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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卷 第七章 驱车下江南
  展梦白大喜道:“自然…但…”

 他忽然想起金山寺中的蒲团,蒲团中的你密,是万万耽误不得的,但却又舍不得放过这场采的比斗!

 蓝大先生道:“莫非你有什么急事,等不得么?”

 展梦白长叹一声,道:“正是。”

 蓝大先生道:“什么事这般紧急?”

 展梦白道:“在下要…要…办之事,前辈后便会知道的。”

 他究竟是少年心,想到铁驼的赌约,便不愿当着铁驼将此事说出来。

 蓝大先生目光一转,似乎已看出他必有为难之处,突然笑道:“你若有事,便快去吧,反正这次绝不如上次的采了。”

 展梦白沉道:“既是如此,在下便…在金山寺恭候两位事完才来,但前辈切莫忘了下面还有…”

 蓝大先生笑道:“只管放心,老夫忘不了的。”

 展梦白道:“在下这就去了。”

 铁驼笑骂道:“去吧去吧,老夫知道你必定有些事瞒着我,连蓝老儿都是那付鬼鬼祟祟的样子。”

 蓝大先生哈哈一笑,道:“好精明的老儿。”

 展梦白讪讪地陪笑了两句,终于转身别过。

 蓝大先生忽又唤住了他,展梦白驻足回身,蓝大先生道:“老夫险些忘了问你,那黄衫老儿究竟是谁?”

 展梦白微微一笑,道:“帝王谷主!”

 蓝大先生默然半晌,摇头笑道:“果然是他,果然是他…好,小兄弟,你快去吧,金山寺不见不散了。”

 展梦白应声而去,只听铁驼遥遥呼道:“他若被我伤了,便去不成了。”

 展梦白这一番上下积石山,时间不过仅只短短数,但经历之事,却是头绪纷繁,千娈万化。

 他一面下山,心中却不感慨丛生,暗暗忖道:“此番我等去了金山寺,不知又是何光景,是否能因此而完全揭破情人箭的秘密?”他越想心越,情越急,恨不得一步便跨到金山寺去!

 但金山寺却远在千里之外,路途迢迢,也不知要走多久?这一路上可能又不知要生出多少事他心中暗暗盘算:“我本就是个多事好事之人,若是赶路而去,我纵然不去寻人生事,只怕别人也要来寻我。”

 他想来想去,终于想出了条妙计:“我不如雇辆大车,坐在车里,将车你关得严严的,一路绝不下车,那么我便看不到别人,别人也看不到我,眼不见为净,自然也就无事了!”

 他想的得意,脚步更快,转目望去,已至山麓,到了他上山时纵马之地,他脚步便不自自主地放缓了下来。

 那匹马确是千里龙驹,展梦白直到此刻还未忘记。

 他巡逡半晌,只听山坳后竟真的隐隐传出了马嘶,大喜之下,飞身掠去,只见山坳隐处,果然有匹马在俯首嚼草!

 怪的是这匹马彷佛也还记得展梦白,竟低嘶着奔了过来,只见它仰首扬蹄,虽在荒山数,但仍然神骏的很。

 展梦白心下大喜,奔过去拍着马鬃,笑道:“马儿马儿,想不到也真的在这里等着我…这匹马彷佛也因得人称赞而高兴的很,不住以马首去擦展梦白的肩头,显得十分亲热的样子。一人一马,盘桓了半晌,展梦白终于飞身上鞍,拍着马鬃道:“走吧!”健马长嘶一声,放蹄飞奔而出。

 马行如龙,不到顿饭功夫便已奔行在原野上。

 展梦白又不皱眉忖道:“这匹马儿来了,我怎能坐到车厢里,若叫这马来拉车儿,我也万万舍不得的!”

 想来想去,他又想出条妙计:“我不如将这匹马托给城里的镖局或马行,请他们为我送到金山寺去,多多给他们些银子…”

 想到这里,他突然暗道一声:“苦也!”立时呆在那里。

 原来他在炼魂潭中更换衣衫之时,早已将累赘的银子全都抛入潭水里,此刻身上已是分文俱无。

 他既不会偷,也不会抢,纵然打消雇车托马的念头,也不能一路饿着,饿到千里外的金山寺去。

 这最不成问题的问题,此刻却成了最大的问题。

 他暗叹忖道:“闻道有些当你什么都当,若是马也能当,就大妙了,否则…唉,我当真不忍将它卖去。”

 那匹马虽然善解人意,却也猜不到马上人的心意正打算着要将它当了,奔行在原野上,越跑越,已依稀可跟城廓的影子。

 展梦白纵马入城,只见这城镇依山临水,民丰物,竟彷佛是个大镇,街上行人往来,也已有不少关内旅人。

 他心中虽然忧虑重重,腹中更早已饥饿难耐,但身子坐在马背上,肢仍然坐得笔

 街上行人见他人品俊朗,英姿飒,跨下也显见是匹千里良驹,都不多瞧他几眼,有些人更不住暗暗称你。

 展梦白却下在暗中苦笑:“这满街行人,又有谁知道我只是无分文的空心大佬宫?”

 此刻正值午饭时分,两旁店你,俱都摆出了菜饭,围桌而食,虽然是些茶淡饭,但在展梦白眼中已味比珍馐。

 再加上酒楼菜馆中传出的阵阵香气,更引人垂涎三尺。

 展梦白更不暗暗苦笑:“怎地人愈穷时,饿得愈快,我平时纵然三数不食,也未曾饿得这般厉害。”

 他想来想去,只有将马暂时典当了,雇车东行,但他人地生疏,甚至连这城地名都不知道,那里寻得着典当之地,只得寻了几草标,在辔头上。但这‘卖马’两字,他口中却再也吆喝不出,牵着马在街上走了几转,肚子越发的饿了,别人怎知他是在卖马,自也无人前来问津。

 只见街东有家酒楼,建你得甚是高大,生意也甚为兴隆,酒楼前放着几具马槽,正有十几匹马在低头嚼草。

 展梦白暗暗忖道:“我纵然满街吆喝‘卖马’,也未见能寻得个买主,看这酒楼气派不小,进出的总有几个识货的人。”

 一念至此,当下牵着马走了过去,那酒楼店伙早已陪笑了出来,打着蓝青官话道:

 “客官请进,马交给小的就成了!”

 展梦白只有苦笑着摇了摇头。

 那店伙笑道:“客官嫌下面不乾净,楼上还有雅座。”

 展梦白面颊一红,嗫嚅道:“在下只是到此来卖马的。”

 那店伙‘哦’了一声,转身就走,面上笑容早已不见了。

 展梦白暗暗叹息。只听得酒楼上猜拳谈笑之声,甚是喧嚷,那十几匹低头嚼草的马,鞍辔未卸,有的马鞍旁还斜挂着兵刃,显见此刻在楼头饮酒的,必定是路过此地的江湖豪客,展梦白本待呼唤几声‘卖马’,但心念转处,又生怕遇着人,左右为难间,正待走了。

 突听楼梯一阵声响,有人高呼道:“卖马的在那里?”

 原来那店伙贪得银两,已将楼下有人卖马在楼上说开来了。

 展梦白转首望去,只见两个满面酒意的锦衣汉子,已大步冲了出来,自己并不认得,当下心头一定,停下脚步。

 那锦衣大汉上下瞧了他几眼,道:“卖马的就是你么?”此人身躯高大,声如洪钟,彷佛是个外家高手。

 展梦白嗫嚅着点了点头,道:“不错,正是在下。”

 另一人身躯枯瘦颀长,却望也不望他一眼,目光只管上下打量着马,瞧了半晌,方自缓缓道:“不错,是匹好马。”

 此人不但身躯枯瘦,说话也有气无力,看来竟似比展梦白饿得还要厉害,但衣衫却穿得像是个花花公子。

 那锦衣大汉哈哈一笑,道:“大哥说是好马,想必定是好马了,喂,你这匹马要卖多少银子?”

 展梦白那里会做生意,只是暗中寻思道:“我出的价钱若是了,他们必定不会让我赎回…”

 思忖之间,当下缓缓伸出了五手指。

 锦衣大汉道:“五十…”

 突觉衣袖被扯了一下,当下住口不语,那颀长汉子却连眼皮也不抬,缓缓道:“五两么,也还罢了。”

 展梦白本待出价五百两,未了他这付神情,不觉心里有气,突然大声道:“不多不少,一千两!”

 锦衣大汉吓了一跳,大声道:“什么!你要多少?”要知那时物价低,五两银子,已可买匹瘦马了。

 展梦白道:“一千两,还不是卖断的,只是暂时押在你处,三个月内,我便将银子来赎回。”

 锦衣大汉瞧了他半晌,摇头大笑道:“这人只怕是穷疯了,大哥,莫理他,上楼吃酒去吧!”

 颀长汉子却站着动也不动,缓缓道:“算五十两吧!”

 展梦白道:“五十两连马尾都买不去。”

 颀长汉子突地眼皮一抬,冷冷笑道:“若是不卖,便送了给我吧!”

 展梦白只觉他目光竟是出奇地锐利,心头暗暗一凛,口中却大笑道:“送给你,为何送给你?”

 他委实不愿再寻事了,方待牵马而行。

 那知那汉子却一把扳住马鞍,冷笑道:“二弟,你我好生生在吃酒,这你却偏偏要来消遣咱们,怎能随意放他走了?”

 锦衣大汉沉半晌,突地大声道:“不错,那有要卖一千两银子的马,这你显见是要消遣咱们,呔,站住莫走!”

 展梦白霍然回身,道:“你要怎样?”

 锦衣大汉道:“给你五十两银子,留下马来!”

 展梦白双眉微皱,缓缓伸出紧握马你的手掌,道:“你若扳得开我手掌,拿得走马你,这匹马就白送给你了。”

 锦衣大汉哈哈笑道:“敢情这你是来考较咱们来了,好,说出来的话,泼出来的水,你莫要后悔了。”

 展梦白冷冷道:“若扳不开又当怎地?”

 锦衣大汉大喝道:“若扳不开,咱们当众给你叩头!”

 果然箭步窜了过去,伸出巨灵般双掌,去扳展梦白拳头。

 他素负大力之名,、心想这还不是手到擒来,那知他纵然用尽平生之力,却也难扳得开展梦白一手指。

 瞧热闹的人,早已四下围了过来,见到文质彬彬的展梦白犹自气定神闲,行若无事,这山神般的大汉却已扳得面红耳赤,都不在暗中嗤笑,那颀长汉子枯瘦的面容,却已不娈得苍白。

 突听锦衣大汉厉喝道:“去吧!”飞起一足,直你展梦白膛,那知展梦白却似早已料到有此一着,左手一抄,便托着了他足踝。

 锦衣大汉双目圆睁,嘶声道:“你…你…我兴你拚了!”分开双手,向展梦白面抓了过去。

 展梦白手掌轻轻一抬他足踝,低叱道:“去吧!”

 那锦衣大汉果然立足不稳,翻身跌倒。

 旁边不有人笑道:“这你倒听话的很!”

 话声未了,那颀长汉子已自袖子掏出一柄摺扇,风展了开来,绕过马腹,缓缓走向展梦白身前。

 此刻酒楼上已有人探首下望,那大汉也已翻身罐起,颀长汉子冷冷瞧着展梦白,道:

 “朋友,你已惹下祸了!”

 展梦白仰天狂笑道:“展某平生最最不怕的便是惹祸!”

 颀长汉子冷笑道:“你莫先说大话,可知道我是谁么?”手腕突地一反,将扇面展在展梦白面前。

 只见那紫绢的扇面上,竟绣着只金鹰,凸睛健羽,神采奕奕,当真绣得栩栩如生,看来端的似乎有些来历。

 那知展梦白平生却最不吃这套了,口中怒喝道:“管你是谁?”右掌仍持马你,左掌闪电般去擒对方手腕。

 那颀长汉子手掌一沉,摺扇便已划向展梦白腕脉,左掌五指虚捏,急地抓向展梦白手背!

 他出手如风,使的竟是正宗擒拿丝手。

 展梦白心头一动:“好快的擒拿手!”敌忾之心大生,随手抛开了马你,‘石破天惊’,一举击出。

 他只当对方武功不弱,是以这一拳已用了七成功力!

 那颀长汉子拗步进身,双手丝,再擒展梦白腕脉,但他擒拿手法虽快,内力却差得太远。

 只见他掌缘还未触及拳锋,身子已被震得飞跌了出去。

 展梦白反倒不呆了一呆,那大汉又待冲来,突听楼头一声大喝,三条人影,飞鸟般急坠而下!

 锦衣大汉拊掌大笑道:“好了好了,你这你还逃得了?”

 展梦白跟这三条人影身法劲急,轻功不弱,立时大生戒备之心,双掌护,微退三步。

 那知这三人身形落地后,竟齐地向他抱拳施礼。

 展梦白又自不为之一怔,凝目望去,不展颜笑道:“原来是贤昆忡到了!”原来这三人竟是‘捞山三雁’贺氏兄弟。

 锦衣大汉看得呆了,呐呐道:“你…你倒认得他?”

 ‘穿云雁’贺君雄朗声笑道:“怎会不认得。”

 那颀长汉子已被震得喉头发甜,但口中犹自冷笑道:“想不到‘唠山三雁’竟然认得马贩子!”

 ‘冲霄雁’贺君杰也不动气,知道他见到自己兄弟竟不出拳助他,是以心头气恼,当下微微笑道:“金大哥且莫拿话损我兄弟,先得问问他是谁呀!”

 锦衣大汉怒道:“管他是谁,你兄弟将我兄弟寻将出来,也不该瞧着咱们兄弟被他欺负!”

 ‘银雁’贺君侠大笑道:“但此人却与别人大大不同!”

 锦衣大汉道:“有何不同?我看他眉毛也未曾生在眼睛下面,鼻子好端端的也只有一个!”

 贺君侠朗声一笑,缓缓道:“此人便是展梦白!”

 锦衣大汉突地‘哎呀’一声,倒退了三步,呆呆怔在地上,目定口呆地凝注着展梦白。

 那颀长汉子也彷佛怔住了,过了半晌,两人突然齐地抢步过来,推金山,倒玉柱,翻身拜倒。

 展梦白反倒慌了手脚,惶声道:“两位…两位这算什么?”手掌虽伸出,却又不知先托那个才好。

 锦衣大汉拜了三拜,方自翻身跃起,又自瞧了展梦白半晌,摇头笑道:“我虽不认得他,却也怪不得我。”

 贺君侠失笑道:“阁下说的话,总教人难懂的很。”

 锦衣大汉两眼一瞪,道:“有何难懂?我只当展梦白英雄盖世,气象必定十分威武,又有谁知道他竟是如此斯文模样?”

 贺君侠大笑道:“难道凡是英雄,便该生得与你一样不成?”

 贺君侠微笑接道:“你还罢了,怎地连金鹰今都看走了眼,面对当世的英雄,却当作是马贩子?”

 那颀长汉子赧然一笑,展梦白沉道:“金鹰?”

 贺君侠笑道:“冀北金鹰,捕中之星。”

 展梦白恍然笑道:“难怪这名字那般熟悉,原来阁下竟是江湖传言的当代神捕金鹰金捕头,在下失礼了!”

 他口中说话,心中却不暗暗忖道:“难怪此人言语便捷,目光锐利,神情气度也特别的很,原来他竟是江湖名捕,神情自然与一般武林豪杰大是不同,他那迅快的擒拿手法,对付武林高手虽然不敌,但用来捉贼拿盗,却也已足足有余,是以才能在六扇门中大享盛名。”

 思忖之间,金鹰早已收起了摺扇,躬身笑道:“名何足挂齿,何况小可早已退出了‘六扇门’,展大侠再以‘捕头’两字呼唤,岂非愧煞小可,其实若非贺大哥们坚邀,小可本已不敢在江湖走动的。”

 展梦白笑道:“金兄太谦了。”

 贺君雄正道:“金兄所说,确非虚言,是小弟们为了一心想要探访出‘情人箭’的真象,方自坚邀这一代名捕再次出山的。”

 展梦白扬眉笑道:“久闻金兄神目快手,昔年在黄河之北做案的宵小,从无一人逃过金兄神目。”

 他当头一揖,接道:“此番我等有了金兄相助,实乃大幸。”

 金鹰慌忙还礼,那锦衣大汉却已嚷道:“我弟兄性命都是你救回来的,为你做些事算得了什么!”

 展梦白呆了一呆,大奇忖道:“我何曾救过他们性命?”

 金鹰却已叹道:“小可当年在‘六扇’门中,的确结仇太多,那在张家口,若非展大侠前来,小可死不足惜,却连我等兄弟都连累了,只可惜展大侠有如天际神龙,倏忽来去,那我兄弟虽被展大侠救了,却连展大侠面目都未曾见到,幸好今得见侠颜,否则当真要遗憾终生了?”

 展梦白恍然忖道:“是了,这想必又是别人在暗中为我做的侠义之事。”但一时之间,却又不知该如何解释。

 只见一个满面红光的中年长衫人,哄散了四下看热闹的人群,抱拳道:“各位何妨楼上叙阔。”

 他面目神情虽似蒙人,但汉家言语却说的甚是流利。

 贺君雄大笑道:“我见了展兄太过欢喜,竟将别的事都忘怀了。”

 他又为展梦白引见,那长衫人乃是当地的豪杰富绅,‘边外盂尝’富仲平,展梦白听了这名字,便知此人颇为好客,便也与他十分亲近,那富忡平听了‘展梦白’三字,却似十分惊喜,敬慕之情,溢于言表。

 众人到了楼上,重新摆开酒菜,展梦白一面大嚼,一面忍不住问道:“杭州别后,多未闻消息,三位怎会来到这里?”

 贺君雄叹道:“那…唉,那我兄弟气愤之下,自愧有心无力,便带着身受重伤的‘铁’杨成,连夜离开了杭州。”

 展梦白念及那之事,心中不生出了满腔悲愤,缓缓放下了筷子,再也无法举箸了。

 只听贺君雄接道:“杨兄被‘出鞘刀’掌力震伤,伤势颇重,十多后,方自渐渐痊愈,但心中总是悲愤难平。”

 ‘我兄弟不断劝他,他口中唯唯应了,双眉却皱得更紧,终书空咄咄,我兄弟也不暗中为他悲伤。’‘那知有一他却突然不告而别,也未留下任何言语,只是在桌上昼了柄长,但笔力深厚,却又不似他昼的。’‘我兄弟知道寻找不着,在江湖中实也心灰意冷,正待回家安分守己地去过两年,不再与人争胜了。’展梦白不暗叹忖道:“唠山三雁,本是新崛起的豪杰,却已有退隐之意,难怪别的成名英豪,大多洗手不出了!”

 只听贺君维接道:“那知我兄弟在途中却偏偏又遇着了那‘上大侠’乐朝阳与武当后起一代高手中最负盛名的痴云生。”

 ‘他两人行匆匆,满面风麈,但意气却十分兴奋,正方自雁北返,见了我等,便要我兄弟也为武林尽份心力,共同发掘’情人箭‘的秘密,追查元凶,又说他两人行踪所至,已有了不少成绩。’展梦白黯然叹道:“久闻‘武当痴云生’高风亮节,剑法如神,如此侠义,只恨我却偏偏见不着他。”

 贺君维微微一笑,接道:“我三弟被他两人义气所动,首先答应了,我弟兄自也不致逃避!”

 ‘于是乐大侠便令我等远来西北,连络英豪,遇着此等追查探访之事,我兄弟自也忘不了这位神捕金鹰。’贺君杰接口笑道:“西北侠踪,我兄弟本自生疏的很,若不是金兄与黄兄相助,怎能结如许多边外豪杰!”

 金鹰谦笑道:“这可全是我这黄二弟之功!”

 锦衣大汉大笑道:“我的功就我的功,你们敬我一杯算了!”

 展梦白突地恍然笑道:“在下远在江南时,便听得冀北有位黄金虎,家资百万,仗义疏财,莫非便是兄台?”

 锦衣大汉举杯大笑道:“俺本叫黄虎,只恨那班多事之徒,偏偏要在俺名字上加个‘金’字。”

 那富仲平却笑道:“兄台本就多金,自该加上个‘金’字的!”

 众人相与大笑间,贺氏昆仲又问起了展梦白的行踪。

 展梦白也无法细叙自己这许多件惊心动魄,奇诡曲折的事故,只将自己要换马雇车之事说了。

 黄虎大笑道:“这还不容易么!只是展兄的确奇怪的很,放着千里驹不坐,却偏偏要闷在车里?”

 展梦白苦笑道:“在下此举,实有苦衷…”当下将自己不愿多事,只求快些赶到金山之意说了。

 黄虎拊掌大笑道:“不错不错,江湖甚多不平事,展兄若一路管到金山,只怕三年也到不了。”

 金微笑道:“这是富兄的地头,此事…”

 富仲平连忙接口笑道:“此事自应在下效劳。”

 黄虎道:“展兄要一路闷在车里,这辆车子里,你便该布置得采些才是,休要闷煞了展兄。”

 富仲平笑道:“这个在下省得,不知展大侠何时启程?”

 展梦白叹道:“在下心急如火,自然越快越好。”

 。富仲平笑道:“如此说来,各位少待,在下这就去了!”匆匆下楼而去。

 展梦白了却件心事,长长松了口气,又不皱眉道:“在下还有匹坐骑,不知贺兄可否差人送至金山?”

 贺君侠笑道:“这更容易了,我兄弟西北之事已大致办妥,正要去江南一行,还怕带不回那匹马么?”

 展梦白长身而起,抱拳道:“在下先谢了。”

 贺君侠笑道:“从未见到展兄如此谢人,想来展兄对这匹马必定心爱的很,在下更要小心些了。”

 黄虎大笑道:“如此说来,由俺来骑便是,小弟别的不行,自出娘胎,便爱骑马,对马万万错不了的。”

 众人谈笑纵饮间,那富仲平又匆匆赶回,抱拳笑道:“幸不辱命,车马已在赶备,展大侠明清晨便可动身了。”

 展梦白微微皱眉:“明清晨…”

 贺君侠笑道:“展兄又何争这半功夫,你我多不见,正该痛饮终宵,明展兄在车上再去睡觉。”

 展梦白朗笑道:“在下正也有多未曾痛饮了…但明清晨,在下若已大醉,各位却该送小弟上车才是。”

 贺君侠笑道:“那时只怕小弟也早就醉了。”

 富仲平道:“各位放心,到时总有人送展大侠上车使是。”

 这些意气纵横的少年英雄,此刻快聚一堂,果然尽兴纵饮了起来,酒到杯乾,也不知到底喝了多少?

 酒助豪情更浓,却为这同德城留下段韵事,直到多年后还有人以此事作赌,赌他们六人是否真的在半间饮下了十四你陈年美酒***你晨雾凄

 一辆半旧的乌蓬大直,冲破晨雾,冲出了同德城。

 赶车的青衣布袄,半闭着眼,须发已全都白了,但驾车驭马,却是孰练已极,彷佛睡着时都能将车马赶的安安稳稳。

 其实他当真有大半生都活在这赶车的车座上,他手里捏着你绳,就正如蓝大先生掌中握椎那般孰练。

 而这辆乌蓬大车外貌看来,虽然陈旧,但车蓬中的陈设,却可称得上是江湖罕见,今世少有!

 车行了将近六个时辰,车中的展梦白方自悠悠醒来。

 他只觉你乾舌燥,头痛裂,连眼睛一时都睁不开来,只记得昨晚的最后一‘杯’,彷佛是以铜盆喝下去的。

 但此刻他听得辚辚车声,便觉放心得很,知道自己已上了车了,方自哑然失笑间,突觉嘴一凉,鼻端扑来一阵香气。

 他又不吃了一惊,张开眼来,却骇然发觉一张美丽的少女面容,正望着他痴痴地憨笑。

 展梦白目光一转,见到车厢中只有这少女和自己对卧,这一惊更是非同小可,挣扎坐起,道:“姑娘你…你怎会在这里?”

 那少女一身轻红衣衫,手里捧着只碧玉茶盏,却不答他的话,只是娇笑道:“相公酒醉初醒,请喝杯茶解酒。”

 展梦白定了定神,转目四望,只见这车厢中,都你着厚厚的锦褥绣被,就彷佛女子闺中的绣一般。书桌边有具小小你台,你台畔又有具碧沙食橱,然后是一只暖壶,一叠新的衣衫,一方棋坪,一具弦琴,三只朱红的酒葫芦,还有幅小小的山水昼,挂在竹篮葫芦间。

 放眼望去,这车厢中当真是琳琅满目,再无半分空隙。

 展梦白不看还罢,这一看更是又惊又奇,又是感激。

 想不到那黄虎的一句话,竟教富忡平费了这么大劲。

 目光转处,突又发现你台上还着张字柬,取来一看,上面以工笔小楷端端正正的写着:“敬奉红粉香车,聊解展大侠旅途寂寥!”

 下面的署名,自然是:“同德富忡平百拜。”

 看过这张字柬,展梦白才算恍然大悟,不暗暗苦笑忖道:“原来这女子也是为了‘解我寂寥’而来的。”

 他心中亦不知是好气抑或是好笑,呆呆地寻思半晌,也不知该如何打发这女子回转,当下抱拳叹道:“姑娘…”

 那少女始终痴痴地瞧着他,此刻抿嘴一笑,垂首道:“妾小名萍儿,相公只管唤我萍儿就是了。”

 展梦白苦笑道:“萍…萍儿姑娘…”他实是无话可说,忽然转身大呼道:“赶车的,停停车好么?”

 车行果然放缓了些,但却未停住,那老头子自气窗外探入头来,道:“什…什么事呀?”

 展梦白道:“这位姑娘…”

 那赶车的老头子指了指耳朵,摇了摇头,表示听不清,展梦白只得大声道:“这位姑娘!”

 那知这老头子却又摇了摇手,道:“富大…富大爷吩…吩咐,老头子…只管赶车,不管别的。”

 话未说完,便已缩回头去。

 展梦白更是哭笑不得,见到这老人又是结巴,又是半聋,知道与他说也说不清的,不又呆住了。

 那萍儿却以一双指尖染了玫瑰花的纤手送过茶来,展梦白只得接过,萍儿道:“相公酒醉方醒,萍儿为相公松松骨好么?”

 展梦白道:“不必。”

 萍儿转了转那双明媚的眼皮,又自轻轻笑道:“常言道以酒解酒最好,相公可要萍儿斟杯酒来?”

 展梦白道:“不必!”

 萍儿歪着粉颈,眼波四转,笑道:“相公可要萍儿为相公奏一曲,还是要萍儿陪相公下盘棋?”

 展梦白道:“不必,不必!”

 萍儿轻轻皱起了眉,面上突然泛起胭脂般的红雾,垂首道:“相公可要…可要…

 ”咬了咬牙,住口不语。

 展梦白赶紧大声道:“不必!不必!”

 萍儿霍然抬起了头,低颦着眉,幽幽道:“相公什么都不要,要萍儿为相公做什么呢?”

 展梦白还未答话,却见她目中竟已出了泪珠,双肩耸动,仿佛心里甚是悲痛,不大奇道:“你哭什么?”

 萍儿啜泣道:“相公为何不要萍儿侍候?”

 展梦白苦笑道:“你为何定要侍候我?”

 萍儿垂首道:“女人天生便是侍候男人的,相公不要萍儿侍候,萍儿心里自然就难受的很。”

 展梦白听得这种言论,倒不觉呆了一呆,方自苦叹道:“萍儿姑娘,你…你还是回去吧!”

 萍儿身子一震,突然放声痛哭起来,展梦白遇着痛哭的少女,实在不知所措,也不知该如何劝她?

 只见她哭了半晌,泣着道:“相公嫌萍儿生得丑么?”

 展梦白苦笑道:“你那里生得丑。”

 萍儿道:“相公可是嫌萍儿身子不乾净,萍儿虽然出身在…在那里,但身子直到今天还是乾净的!”

 话未说完,脸又红了。

 展梦白又呆了一呆,寻思半晌,方自正道:“这就是了,你本是乾乾净净的身子,为何不乾乾净净地回去,他遇着个知心之人,好生结为夫,这样于你于我都好。”

 话到这里,他想好的词虽已说完了,但却自觉这番话说的义正词严,情理兼顾,萍儿绝无理由不听的。

 那知他说完了话,萍儿却哭得更伤心了,翻身伏在锦褥上,痛哭着道:“不,不,我死也不走!”

 展梦白怔了半晌,缓缓道:“你不走只有我走了!”

 萍儿突然翻身坐起,瞪大了眼睛,瞪着展梦白,大声道:“相公若走了,萍儿立时就死在这里!”

 展梦白又是惊奇,又是气恼,亦自大声道:“我与你素昧平生,今才见,既非旧,又无情感,你为何定要跟着我?”

 萍儿道:“富大爷花银子将萍儿买来,为的就是要萍儿一辈子跟着相公,一辈子服侍相公!”

 展梦白道:“但…但…我不要也不行么?从今起,你便是自由之身了,这本是可喜可贺之事,我先贺你一杯。”

 他想尽办法来说,那知萍儿却根本不听他这套,反而又痛哭起来,道:“我若走了,后还有脸见人么?”

 展梦白道:“为何无颜见人了?你还了自由之身,正正当当的做人,昔日你那些朋友,都该无颜见你才是。”

 萍儿摇头道:“相公,你错了。”

 展梦白忍不住气道:“明明是你错,怎会是我错了?”

 萍儿流泪道:“别人若知道相公将我赶走,一定会笑死我了,我只有…只有此刻就死在相公面前。”

 展梦白惊道:“你怎能死在这里?”

 萍儿破涕一笑,道:“相公不忍教萍儿死,萍儿就留在这里了!”接起展梦白的茶杯,竟转身又去倒茶了。

 展梦白怔在那里,暗中叫苦:“这些烟花少女的心念,当真教常人听了哭笑不得,早知如此,我宁可饿着肚子走了!”

 他虽能纵横江湖,此刻却一筹莫展,呆坐了半晌,方自叹道:“你既不愿回去,我便将你带到镇江。”

 萍儿颔首道:“好。”

 展梦白沉着脸道:“但到了镇江,你却要自己走了!”

 萍儿道:“好!”

 展梦白道:“你莫要只管口中说好,耳里也要听清楚了!”

 萍儿娇笑道:“相公只要教萍儿留下,什么都好!”

 展梦白无可奈何地长叹一声,突听外面那赶车的老头子在吃吃地偷笑,展梦白又好气,又好笑。

 他只当这老儿真的半聋,那知这老儿耳朵却尖的很!

 但这年老成的老头子赶起车来,却当真无愧有数十年的经验,这一路上,车马几乎未曾停过。

 只因他坐着赶车时,也一样能回复疲劳,这种数十年来经验积成的工夫,确非常人能及。

 车上有美酒,有腊味,也有绝不变味的硬面饽饽。

 过着你镇,那老头子还下车添些新鲜果蔬,但车子却绝不在你镇中多所停留,更从未打尖投店。

 展梦白也咬定牙关,不到深夜,不至旷野,绝不下车。

 萍儿在车上自是千依百顺,言笑承,展梦白虽不及,但在这一段行程中却也享尽了温柔。

 虽然有时他听到车外的马蹄奔腾声,剑匣击鞍声,也不暗暗猜测,这纵马而过的骑士是什么人?

 又有时他饮了两杯闷酒,顿觉中积郁,无可发你,恨不能纵身而出,寻两件人间不平事来发你发你?

 但是他却终于都忍住了。

 他只是静坐练功,卧读诗书,有时听萍儿清奏一曲,有时与萍儿对奕一盘,有时隔窗与那老儿扯些闲话。

 他渐渐发觉,这老儿见闻的渊博,也渐渐发觉了萍儿的天真,他再也想不到这竟是如此一段奇异的行程。

 但这段多采多姿的奇异行程,却终于给束了。

 车到镇江!

 展梦白精神大振,热血奔腾,萍儿却垂下了头,道:“相公已到了么?”

 展梦白含笑点头。

 萍儿道:“相公要将萍儿安置在那里?”

 展梦白一呆,道:“我…我不是早已与你说好了么!”

 萍儿轻轻点了点头,垂首道:“那么,萍儿就此走了。”擦了擦眼泪,又道:“萍儿的衣服,也可带走么?”

 展梦白道:“还有橱里的银子。”

 萍儿又点了点头,一面拭泪,一面收拾,那老头子也在外面长吁短叹,又道:“萍儿姑娘,快些收拾吧,反正要走的,还不如快走的好,你在这里虽然人地生疏,却也未见会饿死的!”

 展梦白只作没有听到,也不去看她,却喃喃叹道:“我辈江湖中人,生死连自己都难预料,实在无法照顾别人。”

 萍儿着泪道:“萍儿知道!”

 那老头子又道:“萍儿姑娘,你听见没有,展公子虽是个大侠客,也无法照顾你的,还是快些收拾快些走吧!”

 他此刻说话流利利,一点也不结巴了。

 展梦白还是似乎没有听到…其实他却听得清清楚楚,只听得萍儿在轻轻地哭!

 又听得那老头子道:“萍儿姑娘,还哭什么,世上孤苦伶仃的女孩子,又不止你一个,展公子怎能全都照应到。”

 萍儿道:“萍儿没有哭…”泣泣,擦了擦鼻子,打了个小小的包袱,轻轻道:

 “相公,萍儿走了!”

 展梦白眼看着篮子,道:“多多珍重了!”

 萍儿轻轻点了点头,缓缓移动着身子,悄悄地拭泪,轻轻的道:“萍儿自己会想法子活下去的,相公莫要挂念…”

 展梦白突然大喝一声:“慢走!”霍然转过身子。

 萍儿颤声道:“相…公,你…”

 展梦白乾‘咳’一声,道:“你若受得住苦,便可到我家去,我家还有几亩薄田,足可养你…”

 他话未说完,萍儿已抛了包袱,轻呼着扑到他身上,双肩耸动,也不知究竟是哭是笑?

 展梦白也只觉双目发红,喉头发,却听那老头子在外哈哈笑道:“我早知展公子不是硬心人,不会抛下你的!”

 笑声虽是得意,但却有些酸酸的哽咽味道。

 展梦白笑骂道:“你莫得意,要罚你送她到杭州!”

 那老头子笑道:“我这老头子,反正也不想赶车了,又是孤寡一个,送萍儿姑娘去了,也在公子家吃碗闲饭吧?”

 展梦白自然应了,说了住处地址,待了言语,便道:“你们去吧,我就在此下车,寻船渡江了!”

 萍儿已将他那柄黑铁古剑擦得乾乾净净,套进了富仲平为他准备的一只绿鲨鱼皮,镶着珠宝的华丽剑鞘。

 展梦白佩起了剑,忍不住轻轻抚了抚她的头发,黯然叹道:“我此番一去,只怕再也…”突地掀开车你,一跃下车,生怕儿女情长,令得英雄气短。

 只听得萍儿颤声道:“相公,多…多保重了!”

 展梦白急奔了一程,才敢回头。

 只见车马还停在那里,萍儿还在向你外凝睇!

 于是他再次回身,再次急奔,心中又酸又甜又苦,也不知是何滋味,唯有暗叹忖道:

 “好没来由,我怎地又惹起这场情债,却又叫我如何了断?”

 古往今来英雄,又有几人不为情苦?

 金山,孤立江天水云间,依然如故。

 金山寺,大雄宝殿中,香云缭绕,新接‘金山寺’方丈之位的铁骨大师,合掌肃立在缭绕的香云里。

 神机大师,身着灰白僧衫,足踏多耳麻鞋,掌中拄着九银你杖,竟似乎有远行的模样。

 大殿中除了他两人外,只有个小沙弥恭立在身侧,手托木盘,盘上放的是一只黄布包袱,随着铁骨、神机两人,在神案前拜了三拜!

 四下一片静寂,只有宽大的僧袍,擦在蒲团上,沙沙作响,使这庄严的佛殿,气氛更见沉重。

 突听三声钟鸣,划破了沉重的静寂。

 钟声余韵中,铁骨大师缓缓立起,肃然上香,口中喃喃默祷:“望我佛慈悲,助弟子等寻回本寺之宝!”

 然后,他缓缓转身,将那黄布包袱,双手捧到神机大师面前,缓缓道:“师弟此去,要多珍重了!”

 神机大师双手接过包袱,肃然无语。

 突见一个少年僧人飞步而来,台十躬身道:“启禀师傅师叔,寺门外有位檀樾相公求见。”

 铁骨大师面色一沉,道:“为师早已吩咐过你,今金山寺庙门不开,你难道不会对那位相公说么?”

 少年僧人躬身道:“弟子已说过了,只是…”

 语声未了,只听他身后已有人接口道:“只是在下自己会越墙而入!”身形一闪,自少年僧人身后跃上石阶!

 铁骨、神机,面色齐变,转目望去,齐地口道:“原来是展相公!”

 这越墙而入的人,正是心急如火的展梦白!  m.sHAnZ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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