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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忘尽前尘
  出。

 缘起缘灭。

 缘份确是一种很奇妙的东西,它能使两个毫不相识,毫不相干的人,在茫茫人海中相遇,相知,甚至相爱…

 有缘相爱,虽然是一件美事。但,无缘厮守终老,却又是如此叫人,到无奈、悲伤。

 无数的出。

 无数的缘来缘去。

 无数的欢笑忧伤。

 当中,包括了…

 他的忧伤!

 他一生中唯一一次因爱而生的忧伤。

 也是唯一叫他痛苦一生的忧伤。

 甚至,他的名字,也是为了这唯一的忧伤而起。

 他,正是

 一忧子!

 烈当空,骄似火。

 正气凛然的洪,矗立于青空之上,以它燃烧生命而发出的光华,普照大地每一角,为万事万物添上无穷无尽的生命力。

 至中午,广成仙派后山空地上,一丬孤独的小木屋内,一忧子正缓缓转醒。

 “哎…”

 一忧子虽已转醒,但他却感到五内灼痛,四肢虚弱乏力,那显然是他昨晚练功走火入魔的后遗症。

 他竭力起来盘膝打座,慢慢运功把逆了的经脉纳回正轨,然后又以内力把受创的经脉脏腑调理一番,这才稍为恢复体力。

 饶是如此,也耗了几近三个时辰,吐出了一大滩瘀血,这才行功完毕。

 幸好一忧子功力深厚,昨晚的走火入魔才不致夺其性命或令他武功尽失,但至少也要调理一个月才能尽数恢复功力。

 行功完毕,一忧子吁出了一大口浊气,缓缓张开眼睛游四顾。

 屋内除了他,并无别人。

 难道昨晚在他昏前,朦朦胧胧见到的若梦,竟是他的幻觉?

 想到这里,一忧子又再黯然垂下头来。

 但,他刚垂下的头,又陡然抬起。

 因为他猛然警觉,昨晚他明明昏倒在空地上,如今醒来身处屋中,那必定是有人把他搀扶进屋内。

 广成仙派的人知他平素爱独个儿在此练功,因此甚少踏足这里,故没有可能会是仙派中人抬他进来。

 那,抬他进来的人,不是若梦,是谁?

 一忧子定下神来,伸手摸了摸脸颊,竟觉得有点水点干涸了的痕迹。

 那,就像是一点

 泪痕。

 啊!那是他自己留下的泪痕?还是…

 若梦留下的泪痕?

 他再留神地在赤的上身一嗅,竟发觉有点点几乎是微不可闻,残留着的幽香。

 那像是女儿的幽香!

 而且这种幽香,正是曾经令他神魂颠倒、醉倾心的若梦身上所散发的幽香。

 一忧子几乎已可肯定,昨晚所见到的若梦,并非幻象,而是真真正正的若梦。

 他看见屋内并无异样,随即推门而出。

 屋外一片广大的黄土地,却没有半条人影。

 他心下知道,假如若梦有心让他见,她自然会坐在畔等他醒来;假如不想让他见,就算他寻遍天涯海角,她也会设法避开他。

 失望、落泊,伴随着他沉重的步伐,返回小屋之内。

 若梦当年留下的一缕青丝,仍安放于案上,并无移动过的痕迹。

 轻轻抚着柔滑如丝的秀发,内心凄然滴。

 相思之苦,确是教人肝肠寸断!

 对于若梦的爱,他从未有半分怀疑。

 但,为何她当年要不辞而别?如今回来了,又何苦要逃避?

 若梦若梦,

 你究竟有何苦衷?何以如此狠心?

 一忧子的心,又开始绞痛。

 接下来的三天,一忧子都躲在小屋之中,医治他的内伤,与及心伤。

 而广成仙派,亦如往常般庄严平静。

 直至“他”来临的一刻。

 “他”…来了!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着小屋迅速奔去。

 屋内的一忧子正盘座运功,骤闻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心知定有事发生,连忙散功。

 他开门一看,赫见一条人影迅速移近,而这人显然身负上乘轻功。

 一忧子不慌不忙,待人影移至视线清楚范围以内,终于看清来者是谁。

 来者,赫然是傲风。

 傲风虽年纪尚轻,但他加入广成仙派已有多年,深得广成仙派武学真传,虽未算得上是一高手,但轻功方面也有一定造诣。

 傲风一停下来,即连连气,显见刚才已运足全力飞奔而来。

 究竟有何要事,令他如斯紧急赶来找一忧子?莫非广成仙派发生了甚么大事?

 向来平静、与世无争的广成仙派,又会有甚么大事发生?

 一忧子虽知定有急事发生,但并不急于追问,只静心地等待着,傲风略一回过气来,即断断续续的道:

 “大…师兄,不…好…了,派中…发生了…很…严…重…的事…”

 一忧子眼见傲风一脸焦急惶恐的神情,而且眼神中更出罕见的惊悸,心知事态不妙,当下也不作多想,一把挟起傲风,便展开轻功朝广成观而去。

 傲风只感眼前景物在急速移动,耳畔风声飒飒,方知一忧子的轻功,比他高上不知多少倍。

 从小屋回到广成观,就似是十数步之间的事,傲风略一定神,已发觉正身处于广成观的大殿之中。

 大殿之内,赫然聚集着派中十余名的道人。这些道人不喜习武,一心留在广成仙派中清静地过活,平负责派中的日常工作。

 除了十余名道人外,还有傲雪及姬昌。

 殿内各人围集在殿中央,似是在围着一些东西,但一忧子的视线被众人遮挡着,一时间也看不到他们围着的是甚么东西。

 各人似十分专注于殿中的东西,未察觉一忧子在他们身后,于是他不住问:

 “师弟,发生了甚么事?”

 众人这才惊觉一忧子正在殿内,纷纷回头的同时,也让开了点空间,一忧子终于能看到殿中的情形。一看之下,当场大吃一惊,面色陡变。

 原来殿的中央,正横躺着一个人。

 这人一动不动,活像是一具尸体。

 而更叫一忧子震骇的,是这个还未看清是人是尸的东西,竟是一个他熟悉的人。

 这个人,竟就是他的三师弟凌真。

 他急忙趋前一看,震惊的程度又再剧增,因为他赫然发现,凌真面色发紫,可布之极。

 一忧子连忙伸手探他鼻息,又是一惊。

 因为凌真虽未断气,但气息极弱,且若断若续,随时有性命之虞。

 凌真显然是被人打得严重内伤,但要知凌真虽不大嗜武,武功固然在一忧子及姬昌之下,但他身为广成仙派的三弟子,功力亦是不弱,一般的一高手也难以伤他。能把他重创至此,那此人的功力绝对极高。

 一忧子大惊之下,立即撕破凌真上衣,赫见他前、右肩及小腹之处共印了三个黑色掌印。

 就在此时,凌真整个身躯狂跳不已,而他右肩掌印之处的肌更在剧烈跳动。

 一忧子不假思索,运起五成功力挥指点向他右肩掌印附近的道。

 但一点之下,凌真体内竟暴发出一股强横劲力,把一忧子的剑指震开。

 “蓬”的一声,凌真右肩掌印之处的肌霍地爆开,血花四溅,触目惊心。

 “啊!竟能把内劲潜伏于体内,并依时爆发,对方的功力委实匪夷所思。”

 “若给余下两掌印爆开,三师弟必定开膛破肚而亡。唯今之计,必须以更强内力把三师弟体内的掌劲迫出。”

 心意一决,一忧子即推起凌真肥胖的身躯,从其背部输入内力。

 但一输之下,又是一惊,因为他此时才发觉,自己走火入魔之伤未愈,仅回复了七成功力,未能把掌劲迫出,而且更惊觉潜伏于陵真体内的两股掌劲,已蠢蠢动。

 他慌忙道:

 “二师弟,快来助我!”

 姬昌闻言,心知凌真体内掌劲异常厉害,故亦不敢大意,连足十成功力,从其背部输入内力。

 二人内功源出一辙,合力之下功力倍增,终于把凌真体内掌劲迫出,解去他性命之危。

 凌真口中吐出一大口瘀血,洒得大殿遍地血迹斑斑,凄厉之极。

 二人运功之后,满头大汗,略为调息一番,一忧子即追问:

 “师弟,到底三师弟为何会伤成这样?”

 姬昌并不答话。回头望向一名年约十八岁的小道僮,显然亦在问他同一个问题。

 那道僮颤危危的答道:

 “我…刚才从内堂出来,正想打扫大殿,却发现凌师兄倒在地上。我吓得失声尖叫,此时在内堂的姬师兄及其它人都纷纷赶至,然后…”

 姬昌接上道:

 “我见事态严重,于是便命风师弟到后山找你,以后的情形,相信你也清楚了吧!”

 虽然问明原因,但一忧子对此事仍是摸不着头脑,一筹莫展。

 但他却隐隐然感到,一个非常强大而恐布的敌人,正逐步向他们迫近。

 瞿地,一忧子感到一股极浓烈的杀气从殿外涌至,迫得他心房猛然加速狂跳。

 啊!敌人,这么快便迫近?

 此时姬昌也感应到那股杀气,忙命众人抬起凌真退到身后,自己则暗暗运功戒备。

 一阵不徐不疾的脚步声从殿外传至,脚步声虽并不沉重响亮,却透着一股无形的迫力,叫众人心跳不随着脚步声的节奏而跳动。

 单是脚步声已具如此震撼的迫感,来人的修为绝对深湛。

 甚至可能在殿中每一个人之上。

 蓦地,脚步声戛然而止。

 大殿的门前,伫立着一条昂藏七尺,极其魁梧雄伟的中年汉子。

 只见此中年汉子一身灰白衣裳,宽阔的肩上挂着一袭黑色斗蓬,浑身肌结实无瑕。

 一头散披肩的长发,与及一脸浓密的胡须,跟其端正的五官、颇为俊期英伟的容颜甚为不配。

 而最特别的,还是他浑身散气出一股森寒的气,教人不寒而栗…

 还有他双眼…

 他的一双眼睛,除了两颗乌黑晶亮的眼珠与常人无异外,其它眼白的部份,尽皆充血变红,就像一双淌血的眼睛。

 他的眼神更透发出一股浓烈的怨毒神色,像是怀着千般怨恨而来。

 他究竟是谁?

 此来又有何目的?

 姬昌一见此人,便知来者不善,但对方眼神光内敛,杀气、霸气凌厉无匹,显然修为极高,于是不敢轻举妄动,厉目扬声问道:

 “阁下是谁?前来本派究竟有何贵干?”

 那人不语,瞄了瞄地上遗下的一滩鲜血,咀角泛起一丝诡异的笑,似是在欣赏自己的“杰作”

 姬昌几乎已能肯定眼前人就是差点夺去凌真性命之人,但苦无凭据,只得再问道:

 “阁下如此突然到临,不知是否与我三师弟之伤有关?”

 中年汉子仍是一脸冷漠,缓缓扫视殿中每一个人,并无答话之意。

 对方态度傲慢,目中无人,姬昌再也按捺不住,怒喝道:

 “阁下擅闯本派,若再不道明来意,休怪在下无礼。”

 姬昌正要出手逐客之际,那中年汉子终于有所行动。

 他定定的看着一忧子,眼中闪过了一丝奇异的神色,似与一忧子早已认识。

 反看一忧子,自从中年汉子出现后,他便一直呆立着,毫无反应。

 姬昌细心留意下,更觉他似是十分激动,浑身在轻微颤抖。

 他,彷佛与中年汉子早已认识,甚至不相信竟然会在此时此地再遇。

 终于,中年汉子开口说话了。他的第一句说话,却是对着一忧子而说:

 “故人相见,怎么连招呼也不打一个?莫非你早已忘了我?”

 中年汉子的声音十分沙哑,好象已很久没开口说话似的。听他的语气,果然与一忧子早已相识,他这次莫非是冲着一忧子而来?

 姬昌见此情形,不由一愣,便向一忧子追问事情原委:

 “大师兄,你…你认识这人的吗?”

 一忧子微微领首点头。

 然后,他缓缓吐出了一句说话。

 一个叫在场所有人尽皆震骇万分的答案。

 “他…他是我,亦呈你们的…”

 “大!”

 “师!”

 “兄!”

 甚么?是一忧子和姬昌等人的大师兄?那即是广成仙派的大弟子?广成仙派的大弟子不是一忧子吗?怎么会是眼前这个古里古怪的中年汉子?

 姬昌本实时追问原因,但中年汉子一听一忧子此语,情绪竟忽然变得激动无比,赤红的双目环睁,厉声喝道:

 “混账!”

 “我与广成仙派早已恩断义绝,谁再敢说我是广成仙派的弟子,我就”

 “杀了他!”

 中年汉子这一怒喝,竟带着雄浑异常的内劲,震得殿顶砂石纷纷落下,而一般没有武功底子的道人,更被震得耳膜剧痛,咀角溢血。

 即使强如一忧子和姬昌,也要运功方能抗衡这鼓无匹震力。

 “大…师兄?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姬昌满脑疑惑,不由连声追问。

 一忧子未有机会回答,中年汉子又再道:

 “你们给我好好的记着我的名字,因为,我将会是为广成仙派带来无数噩梦的人。”

 “我的名字,叫”

 “程仇!”

 啊!程仇?

 他,竟然用“仇”字作为他的名,难道他真的是背负着一段血海深仇而来?

 一忧子骤闻程仇道出名字,心头陡地一震,口中喃喃地道:

 “仇…?大…你还未能忘记当年…那件事?”

 一忧子此语一出,程仇面色瞿地一沉,杀气暴升,但仍强自抑着,道:

 “哼!忘记?此仇不共戴天,我怎能忘记!”

 “你们给我好好听着,我今次回来,就是要找天玄子那老匹夫报当年之仇。你给我告诉他,我在下次月圆之夜便会来找他,若他不出现受死,我就要广成仙派,”

 “犬不留!”

 程仇随即扬手一指,所指的方向,正是重伤昏的凌真。

 “他,便是我给你们的”

 “战书!”

 他,果然便是打伤凌真的人。

 够胆单人匹马来挑战武林正道第一大派,而且能把凌真重伤至此,程仇的武功,究竟强至何等程度?他与天玄子之间,又有何血海深仇?

 程仇不待众人回话,已径自转身离去。

 姬昌早已怒火如焚,如今惊闻程仇正是打伤凌真之人,更是怒不可遏,也不理甚么大师兄,运起“先天乾坤功”边冲前边说:

 “哼!广成仙派岂容你说来便来,说走便走?给我”

 “留下来!”

 程仇眼尾一瞄,语带轻蔑地道:

 “先天乾坤功?看你有何能耐留得住我。”

 一旁的一忧子见状,忙道:

 “师弟,慢着!大师兄…”

 “大师兄”三字一贯进耳,程仇心头一震,双眼杀意陡增,右掌贯劲,喝道:

 “我早已说过,我与广成仙派已恩断义绝,如今就看你们如何接得下我这招”

 “一刀两断!”

 快,比疾电还要快!

 劲,比惊雷还要劲!

 冲前中的姬昌,完全看不见程仇如何出手,只觉眼前强光一闪,一道快如电、劲如雷的强大刀劲已破空劈至,姬昌惊愕间只能以双掌夹着刀劲,避免了破体之危,但身形却被迫得连连后退。

 一忧子本第一时间上前相助,但在一瞬间,他看见了一幕情景,令他全身僵住。

 原来在程仇运起右掌,虚空劈出“一刀两断”之际,他的斗蓬被劲风带得起。

 而就在这短短的一剎那间,他看见在程仇斗蓬之后出现了一条人影。

 这条人影身形婀娜,长发飘飘,明显是个女的。

 一忧子虽未能看见那女子的面目,但单是她的身影,已足以叫他如遭电殛,全身僵住。

 因为,那女子身影,与他朝思暮想的那个人的身影极之相像。

 而她那头随风飘动、乌黑而柔长的秀发,与“她”当不辞而别时所留低的,简直一模一样。

 就在一忧子怔忡间,姬昌已阻遏不了那无俦刀劲的去势,快要撞上大殿尽头的墙壁之上。

 间不容发之际,一忧子已定过神来,闪电般鼓足功力向姬昌与“一刀两断”的刀劲。

 姬昌见师兄终于出手相助,立即配合起来,在一忧子双掌轰向刀劲的同时,亦催起十成功力。

 合一忧子及姬昌二人之力,终于消弭了“一刀两断”的强横刀劲,但刀劲虽被轰散,所扩散出来的余劲却如风暴般震撼整个大殿,弄得沙石飞扬,什物、椅桌尽皆东歪西倒。

 气劲渐渐散去,众人惊魂甫定,已完全失去程仇的踪影,遗留下来的只有地上一条由殿门一直延伸至殿末的长坑,坑深逾尺,那显然是刚才“一刀两断”的刀劲所划过的痕迹。

 好可怕的“一刀两断”!

 好可怕的程仇!

 姬昌稍一回气,即向一忧子问道:

 “大师兄,我们现在该怎办?”

 一忧子呆呆的看着殿门,仍然为刚才那个在程仇身后一闪即逝的女子身影而陷入极度惘之中,对姬昌的说话置若罔闻。

 姬昌见一忧子神情呆滞,心神恍惚,于是不住追问:

 “大师兄…大师兄…你没事吧!”

 一忧子一愣,神智回复过来,回答道:

 “我…没事。”

 他定一定神,察看了众人一遍,发觉众人都侥幸没有受伤,于是吩咐几名道人先抬凌真回房,以金创药替他包扎伤口,然后又对姬昌道:

 “师弟,此事关系重大,我看还是暂时不要惊动师父,不若我们先各自回房调息一会,一个时辰之后在内堂集合,到时我将以前发生过的事告诉你,再从详计议吧!”

 姬昌闻言,应道:

 “好!”

 于是一众人等纷纷离开大殿,似乎对于刚才一幕情境仍犹有余悸,不愿多留一刻。

 这也难怪,因为程仇刚才一招“恐怖”二字也不足以形容其万一。

 反而一忧子却没有实时离开,始终若有所思地看着殿门外的地方。

 他很想看清楚,刚才稍踪即逝的女子,到底是不是他一直在等的人。

 假如是,又何以会出现在程仇身后?

 一个一个的问号浮现在眼前,却是想破脑袋也想不出答案来。

 程仇的出现,与及“她”的出现,实在太震撼了。莫说一个时辰,就算一天,甚至一年,一忧子也未必能平伏得了那颗仍在颤抖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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