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5 末路英雄 二
北兵发三路,直指上泽,赵军拼死抵抗,最终却因为—侯城被攻下,不得不据守上泽。
侯城距离上泽仅三十里,守城半月有余,赵战西终于还是弃城北上,抵达西北山一带据守,历史总会开这种玩笑,当年赵家先祖也是从这条路上将羌氏赶至山以北,如今他们也走了羌氏的老路,如同轮回。
秦军赶到山时,时值深秋,漫山遍野尽是绯红浅黄,草叶凋零,秋风萧瑟,在这片有点熟悉的山野上,我再次见到了赵战西的三夫人,郑氏身患重疾,面色枯黄,如同这山间的枯叶一般。
“秦夫人一向可好?”很难想像眼前这个面色枯槁的女子就是当年那个俏丽聪慧的三夫人,见我眼神闪烁,她苦笑“上泽一别,不过十载,夫人依然清丽素雅,我却成了这般模样…”
“病中都是这样,等病好了,脸色自然也会好。”坐到
边,接了女仆手上的汤葯,亲手喂她。
她扭头躲过葯汁“这东西已经治不了我,又是如此苦涩,不如不要。”
一旁的女仆叹息“夫人还是喝了吧,权当是宽二爷的心。”
她摇摇头“他的心早就跟姐姐一起死了,宽不宽的都一样。”
那女仆四十多岁的年纪,看起来应该是郑氏陪嫁过来的婆子,听郑氏这么说,不免瞥头看了我一眼,显然是担心家丑外扬。
我低头将葯碗放下。只当没在意她们的谈话。
“你先下去吧,我有话跟秦夫人说。”郑氏冲女仆摆手,不得已,她福身退了出去,屋里只剩下我跟郑氏“夫人能来看我,我很高兴。”
“当年三夫人救过我,是我该感谢夫人才是。”帮她扶正身子。
伸手握住我地右腕。久久才开口。“原本。如果你能在上泽待久一点,也许我们能成为知心的姐妹,我喜爱你的
子,干净。”说话间,咧嘴笑笑,那一笑间的光华依然存有旧
的风华“懂事时。我就一直不喜欢自己的女儿家身份,连听西席先生讲书都要偷偷躲在墙外,哥哥跟二爷他们不一样,他们是男人,可以正大光明地坐在屋里,恣意听先生讲解。”苦笑着望着我手腕上玉镯“我并不爱二爷,就跟他不喜欢我一样。他爱得是大姐、二姐那样的大家闺秀。文墨不动,只识女红,而我喜欢的…这辈子还找到。”抬眼与我平视。“我没你这么幸运,能碰上秦将军这样地男人,不只当你是女人看待。”仰头靠在棉枕上,长长叹息一声“下辈子吧。”
下辈子干什么呢?
“夫人不过是体弱虚寒,吃些葯养一养就能好。”看她这样,我也只能这么安慰,哪家庙里都有难念地经,谁会比谁强多少?
她摇头笑笑,看我一眼“男女之情,夫人又看重了多少?如果只是为了争男人地那双手臂,又怎么会走到这一步?看穿了,不过就是这辈子活着的意义罢了,夫人后世留名,定然是女中豪杰,而如我辈者,不过是野史中、戏本上的无名妾室,粉墨登场时,或许是
佞小人,或许是惑主狐媚,只凭后人的喜好而定,兴许还有人会将这赵氏之亡,看成我们几个女人的错。”笑得妩媚“总要找些人来承担责任嘛,二爷他是英雄,即使成不了枭雄,依然不会是狗熊,当年我请你跟秦将军求情,请他不要误会二爷,如今——我依然还是这么说,我家将军实乃真英雄,但…性命如何,还是由他去吧,他的性格已经决定了他的结局,天道难逆。眼下只有一件事恳求夫人,我那大姐之女生得好模样,因为生下来母亲便气绝,一直不得二爷地心,自从我入了赵家门,一无所出,便把她当成是自己的骨
,如今我大限降至,难再保她周全,将军又是个直
子,耐不住一时气急,就会与对手同归于尽,哪里还能管得了这几个儿女。”叹一口气“你我都是女儿身,都明白这
世与女子来说,不只是有性命之忧,尤其貌美者,弄不好就是一生的痛苦,我只求夫人替我安置好这个丫头,我走得也畅快些。”
“…三夫人的意思我明白,回营我就让人先去打探六夫人他们的行踪,一定保这几个孩子的周全。”起码这一点,目前我还是能做到的。
“不用,在上泽时我就已经安排好了他们几个
只需替我照顾大姐的这个女儿就行,我一直将她带到想让她多跟二爷相处一段时间,这孩子从小就很少见父亲,赵家如今眼看将亡,也算是给她最后地一段回忆吧,本来我是想让人先送她走,如今夫人来了,交给夫人我更放心。”
说话间,她冲门外吩咐了一声,女仆应门,没过多会儿就将赵战西地长女赵娉带进来,个头匀称,面容姣好,看上去像个大姑娘了,郑氏甚至将她的生辰八字都告诉了我,意思相当明显,这丫头以后的一切,甚至包括婚嫁怕都要靠我来张罗了。
她还有个
名,叫宿南,听起来像男孩地名字,是郑氏给取得。
“宿南,这位就是我常给你提起的秦夫人,你不是老是说想要见她一见?”
这丫头一抬头,那双眼睛就夺去了我的大半注意,世人常以夏日夜星喻女子之眸,我到还从来不曾见过,今天这个未及的小丫头还是头一次让我想起了这个比方,只见她脸未笑眼先笑,微微福一礼“夫人果真如娘亲所说,淡如幽谷之兰。”这声赞誉听得非常受用,我转头看看
上的郑氏,这女娃她教导地相当好,只是此等人物,将来我又能将她配给什么样的男子呢
“人世浮云,端看各人造化,夫人不用多在她的身上花心思,一切随缘即是。”这是郑氏的原话,我却觉得她的话另有深意,一时却又体会不到。
当
,赵娉便随我回到秦军营外,因为担心她的安全,我特地遣伏影亲自送她回宜黄,这一趟护送,苦了伏影数十载,当真是‘人世浮云,各看造化’,人世间的情事,有几个能事前预料?能预料的也只是结果,怕是当中过程无人能体会。
郑氏于七
之后魂归九天,赵战西替她用了火葬,并未留全尸,也许她低估了这个男人对自己的情感,因为她的才情只有他最清楚。
秦权、赵战西兵分两路,于山发动反攻,如当年联手破北虏一样,再次携手对敌,杀得
畅淋漓,其势难挡,一战之后,方醒为避两军锋芒,引兵据守不出。
夕阳西下,金锣鸣响,大军回营。
我刚将案上的羊皮图展开,赵战西便踢门帘进来,跟当年一样,他还是那般不拘小节,那般对我的女扮男装不待见“人呢?”询问秦权的去处。
“骑兵阵回营,他去一盏茶的功夫了,应该马上就能回来。”伸手示意一下旁边的座椅,对他到不用那么多礼数,自打一开始见面就形成了这个习惯。
他磨蹭着坐下,我只顾案上的羊皮卷,并没在意他的举动。
忽然“让你费心了。”
我茫然抬头看他,一时间还有点
惑。
“那丫头
子有点倔,跟她亲娘不一样。”脸色微怪,长出一口气“以后少不了要你
心。”
我这才明白他指的应该是长女赵娉,不免笑笑“一看小姐便知道大富大贵之相,兴许我还要靠她的福气呢。”
他呵呵笑两声,看起来心情不错。
这时秦权进来,两人一见面便讨论起了次
的布军问题,因为方醒据守不出,所以他们打算强攻汉北军的后续粮道,
汉北军出兵相救,否则时间一长,势力旋差很容易就要暴
出来,这是个非常危险的决定,自从鬼八一役,汉北军粮草被烧之后,师兄对粮草的保护就非常周密,强攻粮草道,到底成败如何,事先谁也不清楚。
但是到底由谁来引军攻粮草道,两人争执不下,最后赵战西说了一句话——这也许是我最后一战,我赌得起,但你秦权赌不起,我赵氏世代居于汉西,父兄都战死在这里,这一仗我不打,我就是孬种,你清楚我现在的状况,不会眼看着我跟条狗一样的死,就是死我也要死在战场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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