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两重心字(3)
许府里的晚宴只算是便宴,但豪门世家,派头自然而然地在举手投足间。连牧兰都收敛了平
的声气,安安静静似林黛玉进贾府。好容易一餐饭吃完。仆人送上咖啡来,慕容清峄却一扬眉,“怎么喝这个?”许长宁笑道:“知道,给你预备的是茶。”果然,用人另外送上一只青瓷盖碗。慕容清峄倒是一笑,“你真是阔啊,拿这个来待客。”许长宁道:“我怕你又说我这里只有俗器呢!”慕容清峄道:“我平常用的那只乾隆窑的雨过天青,有回让父亲看到了,老人家不知为什么心里正不痛快,无端端说了一句‘败家子’,真是触霉头。”
一旁的许长宣却
话道:“夫人日常待客用的那套,倒是极好的钧窑。”慕容清峄笑道:“如今母亲也懒怠了,往年总是喜欢茶会与舞会,今年家里连大请客都少了。”一面说,一面却抬手看表,“要走了,父亲说不定已经派人找我了。”
许长宁也不挽留,只是亲自送出去。牧兰与素素不过多坐了一刻钟,也就告辞。许长宁派车送她们回去。牧兰家在市区里头,素素却住在市郊,于是车子后送她回去,她道了谢,目送许府的车子离开,才转身往巷子里走。
秋天的晚上,路旁草丛里都是虫声唧唧。倒是一轮好月,泼泼溅溅的银色月光,照得路面似水似镜一样平滑光亮。她借着那月
在手袋里翻钥匙,她住的房子是小小的一个院落,篱笆下种着几簇秋海棠,月
里也看得到枝叶葳蕤。院门上是一把小铁锁,风雨侵蚀里上了锈,打开有点费力,她正低头在那里开锁,却听身后有人道:“任小姐。”
她吓了一跳,手一抖钥匙就掉在了地上。转身只见来人倒有三分面善,只想不起在哪里见过。那人微笑着说道:“任小姐,鄙姓雷,鄙上想请任小姐喝杯茶,不知道任小姐肯不肯赏脸?”她这才想起来,这位雷先生是那三公子的侍从,在马场与许府都不离左右,怪不得自己觉得面善。他既称鄙上,定是那慕容三公子了。她心中怦怦直跳,说:“太晚了,下次有机会再叨扰慕容先生。”那雷先生彬彬有礼,说:“现在只八点钟,不会耽误任小姐很久的。”她极力地婉言相拒,那雷先生只得转身向巷边走去,她这才看到巷边停着两部黑色的车子,都泊在墙壁的阴影里,若非细看,一时真看不到。过了片刻,只听到轻轻的脚步声,她以为是那雷先生回来了,心里怯意更深,只是那柄小小的钥匙不知掉在了哪里,越急越找不见。
来人走得近了,月
照在脸上清清楚楚,却是那慕容清峄本人。她做梦也想不到他会突然出现在这样的陋巷中,又惊又怕,往后退了一步。他却含笑叫了一声“任小姐”,举目环顾,道:“你这里真是雅静。”
她心里怕到了极点,他伸出手来握住她的手,她又惊又怒,连挣扎都忘了。他却一抬手,拂过她的长发,纷纷扬扬重新栖落肩头,她大惊失
,踉跄着往后退,身后却是院门了。她一颗心几
跳出
腔,“慕容先生,请你放尊重一点,我有男朋友。”
他的眼睛在月光下闪烁不定,
际似有笑意。她背心里沁出冷汗,他抓住她的手,往车子那边走。她心里只是恍恍惚惚,走到车前才想起来要挣开,只向后一缩,他却用力一夺,她立不足脚,趔趄向前冲去。他就势揽住她的
,已上了车子。旁边的侍从关好车门,车子无声地开动了。她惊恐莫名,“你带我去哪里?”
他不答话,好在除了握着她的手,他并没有旁的令她不安的举动。车子走了许久许久才停,一停下来就有人替他们打开车门。他先下车,转身依然伸出手来,她背心里的衣裳已经全汗
了,只像尊大理石雕像一样,坐在那里一动不动。他执意地伸着手,她到底是拗不过,终于还是下车来。四周都是参天的树木,拱围着一幢西洋式的建筑。疏疏密密的路灯与庭灯,只显得庭院深深。
他说:“有样礼物送给你。”依旧携了她的手,顺着甬石小径往庭院深处走。她好似做梦一般,磕磕绊绊跟他走进另一重院落,只听他说:“开灯。”瞬时华灯大放,她倒
了一口气。
竟是一望无际的碧荷,两岸的灯像明珠成串,一直延伸开去。灯光辉映下,微风过处只见翠叶翻飞,婷婷如盖。时值深秋,这里的莲花却开得恬静逸美,挨挨挤挤的粉
花盏,似琉璃玉碗盛波
光,又似浴月美人凌波而立,这情景如梦似幻,直看得她痴了一般。
他微笑,“好看吗?这里引了温泉水,所以十月间还有这样的美景。”
她微微笑着,颊上浅浅梨涡忽现,长长的睫
微微颤动,仿佛西风吹过芙蓉,
出疏疏密密的花蕊。过了半晌才轻声说道:“好看。”
他轻轻一笑,停了一停,问:“你叫什么名字?”
荷的香气似有若无,荷塘里缭绕着淡淡的水烟,一切恍若幻境。她低下头去,“任素素。”
他低声念道:“素素…素衣素心,这名字极好。”她抬眼看他正瞧着自己,只觉得面上微微一红,又缓缓垂下头去。那灯光下只见凉风吹来,她颈间的碎发轻轻拂动,越发显得肤如凝脂。他不由问:“为什么不笑了?你笑起来很好看。”素素听他这样说,心里不知为何害怕起来,只是垂首无语。他伸手轻轻抬起她的脸,说道:“名花倾国两相
,嗯…这诗虽然是旧喻,可是这芙蓉与你,正是两相辉映。素素,你不明白我的心意吗?”她仓促地往后退了一步,说道:“三公子,我…”他却猝然吻上来,她只觉得呼吸一窒,
上的温暖似乎能夺去一切思维,只剩下惊恐的空白。她挣扎起来,他的手臂如铁箍一般,她慌乱里扬手抓在他脸上,他“呀”了一声,吃痛之下终于放开手。
她又惊又怕,一双眼里满是慌乱。他用手按一按伤处,她只听到自己浅促的呼吸,一颗心像是要跳出来了。他只是沉默着,过了片刻方微笑道:“我今天才知道,原来我这样令人讨厌。”
她吃力地呼吸着,背心里的衣裳汗
了,夜风吹来瑟瑟生寒。她说:“我要回家。”慕容清峄又沉默了片刻,才道:“好吧,我叫人送你回去。”
到了车上,她才发现额头上都是涔涔的冷汗。手腕上让他捏出两道红痕,她心里隐隐只是后怕。只见车窗外的灯明灭忽闪划过视线,仿佛流星转瞬即逝,又仿佛夏日里的萤火,乍现乍隐。她腕上只是隐约地痛,可是心里的恐惧,却是越来越清晰。
上午十点钟,官邸里才渐渐见到用人走动。游泳池边的花菊开得正好,特意搭了花架子摆放,只见一片姹紫嫣红争奇斗
,花开得繁
如锦,朝阳的光线照出淡淡的金色,映在花上似成了一匹五
溢的瀑布,分外好看。早餐台就摆在花架前,早餐照例都是西餐厨子的差事。三个人用餐,偶尔听见刀叉轻轻地一碰,重归沉寂,安静得连院落那头
泉哗哗的吐水声都清晰可闻。正在这时候,走廊上遥遥传来皮鞋走路的声音。李柏则抬起头来,还没看到人,那脚步声走到拐角处,却听不见了,想必是从后门进宅子里去了。他不由面
微笑,对身旁的
子说:“准是老三回来了。”锦瑞放下刀叉,端起咖啡浅尝一口,才说道:“母亲,你也不管管老三,由着他身边的人纵着他
来。瞧他这偷偷摸摸的样子,要是叫父亲看到,准又得生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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