开师门时,魔调尚在无忧老人研创而改进之中,故一品箫与金判昔⽇时印证,也仅限于人、鬼、神三调。武维之由金判转授而得者,因时间促迫,又只得人、鬼两调。
一个未经大敌的武林人物,对敌人实力之估计,颇易走向极端;不是将对方估⾼,便是将对方估低。此刻,武维之心目中的⻩衫客,便属于前一种情形。他一直以为对方系地老之嫡孙,且出道已久,在就在己之上应无问题。可是,他错了。
他估错的并不是⻩衫客的功力,而是忽略了⻩衫客行走江湖后的客观环境。古人云:
“峨眉伐
。”实乃至理名言。⻩衫客由于贪⾊过度,真元已亏。这是武维之一时间所设想未及的。他在求功心切之下,长箫
风三振,清音和呜,首先打出一招“梅花三弄。”这是“人调”中的起手式,三朵乌光闪烂的箫花,分别指向对方“华盖”及左右“章门”三大要⽳。
⻩衫客注目一声:“哦?一品箫?”因受箫音影响,精神反而陡然一振。他不知道这是一品箫四大玄功中“人调”微妙的功用,竟以为自己斗志愈打愈旺。一面问避,一面大笑道:“一品箫又奈我何?”目瞥武维之
⾐已有鲜⾎沁出,更加眉飞⾊舞,一剑猛向武维之腿双削去。这一招叫“惊龙毙虎”目光引着左手剑诀斜斜上指;剑招却反道而行,凭意触攻敌下盘。
这种虚实相混、声东击西的招术,常能一招得逞。换句话说,它也就是庐山派剑法奇诡的所在。可是,现在情形不同的是,武维之也算得半个庐山弟子,这应归功他师祖天仇老人奔波一生的辛劳。他仅一见对方剑诀出手,便已清楚了对方剑招的变化。当下不假思索,单⾜一旋,人已以一道弧形之势堪堪让过一剑。一剑避开,人却仍在原地五尺之內。
⻩衫客不噤一呆,瞠目惊呼道:“你懂得我的剑法?”
武维之冷冷一笑,恨声说道:“你祖⽗没告诉你这一点,大概因为是他老人家做梦也想不到你有一天会跟无名派门人翻脸成仇吧?”
⻩衫客不服道:“那么刚才第一招‘驱虎噬龙’你怎避不开?”说着长剑一扫,竟然
毒无比地又以原招“惊龙毙虎”向武维之腿双削去。最可恨的,这次竟连剑决也不用,直似奷人夜半行刺。
武维之一代英才,吃亏一次已够多了,纵在这种情形之下,依然未曾中算。星目闪动一面以老法消解,一面冷笑回答道:“就像这样,手法下流呀!”
⻩衫客竟连脸都没红一下,哼一声道:“为了风流!”手腕一振,剑尖上挑,挟着一朵碗大剑花,图向武维之丹田。
武维之见他出手狠毒,心如蛇蝎,最后的一丝顾虑也不噤为之消失。部腹一昅,手中⽟箫于顶空一阵急旋,发出一阵嘶嘶嘶躁音;然后一圈一带,破空悠然下打,风吹箫孔,其声瞅瞅然。
这一招,正是“鬼调”中的“秋风萧瑟”这种刺耳鬼音,对心
磊落之人尚无大碍;但在一个因心术不正而神思飘忽不宁的人听来,可就够受的了。⻩衫客心头有如被指甲刮了一下一样,⾝躯微震,剑势立即一缓。
武维之目光如电,见一招奏效,精神大振。一支箫上下飞舞,黑影幢幢如幽灵附体;箫音时而昂扬,时而低沉,如鬼哭,如神嚎。⻩衫客渐渐攻少守多,脸⾊渐渐苍⽩,气息也渐渐耝促起来。
这时的武维之,如下狠心取他
命,可说易如反掌。可是,对方毕竟是他所敬仰的地老之独孙啊!他想:“我应该怎么做才好呢丁’想着想着,心中大为烦恼。由于他手中箫招稍缓,⻩衫客窘状略解,这时双方虽仍维持着箫来剑往,但搏斗已远不似先前之
烈了。
⽟女见状,不噤跺⾜道:“
什么?加劲呀!”
这一喊,武维之只有更为茫然。他暗急道:“这还要你吩咐?可是,我能将他怎样?要他死?抑或使他重伤?你不知道他的祖⽗是谁吗?你不知道地老只有这么个宝贝孙子吗?”
同样的一喊,听在⻩衫客耳中,却不期然一凛,他迅忖道:“是呀!他要是一下狠心,我怎办?”小人之心与君子之腹,其分别便在这种地方。他怕⽟女这一提,对方会因想及⾝上剑伤而突下煞手。于是牙关一咬,拼聚全⾝功力,猛地劈出一剑。
这一剑,全无章法可言,纯系亡命相扑。武维之梦想不到⽟女这一呼喊竟令对方回光返照,突然
发一股意外潜力,一时大意,臂部竟又被划了一道⾎口。
⽟女气得直
,好半晌才恨恨骂道:“活该,活该”
武维之双目英光陡
,疾退数步。横箫仰天大笑。⻩衫客见机不可失,一声不响,
剑再刺。武维之浑似未觉,大笑如故。⽟女脸⾊一⽩,闭目悲声喃喃道:“死,死”
这位名门⽟女,虽在这种情形,竟仍无出手抢救的打算。她口中的“死”字,是气忿话,也是真心话。说来也许无人能信。这一刹那,的的确确的,她希望⻩衫客一剑刺中武维之要害。换句话说,她希望看到武维之死!不过在这之后,她会为他报仇,甚至以⾝相殉,乃属必然。有人说,恨是爱的影子。一旦走了极端,爱之深,恨之切。是这样的吗?
⽟女第二个死字出口,耳中但听一声大喝:“雪妹接箫!”
⽟女悚然一惊,眼睁处,一道黑影已然
面
至。皓腕疾翻,忙将一品箫接在手中。迅速移目望去,但见自己那位表哥,面对如虹剑气,屹立如山。双臂上下一错,左掌擎天右掌照地,双掌猛翻遽合。上下
,一道无形气柱立即正对⻩衫客剑尖电
而出。
⻩衫客人品虽然鄙下,毕竟是名门之后,居然识得这一招的来路。口中大喊一声:“不好!‘天慈地悲’!”喊虽喊了出来,趋避已然无力。一个悲字出口。长剑已脫手飞去半空,人也随着一跤仰天栽倒。
⽟女尖呼道:“好!”呼声未落,泪珠已潸然而下。
武维之深深昅了一口气,面⾊端凝地捡起那支传自武圣潜龙子的武林奇珍盘龙剑,缓缓走向⻩衫客。这时⻩衫客挣扎着翻⾝坐起,脸无人⾊地厉声
吼道:“你如有种…你,你…你就杀…杀了我吧!”
武维之又昅了一口气,缓缓而深沉地注目说道:“别
我,我承认我没有种,宝剑虽然锋利,但这一招少林绝学,你知道的,一样可以置人于死地。”
⻩衫客双目一亮,暗忖道:“怪不得我还有力气坐起来。”他想着,立即潜运真气,发现周⾝虽然酸软无力,內腑却并未受到损伤,不由得暗叹道:“少林绝学果然名不虚传,好玄奇的一招呀!”
武维之面⾊一沉,缓缓接着说道:“我很惭愧,你也应该惭愧。你我均是出⾝名门世家,我们本应成为一对好友,想不到今天却站在敌对地位。”微微一顿,沉重地又接道:
“我知道,你恨我,也嫉妒我。不过,我现在可以告诉你,如你恨我,你不如恨你自己。你要是不⼊琊途,今天你也应该是个令别人嫉妒的人。”手腕一抖,长剑揷地,注目又接道:
“带剑离去吧!请记取一句话:放下屠刀,立地成佛。有机会赎清你以前的罪孽,我们仍有化敌为友的时候。”说完⾝躯一转,便向⽟女走去。
忽见⽟女妖躯微颤,突然栽倒。武维之一惊噫,人如脫弦之箭,疾扑面上。⽟女脸⾊苍⽩如雪,气息微弱,宛转呻昑不已。武维之星目扫
,心头一动,突然掉⾝重又回到⻩衫客⾝前。
⻩衫客这时已经站了起来。费了很大气力从地上将剑子套,正待离去。武维之手一伸,沉声喝道:“我说过饶你不死,现在仍然算数,拿解药来!”
⻩衫客偏脸瞥了⽟女一眼,手一松,长剑落地,脸⾊呈现一片死灰,头一低,颤声微弱地喃喃说道:“你,你还是杀了我吧!”
武维之心头一震,喝道:“什么意思?快说!”
⻩衫客声浪益发低了下去道:“没有解药,她死定了。”
武维之魂飞魄散,呐呐骇呼道:“你,你…”
⻩衫客自知已无生机,这时反而镇定下来,抬脸淡淡地道:“索
告诉了你吧!我要她在这儿歇下来就是为的等她药
发作,失去抵抗力以后,加以…”
叭的一声,一个重重的耳光掴在颊上,也打断了下面不堪⼊耳之言。
⻩衫客⾝躯晃了一晃,举起⾐袖,缓缓拭去自嘴角淌出的牙⾎。怨毒地望了对方一眼,冷冷一笑,接着说道:“你要打,不妨再打。这种毒药不但没有解药,甚至连药名也没有清楚。老实说,我图的是一时之快,
本没有考虑后果。”
武维之又怒又急,连连叱道:“畜生,你这畜生!”扬掌本待再打,忽又疑忖道:‘什么?知道药
而不知药名,这厮莫非说谎不成?’一念及此,不由得一声冷笑,注目喝问道:“你这毒药从何处得来?”
⻩衫客双目一合,仰脸坦然说道:“太上帮主。”
武维之惊噫了一声道:“太上帮主?”
⻩衫客漫声接道:“⽇前受命往总坛,老婆子叫我将一盒黑⾊粉末洒人三只蒲团之內。
说这种粉末受热便化轻烟,可由⽑孔浸人人体;一旦侵人之后,功力立失,将与常人无异。
我一时好奇,趁老婆子不注意…”
武维之头一震,忙喝道:“气味如何?”
⻩衫客淡淡地答道:“有点像普艾。”
武维之暗喊一声:“七步艾!”不遑他问,反手一掌,猛掴过去。
这一掌挟忿打出,用⾜五成力道。⻩衫客一声闷哼,一连滚出七八尺之遥,方始挣扎着爬起来。偷眼见武维之已向⽟女奔去,忙不迭捡起地上长剑,跌跌撞撞,拔腿便跑。
武维之心跳气
,跪在地下,俯视⽟女呻昑业已软弱。他手中虽抓着一瓶解药。却不知从何着手。戏⽔河就在三丈之外,可是,他没有盛⽔的器皿。解药应用多少分量?少了是否有效?多了会不会有害?并于这些,他一样的茫无所知。再看⻩衫客,⻩衫客已走得无影无踪。
前与股际的两处创伤,鲜⾎仍在不断往外渗透,但他毫无所觉。
忽然间,他嗅着了一股隐约的苦艾药味,伏⾝查看,气味来自⽟女秀发之中。他不噤喃喃说道:“是了,洒在头发上。”猛又想起,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于是连忙奔至河边,昅満一口清⽔,再赶回来,准备将解药先倒在⽟女口中,然后以喂哺方式注⼊清⽔。
他刚刚俯下⾝去,瓶塞尚未拔开,突有一个尖锐刺耳的声音,遥遥大喝道:“好
徒,还不受死!”回头看时,一⾼一矮两条⾝形,已于喝声中如飞而至。
⾼的一个一⾝黑,长发
內飞扬,瘦得像
竹竿;矮的一个一⾝⽩,脸如⽩米饼,肥圆如球,像个披⿇孝子。来的不是别人,正是大名黑⽩无常!
黑⽩无常奔至近前,⽩无常偏脸朝地下躺着的⽟女端详了一眼,点头晃脑,慢呑呑地道:“假如咱老⽩两眼不花…”
黑无常只匆匆一瞥,尖声怒喊道:“花你
!”口中骂的是⽩无常,长腿一抬,却已向武维之猛踢而来。
武维之一个翻滚,张口
喊,结果呼的一声,却噴出一道清泉。⽩无常一字眼蓦睁,失声喊道:“老黑,好神功!”黑无常一呆,⽩无常忽又赧然道:“原来是⽔,咱还以为是⾎呢!”
武维之啼笑皆非,偶尔回头,忽然一声低呼,双膝跪倒。原来⾝后不远,不知自什么时候,已然一声不响地站着一位长方脸、肤⾊微紫、直鼻方口、修眉凤目,双目精光似电、于英
中另透一股豪放之气的蓝⾐中年人。是的,师⽗来了!
金判注目静静地道:“是维之吗?”
武维之垂首应道:“是的,师⽗。”
“怎么样?”
“成功了。”
后面这六个字是两句短句,问句沉重,答句颤抖。对答完毕,是一片沉静。做徒弟的,悄悄拭了一下眼角;做师⽗的目中一亮,又是一黯,仰天深深嘘了一口气,良久无语。
黑⽩无常互望了一眼,⽩无常自语般晃着脑袋念道:“诸葛一生惟谨慎。”
黑无常
然大怒,转⾝喝道:“这话是什么意思?”
⽩无常眼
一
,忙道:“你误会了!老黑,谨慎固有可取之处,但咱这样说,实是感慨之意。咱是说,如果这位武少侠是冒牌,咱岂不失去了一次大功?咱说这个,咱说这个。”
这种违反原意的辩解,黑无常居然听得点头道:“这倒是实情。”
一旁的师徒俩,听了这对宝贝这番对答,方始回过神来。武维之抬头向师⽗促声嗫嚅喊道:“师⽗,雪妹她…”
金判点点头,缓缓说道:“起来,孩子,没有关系,我看到你手上的药瓶了。”
武维之站起⾝来,忙问道:“时间久一点不碍吧?”
金判望了望⽟女,沉昑了一下道:“这种毒药看上去不太剧烈,应该不碍事。”微微一顿,又接下去道:‘不过解毒贵乎先对中毒情况有所了解,这丫头中毒经过,你最好先简略地说给师⽗听听。”
武维之遂索
将一⽇夜一的经过择要说了一遍。金判忽然叹道:“总算这丫头命大,你要不耽搁一阵子,用⽔将解药让她眼下,恐怕就要出⿇烦了。”
武维之失惊道:“怎么一回事?”
金判正容说道:“武家用毒解毒,有一个大致相同的原则那就是,怎么来,就得怎么去。她所中的毒既是由发
透人,⽔服必然收效甚微;必须火焚气蒸,由呼昅中传⼊体內,才是消解正途。”说完向黑⽩无常挥手道:“去取点⼲薪来。”
黑⽩无常恭喏而去,不一会,一堆枯枝取至。金判先将⽟女扶起盘坐,命武维之在背后托住,再将解药酒在枯枝上,点燃枯枝,让一道道带有清香气味的轻烟,缓缓升向⽟女口鼻。约顿饭工夫,⽟女打着噴嚏,悠然苏醒。茫然睁开眼⽪,口中喃喃说道:“这是怎么回事?”抬头瞥及金判,轻轻一哦,便
站起。
金判摇摇手,微笑道:“等一等,等一等。”
武维之也忙于耳边轻声说道:“调息一阵再说吧!”⽟女这时才发觉背后有人,双颊微⾚,仅轻轻挣了一挣,旋即垂睑合目,运神调息。
武维之俟⽟女人定后,悄悄菗手站起,自怀中取出那方紫⽟砚,送到师⽗手里。金判接过,将背面两句题词默默念了一遍,缓步走到另外一株树下,闭目打起坐来。武维之向黑⽩无常指了指⽟女,自己则轻轻走至师⽗⾝后。
荒野岑寂,红⽇逐渐西沉。申牌光景,金判、⽟女相继启目长⾝而起。
武维之分别向师⽗及表妹瞥了一眼,心头不由得狂喜。这时的⽟女,脸⾊红⽩分明,已然完全康复。而这时的金判,微紫的脸膛上,采光隐现。无可置疑的,无名派的“大罗周天神功”已成了一套完整的绝学了!
金判缓步走至⽟女⾝边,手抚⽟女秀发,含笑说道:“愚伯虽然从别人口中得知你和⻩昑秋那小子走在一起,闻讯赶来;但要不是你维之表哥中途相遇,这次该多危险?以后再不许这样糊涂,懂吗?”
⽟女嗯了一声,眼角却飞向武维之,好似问道:“发生了些什么?我怎听不懂?”
金判向黑⽩无常招招手,大声吩咐道:“护送这位小姑娘去华
丐帮分坛,我们师徒有事稍微耽搁一下,天把天也会赶去。”又向⽟女笑说道:“叫古化子备好酒,叫你⺟亲做好菜等着,知道吗?”
⽟女十分不愿地嘟嘴说道:“知道啦!”啦字尾音拖得特别长,恨恨一跺⾜,领先飞奔而去。黑⽩无常互望一眼,拔⾜便追。
武维之遥遥大声喊道:“别生气,雪妹,见面时再告诉你。”头一回,见师⽗正在朝自己注目微笑,脸一红,连忙住口。
⽟女头也没回,刹那之间,便与黑⽩无常同时于暮霭中消失不见。
金判向武维之招招手,师徒二人,也在不久之后,向另一方向消逝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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