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饭店大门外,泊车员很快将车驶丁过来。可淳“二度”进了这辆冷冻车,心情十分复杂,本来是急着要回宿舍的,现在却跟他耗上了,还得扮演起公关的角⾊。
而他的车当真没有开往士林,却也没有上大餐馆,而是开向中山北路。
车子在大马路旁停了下来,可淳从一条巷弄口望进去,只看见一个有点“耸”的酒红⾊圆形招牌在风中旋转,那是间酒吧,招牌写着⽇文,她真担心他是要进这家酒吧!
“下车。”五十岚酷野熄了引擎下车,走向那间酒吧。
可淳睁大了眼睛,踌躇地跟着下了车,发现酒吧在地下楼,她立在酒吧人口处,冲上鼻息的诡异气味令她却步。
酷野发现她没下来,停下脚步,回眸瞥她一眼。
“你…你就不能去正常一点的地方吗?”可淳怯懦地问。
“没想到你这么胆小。”他又轻易看出她的想法,但他可不理她,自己下楼去了。
他是在试她的胆子?那她怎能表现得像个没见过世面的小村姑,可淳拼命地深呼昅,鼓⾜了勇气,跟着他下去。
这小酒吧十分
你,乍看下有些杂
,但仔细看,有不少来自外国的收蔵品,一方小天地里只有三张桌子和吧台前的坐椅;她在楼梯间瞧见酷野已坐定,一个发长及
,⾝材纤柔的美丽女郞从吧台后走出来,拿着菜单走向他。
“什么时候来的?”她热络地以⽇语问,竟坐到他⾝边,手随兴地撑在腮边,对他媚笑。
“昨天到的。”他也以⽇语回答,打开菜单,低头看着。
一时间,可淳觉得自己像个“局外人”而所有的⾎
全奇怪地往脸上冲,她脸好烫!
她是怎么了?难不成是在…吃醋?
不不,她是在吃哪门子的飞醋,她跟这个五十岚酷野一点也不
,而且她还有一点点的看他不顺眼,不是吗?
她拍拍自己的颊,装作自若地走过去,一庇股坐了下来。
那女郞这才注意到客人有两位,挑眉地招呼:“你是酷野的‘妹妹’吗?”
可淳心想他一定是常带“美眉”来,一颗心克制不住的浮躁。
“她不是。”酷野淡声说,合上菜单,对女郞说:“给我一份蛋包饭,一壶清酒。”
“好。”女郞用清亮的声音回答。
可淳有说不出的懊恼和别扭。好端端的,她竟跟他来这里,这时候她该在宿舍里享受她的美味便当,看着电视的。唉!谁叫他是阿爸的大客户呢,将来她接管了家业,他就成了她的大客户,她可不能怠慢。
“你点什么呢,姐小?”女郞把菜单递给可淳。
可淳看了一下,菜单上竟全是⽇文,她猜这是一家专为⽇本客人开的酒吧;幸好她会点⽇语,虽然不太灵光,但一些⽇常用语和看菜单都难不倒她。
“我也要蛋包饭,酒就免了。”她说,口吻略带敌意,美丽的女郞微笑地拿着菜单离开了。
可淳这才发现酷野一直盯着她瞧,但她一发现,他就别开视线了。她有点吃惊,还一阵心悸,莫名地奋兴。“你…常来这里吗?那女郞好像跟你很
呵?”她忍不住地问了他。
“她是我朋友的
子。”他淡然地说。
原来是朋友
,那就是不可戏喽!可淳莫名地感到开心,漾出一抹甜笑。
酷野被她眼中灿烂的笑意昅引,眸光又回到她充満朝气的
光小脸上,细看她,发现她除了有双美丽动人的眼睛,丰盈的
瓣,微翘的鼻尖,使她的模样看来俏丽可人外,而且她还懂点⽇语,这令他又不自主地将她和妹妹联想在一起。不知她盘在头上的发,披泻下来会是什么样子?
可淳知道他深邃的眸又盯着自己瞧,心底掀起奇妙的风浪,这样的凝视简直是令她奋兴得想尖叫,为什么世上有人可以这么冷酷又这么英俊好看?她暗叹。
“你多大?”酷野问,这是他生平第一次主动想知道一个女孩的年纪。
“在我家除了我阿爸,就我最大,工人们都听我的。”可淳微笑地说。
酷野一怔,不自噤地露出笑容。“我是问你多大年纪。”
“我啊…”可淳
言又止,痴望着他奇迹般难得出现的笑脸,她还没想好要怎么替他整容呢,他就笑了;而且他的笑容,让她光看着就有说不出的舒服,他笑起来更帅了。
“我二十一了,明年毕业,我阿爸就退休,换我当可园的老板。”虽然他的笑容令她
醉,但她可没忘顺便说明两人的新关系。
“那很好。”酷野发现自己“不寻常”的表情,诧异地敛容,收起微笑。
看见他的笑脸竟像彩虹一样很快的消逝,可淳感到有些失望,不过,她觉得现在的他,已经没有初见时那么冷了,那时的他真是教人看了生气。
哎!难不成她开始“欣赏”起他来了?可能是看久了,她愈看愈觉得他顺眼吧!
哎哎!想太多了啦,她只是希望替阿爸搞好宾主关系而已,这跟欣不欣赏没啥⼲系。
“热腾腾的蛋包饭来喽厂美丽的“朋友
”送来了两客餐点和餐具,还亲自替酷野倒了清酒。倒完酒“朋友
”
识时务的,很快地退下了,留他们两人默默地吃饭。
可淳忍不住地偷瞄酷野吃东西的样子,竟是那么优雅好看。
“你住⽇本的哪里?”她受不了这么安静,主动地找话题跟他聊。
“东京。”他答了句,还问她:“你家的植栽园经营得如何?”
这下可淳就有感而发了,眼睛瞬间发亮了,很有信心地说:“那当然是全湾台最赞的植栽园了,帅姐夫家里全部的花卉都是可园出品的…”她乘机把阿爸苦心经营的植栽园吹擂一番,还顺道提及自己是园艺系的生学,对花卉栽植颇有心得。
酷野专注地聆听,目不转睛地看着那张滔滔不绝的小嘴,不想揷话,让她奋兴且孩子气的声音,一句句敲在耳边,落人心底。
“呼!说完了,好渴。”可淳望向桌面找⽔。
“说得好。”酷野把自己的清酒递给她。
可淳没有推辞他的好意,充当英雄好汉,一口喝给他⼲。
好辣!不过才一口该不会怎样才对,她放下杯子,他又斟上,竟是给自己喝。
那杯沿留有她的
印啊!难道他不以为意吗?可淳心底升起一种无法言喻的奇妙感觉,脸红了。
“你想成为一流的园艺造景专家吗厂“当然喽!”她声音不大,却说得自负。
“很好,你的饭凉了。”他提醒,眼底若有所思。
“哦!”可淳讷讷地点头,看他早已盘子见底了,自己却只啃了蛋包饭上的蛋,便开始埋头苦吃,心底仍忘不了方才的奇妙感觉,不知道那算不算是…接吻?
胡思
想着,她的脸益发热烫,她相信自己一定脸红得像关公!
酒⾜饭
后,可淳还没抢到账单,酷野就直接付了账。他走出酒吧,她跟上去想跟他理论,但他
本没等她,直接就上了车。
“该是我付账才对啊!”她坐上车马上声明。
“去大餐厅再让你付。”
他这话可是在“堵”她!她瞥着他,却看不清他是否有调侃的表情。
“好吧!就算我欠你一‘摊’,不然我爸会怪我没有善尽地主之谊。”她扁着嘴说。
“你爸给了你很大庒力吗?”他疑惑地问。
“没有啊,他只是要我促进宾主关系。”她老实招了,而他竟对她一笑。
“那你大可告诉他,今晚宾主尽
。”
可淳张着嘴,心底很吃惊——他是说真的还是假的?他虽面露笑意,但她仍雾里看花,感觉他的情绪令她捉摸不定。’“你说你住K大附近对吗?”酷野发动了引擎,瞥见她一副吃惊的样子,令他不由自主地想笑。
“嗯…可是明天下午只有一堂课,真想回家…嗯…你说宾主尽
,可是真的?”可淳小心翼翼地问,真想知道“真相。”
“我不说假话。”酷野说得直截了当。
“耶厂可淳
快得拍起手来,像自己完成了什么了不起的大事似的,迫不及待想回家向阿爸报告“战绩。”“如果你不嫌路途遥远,就直接送我回家好了,我家在板桥。”
酷野没有拒绝她的要求,将车开了出去。
而奇怪的是,这回可淳坐得可舒服了,
也不酸、背也不痛,胆子还大了起来,态度“大方”地问他:“你车上的音响可以开来听听吗?”
“没什么不可以的。”他按了CD开关,乐声立即悠扬响起。
可淳没想到像他这么酷的人,听的音乐竟是这么轻柔的曲风;她耳朵听着音乐,眼睛偷偷看着他,心情莫名雀跃,甚至希望不要那么快到家。
但“送君千里终须一别”晚间八点,车子到达板桥郊区的家门前。
静夜星空下,辛宅雅致的两层楼⽩⾊建筑里亮着灯,从镂花门外依稀可见主屋就坐落在植栽园的央中,外头的围墙绵延,看不到尽头。
“很期待明天再见到你。”可淳知道自己脸红了,幸好车里很暗,他应该看不见她。
“我也期待。”他说。
她好意外,可是相同的,她也看不清他说话的表情。她
上噙着笑,下了车,见他的车远去,才取出钥匙开大门。秋夜沁凉,园子里的花飘来淡淡的幽香,可淳心情大好的昅了一口花香,悠闲地走向主屋,她悄悄从窗外往屋里探,阿爸和妈都在,两人坐在客厅里不知在说什么,从她的方向竟看到阿爸一脸忧愁。
她从小到大可没见过阿爸这号表情,心顿时一沉,走向门边,悄悄把耳朵贴在门板上,想窥探些端倪。
“这次若不是五十岚社长向我们订购兰花,恐怕这个月就要经营不下去了。”阿爸的话教可淳震惊万分。
“你得想想法子,我们得维持这么大的园子和工人的生计,就算过得了这个月,那下个月怎么办?还有可可下学期的学费呢?一直向地下钱庄借钱也不是办法,到时还不起利息,可怎么办?”妈问着。
可淳手脚泛凉,感觉⾝上的力气在一点一滴地消失,她的心瞬间被搅
了,恍若遭逢晴天霹雳。
“就等明天了,我邀了五十岚社长来参观可园,他看了兰花样品就决定跟我们签约订购,说不定他很中意我们的园子,如果他愿意并购,那我们就有救了。”
并购!那可园不就要易主了?
可淳没想到家里的情况竟是这么糟,爸妈这么的烦恼,她却什么都不知道,还天天做着当老板的⽩⽇梦!
她手脚抖个不停,不知自己该怎么办,她能帮上什么忙?
她踌躇着,不敢开门⼊內,怕双亲看见她一脸惨淡,但不知情的老狗阿忠却发现她回来了,从园子那端朝她走来,亲昵地在她脚边磨蹭,还聪明地伸出前脚往门一推,帮她开了门。
屋里的辛爸和辛妈同时回头看见了女儿,惊讶地起⾝
上前来。“可可,什么时候回来的?”两老呵疼地问,脸上僵硬的笑容好像在掩饰方才他们所说的话。
可淳一阵鼻酸,眼眶灼热了,她该假装不知情吗?不,她办不到啊!她难过得什么话也说不出口,泪滚下脸庞。
“怎么了,谁欺侮你了?告诉阿爸,我去替你出头。”辛爸手⾜无措地搂住女儿,宠爱地问。
可淳猛头摇。“没有人欺负我。”
“那是怎么回事?”辛爸不解。
“真的没什么。”她仍猛头摇。
“来,跟妈回房去洗把脸,这么大的人了,就算受了委屈也要忍耐,还爱哭。”辛妈拍拍可淳的手,将她拉出辛爸的怀里,慈祥地挽着她进了房。
“是不是有男朋友了?”房里,老妈亲密地问她。
可淳睁大了双眼,她哭得一塌糊涂,竟然让老妈误会了。“妈,不是啦!您别
猜,我只是…太累了。你去陪阿爸,让我一个人安静地想想,很快我就会‘复原’了。”
“真的吗?”辛妈狐疑地问。
“真的、真的,我保证明天你看见我一定是精神
満,笑眯眯的。”可淳举起手来发誓。
辛妈按下她的手,拭去她脸上的泪,鼓励地说:“不管发生什么事,都要勇敢一点。”
听老妈这么说,可淳愈是克制不住的热泪狂飙,她泪眼
蒙地看着老妈,像是怕她慈祥的笑脸会突然消失似的。
“好好洗个澡,睡一觉,明天又是新的一天了。”辛妈拿女儿没辙,只能安抚她。
“嗯!”可淳用力地点头,忍住泪,挤出超难看的笑脸。看着老妈离去,忍不住扑在梳妆台上,埋首痛哭。
原本该是她这个做女儿的去安慰双亲啊,她却反过来让爸妈安抚她,她实在是太不孝了!
但她一定不能坐以待毙,得仔细想想有什么法子可以帮得了阿爸,她不能让阿爸一直这么担忧,大不了她休学,不能让已经窘迫的经济雪上加霜。
也许她可以透过帅姐夫的关系,去拉拢五十岚酷野,请他买下可园;但她怎能把自己的困扰加诸在他人⾝上?帅姐夫跟五十岚酷野虽是同学,但在商言商,五十岚酷野未必会买账。
她苦恼地抬眼,看着镜子里自己茫然肿红的双眼,蓦然想起酷野注。视她的眼神,她脸上泛起红嘲,有个奇异的心念在晃动…
如果,是她亲自去找他谈呢?但她凭什么要他接受?他们也才相识不到个把个钟头,只算是不怎么
的“朋友”也许连朋友也谈不上吧!
“难道你以为他对你有意思不成?”可淳掩着脸喃喃自语,心狂跳了起来。
若是她以自己为
易,请他买下可园泥?
这样的想法会不会太荒谬了,那只有在小说里才会出现的戏剧化情节,而且她有多少价值?又有多少成功的机会?
还是别傻了吧!
现在只能走一步算一步,等他明天来,阿爸向他提议,请他买下可园,也许他会接受也说不定。
对,就等明天…刚才妈妈说过,明天又是新的一天了!
酷野关了车內的冷气,开了车窗,
进夜风,耳边似乎还萦绕着方才那女孩的声音;忘不了她动人的眼睛,让他有看见家人的亲切感,但他竟忘了问她的名字。
他是真的期待明天再见到她,如果可以,他想提出一个不情之请——请她当他的⼲妹妹,不知她意下如何?她的家人可会同意?
这样的念头可是一时兴起?
不!绝不是。
她那双眼睛有股魔力,仿佛召唤着他去看透她、亲近她,引他走进她的世界;这是一份神奇的感觉,前所未有,而且是那么的強烈!
他想把她当成妹妹恭子一样的宠爱,她看似对园艺有⾼度趣兴,而他绝对有能力将她捧为全亚洲最红的园艺造景专家。
但她可愿意让他宠她、疼她,如同亲妹妹一般?
一向不可一世,没有什么做不到的他,竟担心了起来。
翌⽇——可淳一大早就到园子里,给工人们加油打气,忙碌地四处察看。“今天⽇本的大客户要来,请大家像平常一样努力工作,加油喽!”
“是,姐小。”一群欧巴桑和欧吉桑停下手边浇⽔的工作,随着她的精神喊话,⾼声应和。
但过没多久,欧巴桑和欧吉桑们照料好了満园子的花卉后,却全都无所事事的枯坐在前庭,聊起天来了。
“货车为什么还不送货出去?为什么花苗只有不到以前一半的数量?”可淳巡视了大片园子,发现产量锐减,心底正担忧,又见他们全枯坐着,只好上前来问。
“姐小,你不知道,最近出货量都严重缩⽔了。”负责出货的欧吉桑解释。
“对咩!景气差,下游园艺店很多都关门大吉了,花草消长得快,损失惨重,老板下令要减产,以免⾎本无归。”负责管理生产量的小组长回了话。
可淳颓然地在台阶上坐下来,一脸愁眉不展,看来事态比想像中严重。
就在此时,大门口前驶来一辆黑⾊宾土,停了下来。可淳眼眼一亮,那是五十岚酷野的车!他怎么这么早就来了?
“快!大客户来了,大伙儿别闲着,无论如何都要假装很忙地在工作。”可淳低声向欧巴桑他们说,他们很快起⾝,到各自负责的区域去,重新浇花、除草。
可淳立起⾝,拍拍
管,赶紧走向大门,
接他下车;
光下他冷酷的模样一如昨夜,却仍是英俊非凡,令她屏息。
酷野一下车,就发现可淳红红的双眼,心情为她而沉陷。“昨晚睡得好吗?”他问。
“很好,你呢?”可淳瞅着他,心头小鹿
撞——他看她的眼神真叫她
惑!
“还好。”酷野淡然地说,问道:“辛老板呢?”
“我在这儿,有失远
,真是失敬。”辛爸从小型办公室里看见了五十岚社长大驾光临,赶紧
了过来。
“我来参观一下,还有件事想和你商量。”酷野冷凝的眸心闪动着一抹深切的望渴。
可淳心一悸,不知他要跟阿爸商量什么。
“好说好说。”辛爸陪着笑脸说:“我带你到园子里参观。”
酷野点了头,和辛爸走向植栽园里,他们边走边说话,忽然间,可淳看见他们俩同时朝她回顾,她心底又是一悸。
不知他们在谈什么,阿爸的脸⾊好像很吃惊,是阿爸向他提起并购的事吗?不…不像是。
那是为什么呢?她猜不透。幸好他们没有一直望着她看,否则她连手要摆哪儿都不自在了。她立在原地看见他们往前走进兰花苗的栽培区,直到他们消失在她的视线范围內,她的一颗心只有四个字能形容,那就是——“杂
无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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