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八 雁门变
这
午后,匈奴国书求公主的事情传到芷晴耳中时,她正与前来拜访的刘陵一起饮茶。
刘陵蹙着眉,眼带忧
地道:“还是晴妹妹有福气,早早得太皇太后照拂与陈子瑜定下婚事,这次要去那苦寒之地和亲的却不知是哪家的姐妹。”
芷晴笑了笑,道:“这和亲的事情不是还没有定下来吗?”
刘陵轻轻叹了一声道:“你不知道,我那位父王感激孝文皇帝深恩,恐万死不能报,时常记挂着要为陛下分忧,说不好他就会上表由我去和亲呢。”
和亲之事虽然荣耀,但大汉的翁主们大都不会去盼望那份公主的尊荣,上一次汉家遣翁主和亲时芷晴年纪还小,这一次已经与陈珏有了婚约,自然更不会担心这件事情落在自己头上。
“陵姊姊才貌俱佳,淮南王叔怎么舍得把你嫁到匈奴人那边?再说陛下在朝堂上并未决议,这次究竟是否要有刘家姐妹和亲也尚未可知,你何必急着担心呢?”
刘陵温柔地一笑,道:“谢过晴妹妹,我这心里却是好受多了。”
嘴上如此说,刘陵心中却轻轻冷笑一声:那些嫁过去的宗室翁主资质可比得上她吗?待得看到芷晴玉容上浅浅的笑意,刘陵目光又不由一暗。说是边关重镇。雁门郡地繁华程度与人口数还及不上长安城的一角,久经战火的雁门郡比起帝都长安和古城洛
更多了一份经历过无数生生死死地厚重。
在长安城中各家权贵计较和亲的得失之时,雁门郡等北疆守郡都燃起了象征匈奴人入侵的狼烟。千里边疆哨所烽火连绵。
蹄声阵阵,雁门关外数不清的匈奴人驱使着
下的战马渐渐朝关隘
近,他们的眼中不断闪烁着对汉家财富美人与奴隶的渴望。
英明的大单于在遣使求娶公主之余决定在今年最后一次进攻汉境,除了劫掠、迫使刘家天子答应和亲之外还有一个另外地目的:宗室女不要,要嫁公主于大单于就来真正的公主,皇帝的姐妹或者女儿。
时近冬季,北风刮在人的脸上就同刀子划过一般,城外放牧牛羊的勤劳农人一个一个死在匈奴人的刀箭之下。雁门郡守军从兵舍中鱼贯而出,其中不少人地甲衣上还有数
前战场上划开的口子没有修好。
雁门太守冯敬是文帝时就立于朝堂之上的老臣,这一年匈奴人连连寇边,他满头本就花白的头发更添了一分雪
,雁门别驾在他身边急声道:“太守,匈奴人求公主的使者方由此入长安没几
,不若派人求和任他拿走财物。如果太守您发兵反击,只怕匈奴人恼羞成怒威
天子降罪于您啊。”
冯敬目光深沉地看了他一眼,对身边的长子冯安道:“取我的甲胄来。”
雁门守军经过连
出战十不存一,若非先皇所行募民实边之策,冯敬就快找不到兵源。穿过稀稀落落地人群,他大步登上低矮的、几
前才刚刚休整过的短墙,望向匈奴铁骑前来的方向沉默不语。
别驾道:“太守…”
“不必说了。”冯敬果断地道。“朝中如何对待匈奴不干我事,我一
为雁门太守,一
就不能任由匈奴人杀我雁门百姓。”
身为武人的都尉目光不离远方,眼中却闪过一丝对冯敬地敬佩。
冯敬又对
持弩机的兵士道:“万不得已之时,毁弩。”
冯安已经意识到今
他的父亲要与雁门共存亡。他不由地红了眼,大声道:“太守…”
命令儿子叫他太守,是冯敬的意思,他神情严肃地冲冯安点点头,掷地有声地道:“男儿生不能驱戎狄,死则死沙场!”
冯安紧紧盯着冯敬不算伟岸却站着笔直的身影,想起身在长安的幼弟冯林。他不由咬了咬牙。只要冯氏血脉不断,他又有什么不能豁出去。
黑云
城。站在最前方的都尉高呼道:“汉家儿郎,岂畏死耶?”
以这一句为始,关隘内外杀声四起,两
一夜之后,苦守不止地雁门郡终于城破,黄土与石块累成地城墙上刷了一层又一层鲜血,护城河的水也不再清澈…
雁门太守冯敬与别驾以下诸多朝官俱战死,其子冯安为匈奴人所掳,不堪辱,自尽于雁门关外。匈奴单于下令枭冯敬首,命健卒挂起于马首边,示威北疆。
河西等郡兵力尚足,亦非匈奴人主攻之地,侥幸得以保全,北疆数郡,终是雁门首创最重。
“你们谁能告诉朕,近疆郡国地兵马都在哪里?雁门被攻的时候李广和程不识都在干什么?”
宣室殿侧殿内,刘彻气的浑身发抖,他狠狠將战报摔在案上,扬声质问刘舍、窦婴和卫绾三人。
太尉窦婴不由地闭了闭眼,悲然道:“臣等思虑不周,以致北疆有此失。”
匈奴人的习惯是夏秋交接之时劫掠,接近冬季时返回他们的老家,近
边
较以往平静了许多,大汉君臣子民无不以为这一年与匈奴的战争即將结束,谁也没有想到军臣单于在过冬之前还来了这么一出,边疆几处郡国之兵重点在防范藩王,更不可能在短短一
之中派出援军。
不只未央宫中,匈奴人將雁门郡劫掠一空的消息像长了翅膀一样,在不知不觉中就传遍了整个长安。不少早就笃定在下次朝会中上表支持和亲地大臣全都犹豫起来。
堂邑侯府中的陈珏是最先听说这个消息的外臣之一,他与对面地东方鸿相视一眼,眼中俱是一片惊讶。
秋战国的时代不远。一言不合拔剑相向的尚武之风在朝堂民间都有极大的残留。君臣之间的主和一派,也不过是因为确实国力不足这才强加隐忍。
虽然上起刘彻和窦太后、下至高低臣子没有任何人在嘴上將景帝的驾崩和匈奴人联系在一起,虽然景帝颇为好
的性格导致了他的身体本来就比较虚弱,但再多地虽然,也不能掩饰景帝当
是在听闻匈奴人的入侵的消息之后才病倒的事实。
大汉君臣正在认真地考虑和亲之事,匈奴人却悍然出兵雁门,若只是如往常那样劫掠也就算了,然而雁门太守、两千石食邑官员冯敬的首级在匈奴人手中受尽折辱。这无疑是对汉人更大的侮辱。
陈珏却不比东方鸿还能坐得住,匈奴人需要汉人为他们耕作生产粮食,他们虽然在边境烧杀抢掠无所不为,然而像这种对大汉高官首级带有侮辱
的发
却是极少。
“雁门一役,匈奴人必定死伤颇重。”陈珏沉声道。
东方朔看了他一眼,神色一肃道:“冯太守率雁门军民齐心抵抗匈奴,以匈奴人一向地习惯而言。一旦族人死伤之数过多便会屠杀汉人老弱百姓以为报复,边关恐怕会许久不得安宁。”
陈珏摇了摇头道:“我担心的是冯太守死后声名,大鸿胪在长安將匈奴使臣奉若上宾,冯太守却在雁门力拒匈奴,我是怕有人为了促成和亲往冯太后头上泼脏水。”
东方鸿显然听懂了陈珏的暗示,冷笑道:“那些藩王贪图太平富贵,谁还有守家为国的勇气?”
接近傍晚的时候。刘彻一怒之下了一道诏书,据说原话是要所有人都看看匈奴人的残暴无礼。诏书一出,无数份雁门战报被笔吏誊抄完毕,这让陈珏顺利地得到了雁门郡的具体消息,他与东方鸿一起细细看过这份战报。除死伤财物之失外,冯敬在慷慨赴死之前地表现也在其中。
“冯太守虽是文官出身,经此一役,可称真將军也。”东方鸿叹道。
陈珏也是轻轻一叹,死则死沙场,男儿当如是,这位老当益壮的冯太守着实是可惜了。
房中沉默呃一会。陈珏忽地道:“东方。魏其侯以下不少將军都曾与匈奴作战多年,按说不会估错匈奴人的行动。这次军臣卷土重来进犯雁门,我总觉得有些奇怪。东方鸿颔首道:“陛下心中对匈奴有顾虑,但匈奴人左右不可能南下攻取大汉山河,单于又何尝愿意
陛下倾举国之力对抗匈奴?这事确实奇怪,军臣此次,好像果真是欺陛下年少,刻意恐吓陛下降真公主一般。”
陈珏皱眉道:“宗室女嫁了那么多个,匈奴人何时挑过真假,还不是大汉承认前往匈奴的女子是公主便好?所谓和亲,终究是个形势而已,也就是刘细…”
“君”字尚未出口,陈珏忍不住拍了拍脑门道:“乌孙、车师、大小月氏…难道是西域那边出了什么问题,匈奴人自顾不
东方鸿疑惑了一下,随后为陈珏的话找到了理由,他再智计卓绝也比不得陈珏自小出入宫
接触机密,尝闻匈奴以西小柄无数,陈珏所说想来就是那些国名。
“若果真如此,和亲之事确实可免。”汉家地女子一个一个送到苦寒之地,教化匈奴的根本目的却一点进展都没有,东方鸿这种心气颇高的人对此也曾甚是无奈。
“这只是我的一时猜测而已。”陈珏嘴上这么说,心中却已经盘算着该怎么向刘彻进言,早
借天子的势力打听清楚丝绸之路上的一些情况。
“这位冯太守我游学时曾远远见过一面,是个老成持重地廉吏,只不知长安城中地风云变幻会不会有损逝者英名。”东方鸿说着,眼神却朝陈珏身上飘去。
陈珏看着东方鸿这副样子啼笑皆非,心念一转,他马上明白东方鸿眼神之中的含义“东方。”陈珏微笑着道“自秦末群雄逐鹿,高祖白登之围以来,汉家对抗外虏地时候实在太缺少英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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