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季不再来
姐带着儿子陪我在列车上熬了两天一夜,终于到达了终点。
老天在这时竟下起大雨。
突然想到此行的目的和前景,莫名的烦恼涌上心头,心也提到了半空,又随雨点沉沉往下掉。昏头转向出了站门,在灯火斑斓处,找到了接我们的人。他也正支着高高瘦瘦的身子寻找我们呢!然后是在闪烁着美丽光环的霓虹灯的街中间急驶。
雨水疑是挂在夜幕中的一串串珍珠帘子,一动一闪五颜六
的。从车窗望出去,直楞楞的雨水把街道冲刷得一尘不染似的。急晃而过的伞下人冷漠地闪过,没伞的人倒像刚从沐浴中出来,水灵灵、从从容容的。
他妹妹知道我们要来,早已把房间打扫得干干净净的,专等我们的到来。见到他妹妹,我柔柔唤一声姐姐。那人在一旁打趣:“么了?么了?这样喊不对!不对!”我的脸滚烫。他弟弟也在一旁笑。他妹妹把他往外推,说:“不要逗了!不要逗了!”在场的人都笑了。但他父母没来看我们。他也没提议让我们住在他家里。我的心沉沉的,望望窗外的雨水,只是不提这个话题。
年三十,呈亮的天空突然莫名其妙地下起绵绵细雨,气温似乎更低,我穿上红色羽绒服也觉得不御寒。那人忽然对我说:“今天回家吃年饭,见见未来的公婆吧!”我高兴得雀跃,也不顾雨的大小就跟着他往街上跑。
车到一个胡同口停了下来。再往里走一二十分钟,天开始变
。
到了他家门口,意外的清静,感受不到节日的气氛。我突然有些害怕,躲在了他身后。
他妹妹笑盈盈
了出来,悄悄跟她哥嘀咕了几句什么。他沉下脸拉我进了门。路过厨房,仿佛一个老妇人在忙乎。
进了客厅,他父亲从沙发上站起。他赶忙上前扶住父亲,给老人家介绍了我们一行。
老太爷重新坐下陪我们说了一阵话后,他妹妹进来招呼我们到饭厅吃饭。
桌上已摆满了丰盛的菜肴。老太爷在他儿子的搀扶下也坐到了饭桌边,非常歉意地说:“他们都吃过了,吃过了。”这话让我又吃惊又担心,而且他母亲还迟迟没有
脸。似乎又有两个女人
低嗓门的争吵声从厨房隐约传来。我的眼泪无缘无故象窗外的雨一样落了下来。
他似乎明白了我的心,为我擦去泪水,去了厨房。只几分钟,就听到厨房传来一阵争吵声,
烈又火爆。他妹妹端上刚炒的热菜上来,激动地对我们说:“别理她!别理她!明明是她不对!”他父亲也缓缓去了厨房,把他推回到饭桌前坐下。他大滴大滴的泪水
出眼眶,往我碗里夹了一堆菜,握住我的手说:“别理他,我们自己吃!”老太爷也往我碗里夹菜,宽慰我:“别理她的,自己要吃好。”姐姐也不好说什么,和外侄儿埋头默默吃饭。
窗外的雨越下越大,天越来越
,我的心越缩越紧,桌上的美味佳肴我没法下咽。他看我只是流泪,叹了一口气,也放下筷子,对老爷子讲:“爸爸,我对得起这个家吧?我对得起你们吧?就让我做一回主吧!”老太爷摆摆手说:“我知道,我知道,是这个家对不起你。”我认真听着他们爷俩对话,望着桌上的饭菜怔怔发愣。姐和外侄儿已经吃完放了碗,我还没有动一点碗内的东西。他见状拿下我的筷子,说;“算了!我们不吃了!走!”他拉着我,招呼姐和外侄儿往外走。他父亲疑惑地问:“么事?么事?”
出了门,他向着厨房的方向,突然大喊:“你对不起我!不容我!我不回家就是了!”他父亲缓缓追出门,说:“别这样!别这样!回来!回来!”他望着老太爷,突然放开我的手,向他父亲走去“扑”一声跪在地上,趴到地上号啕大哭。悲恸的哭声也惊动了屋内的人。我愣住了,没想到事情会发展到这种糟糕的地步!而且都因我而起!我上前去拉住他的胳膊,哭着说:“你别这样,大年三十的,别人见了也不好。”这时,隔邻隔壁的已经有人伸出头来看热闹。他呜咽着说:“你不要管我,她这样对你是不公平的!”
他母亲终于闻声
了脸。她满脸怒气,怜惜地望着她的儿子,始终没讲一句话。
最后他一手拉着我,一手抹着眼泪,头也不回走了。回头碰到他弟弟,他弟弟见情形也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怒气冲天往家跑。才走几步,就听到他家里又传来天翻地覆的吵闹声。
这是怎样一个节日呢?我又愧又悲,我觉得对不起他母亲,觉得自己是一个多余的人。
回到住所,我蒙头倒在
上流泪,接着生就一场大病。开始是头晕咳嗽,后来又开始发高烧。他弟弟妹妹来看我,叹着气,也只会讲一些安慰人的话。他父亲也一早就赶来,讲了很多安慰人的话。最后说:“你们不要理他妈,你们俩的事,自己定个日子办了。时间长了,她也不会说什么了。”他重复老太爷的话,说:“你听懂没有,我爸已经答应我们的事了,任随你说了算。”我没有应声,想着那个怒气冲天的老妇人气急败坏的脸。后来他恭恭敬敬把父亲送出去,回来提了满满两口袋鲜鱼鲜
鲜菜什么的,开始在厨房忙乎。
我一整天都侧着身子躺在
上闭着眼,不动不饿不讲话,只想着满脸怒气的老妇人笑起来是什么样,只觉得世界太不公平,只觉得自己受到了莫须有的委屈和伤害。想着想着,又开始流泪。老天爷怜惜我,陪我
了一整天伤心的泪,但老天也打不动他母亲的心。她始终没来看我,也没来看他的儿子。
入夜,他唤我起来吃药。我懒懒的一动也不动,他在我额上试试体温后失声喊姐姐:“快!快!不好了!小妹昏
了!”姐姐走近,又听他说:“你看着她,我打电话叫救护车。”姐姐冷静地说:“不要忙,我看看再说。”姐姐用力摇我的身体,尖声唤着我的
名,呼啸声如雷贯耳,且有不唤醒我誓不罢休的气势。我无可奈何地睁开眼。姐姐得意地对他笑:“我晓得她发疯!你看,好好的,没事。”又对我说:“快别这样了!把人家吓死了!”他笑了:“真没事!没事呢!吓死人了!一天不吃不喝的,总算睁眼了,先吃药再起来吃点东西,把脸和脚洗了再睡好不好?”他越是关心,我越难受。我不耐烦地翻翻身又闭上了眼。“么了?又耍小孩子脾气,真是小孩子!我父亲都放口了,弟弟妹妹又都喜欢你,你还理她干什么!”他把我拉起身坐好,把药倒入我的嘴,给我灌了两口开水,又端来洗脚水,把我的脚拽入盆中,一块热烘烘的洗脸帕子搭在我额上。
问世间情为何物?
我这人,生来做什么?天地间没有我又会怎么样?他的细心照料并没有使我的病迅速好起来。我的心思太沉太重。他的母亲不接纳我,给我的伤害是没法愈合的。到我临走,她老人家也没有
过脸。我没有追问,也没有发牢
,她爱她的儿子有她的方式。我总是有他儿子没发现的致命的缺点暴
于现实之中。
绵绵细雨似乎永不停息,它侵蚀了我的心。在雨季我领悟到了深刻的生活内涵,也开始感叹因果报应的轮回。也许真有前生后世,前世欠了他的,今生要以感情债的形式偿还。这样一想,倒也平和,似喜似悲,似乎从此解开了套于颈项上的绳子而突然轻松,也突然觉得真的对不起这一家人,特别对不起他母亲。最后为被我伤害了的他的母亲和我的母亲痛哭了一场。想当初,两位母亲高瞻远瞩同等坚定地反对我们交往,只是他母亲的立场更
烈强硬。我对两位至亲至爱的母亲给予不同程度的伤害,自己却一直置若罔闻!
有人把人的生命比作街车,说人无法知道在哪一站有什么人上车,说车上挤满了人,也不知道自己所等待的人究竟是不是在车上,在上下车的人之中,你还会自以为有他在其中呢!譬如这人。
临行前,我到了蛇山下,站在黄鹤楼远眺。望着蒙蒙细雨拍打着涛涛长江,心里很难受,但也清醒黄鹤一去,不再回头。也明白这一站绝不是我的终点站,也许我这一生要达到目的地时,才会发觉另一个他早已守候在那里专等我的到来。
…
雨季终于过去,它毕竟使我的感情受
,它终久淋不透另一位母亲的心。
我也不希望雨季再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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