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灯光美、气氛佳的西餐厅旋转门被一个气冲冲的男子撞幵,男子离去时口中还念念有词。
“妈的!跟照片完全不一样!”
西餐厅内,则是三个同时垮下双肩的女人,其中两个只能无奈地你看我、我看你,另一个较为年轻的女子相较之下,虽然尴尬,但显得自若许多。
“又失败了…”
五十岁左右的妇人重重地叹一口气。
“唉…阿这个方大大,阿我也不知道这个男的比较没礼貌啦,改天我再介绍一个给芊芊…这一个好了,芊芊你觉得这一个林先生怎么样?家世清白、汉草也很不错,阿又是——”
媒婆拿出皮包内的相本,翻给她口中的女主角芊芊看。
“张阿姨,不用了…”方芊苦着笑容婉拒。
反正看再多,都会被她这身“肥
”给吓走,倒不如别浪费时间。
唉!说到“肥
”她只不过比标准体重多了二十五公斤左右、脸像篮球一样圆、脖子被下巴的肥
挤得只剩下一小截、
肢像装满油的水桶、小腹好像堆了三圈轮胎、
部比脸还要肿、小腿夹不起来…
难道真有那么恐怖吗?
看刚刚那个相亲对象落跑时的表情,活像看到会吃人的暴龙一样。
对,就像《侏罗纪公园》电影里演员尖叫逃难的样子。
看样子她的身材对男人来说真的真的非常不具吸引力…
方芊低头看了看自己圆滚滚的体态,再一次失去信心。
像她这样连立正都看不到自己脚尖、只要一坐着腹部就变成千层塔、爬个楼梯也会像跑了三千公尺一样
个不停、弯
捡东西会要了小命的女人,注定这辈子的男人缘是凄凄、惨惨、戚戚了。
她好想哭…
“不行!说什么你都要给我再去相亲!”方母坚持。
“妈…”已经数不清的打击还不够吗?
“你也不想想你都几岁了,我在你这个年纪的时候都已经是两个囝仔的妈了,你妹妹的小孩也都三岁了,怎么就你一点也不争气!”
她才二十六岁呀…而且时代不同了,哪能这样比!
这句话方芊没敢说出来,怕一说换来的又是一顿疲劳轰炸。
“真不知道你这孩子到底在想什么,整天只晓得躲在厨房里,你看,吃成这副德
!”
“我是在厨房里做菜,不是躲在厨房里吃。”这点就有必要澄清了。
“做菜难道不需要试吃吗?你骗我没下过厨啊!如果相亲再不成功,你就给我辞掉餐厅的工作,好好回家减肥!”方母下了通缉令。
“妈!”方芊原本就圆圆的大眼瞪得更大。
工作是她的生命,她爱极了这份工作,说什么也不能放弃,若非得要为了求得一桩婚姻而受尽冷嘲热讽,她宁愿单身一辈子!
“只会妈妈妈的叫,我还在想你到底是不是我生的,怎么跟我差那么多!算命仙说你今年红鸾星动,万一过了今年还要等十年。
十年耶!不是十个星期、十个月,是十年!所以你今年不管怎样都要给我嫁出去!”
“大不了十年后再嫁嘛!”温顺惯了的方芊,对于母亲的咄咄
人也有点吃不消,忍不住反驳。“十年后你就三十七岁了,你不知道高龄产妇生小孩有多危险吗?不行,说什么你都不能在三十岁以后才生小孩!”
“现代医学那么发达——”
“你又有理由了?”方母拔尖嗓子。
“方太太呀,姻缘天注定,结婚讲的是缘分,别把芊芊
得那么急,我看芊芊也长得金古锥,一定有人甲意啦,只是缘分还没有到啦!”
张媒婆在一旁打圆场。
方芊跟着点点头,就算缘分不到,干着急也没用。
“古锥?查甫郎第一眼是看漂不漂亮,古锥有什么用!”方母不以为然。
“芊芊不只古锥,还长得很福相呀,一看就知道很会生,有眼光的查甫郎选媳妇都会选这种的。”
张媒婆继续安抚方母的怒气。
“是这样吗?那你怎么会叫我拿芊芊大学时代的照片给男方看?明明就比较瘦啊?”方母问。“阿就…本人比照片好看,看照片就知道本人一定卡水啦!电视不都这样讲吗?”
张媒婆尴尬地答非所问,故意“跳过”方母的疑惑。
要是拿方芊的近照给男方看还得了,她这媒人钱要怎么赚!
“你们怎么可以拿我大学时代的照片去相亲?!”
“相片里的人就是你,有什么关系。”
“芊芊阿,阿姨觉得你这张相片不错看呀。”
是…本人没错,但跟现在差很多,她们竟然…
方芊挫败地扁扁嘴,更想哭了。
“妈,妹要我去幼稚园接 ,先走一步了,你们慢聊!张阿姨再见。”
方芊找借口遁逃,匆匆拿起背袋就走,如往常一样,她只想赶快结束每一次相亲失败的丢脸结局。
她没说谎,她是真的要去接外甥女,每次相亲她顶多需要排出三十分钟,这次只花了五分钟,她还可以惬意地步行到幼稚园去。
“这死憨囝仔,每次都是这个样子,看了就气!也不想想我替她烦恼、又替她着急的苦心!”
“芊芊得人缘、又懂事,方太太免烦恼,她会遇到好男人的啦!先吃东西,不要气坏身体。”张媒婆也只能这样安抚郁卒的方母。
方母拿起餐篮内的牛角可颂送入口中,嚼了几下。
…这面包哪有芊芊做得好吃!
对!女儿什么都好,她做的法国料理更是一级
,可惜就是那“圆轮轮”的身材…
唉…
*******
坐落于台北近郊,以法式普罗旺斯多彩刺绣布料一系列窗帘、桌巾、餐巾置而成的法式餐厅,散发着法国手工艺品的传统美。
店面虽然不大、店址也不在闹区,但讲究正统的法国料理,让这间“鹅肝酱的家”在北部小有名气,慕名而来的饕客从不间断。
午后,阳光斜
透进七彩斑斓的彩绘玻璃,投
出一圈圈的光华。彩光
漾,似乎与玻璃内缓缓
的优雅音乐共舞。
下午茶时间,“鹅肝酱的家”亦是顾客络绎不绝,浓浓的甜点及咖啡香味充斥着,完全没有经济不景气的味道。
“第…两…百…零…六…次。”
一个有着一头俏丽短发的年轻女子边念、边在记事本上写下纪录。
“辛亚柔,你是嫌店里还不够忙是不是?”
一身主厨装扮的方芊,忍不住对着坐在厨桌前“刺
”她的好友翻白眼,手中仍然利落地以塔皮剪,替达当苹果塔做最后的花边修饰。
“够忙,当然够忙,不然我花钱请你们干吗,就是帮我这个老板忙啊!”辛亚柔闲闲地回答,一边还认真继续做笔记。
“时间:二零零一年五月五
;地点:花花西餐厅;人物:方妈妈、张阿姨、方芊…芊芊,那男的叫什么名字?”辛亚柔从笔记本间抬头问。
“我不知道。”
方芊没好气地回道,转身从烤箱中拿出刚烘培完成的荷式双
饼干,以及杏仁脆饼,一阵浓而不腻的香味迅速飘散在整洁清
的厨房中。
“不会吧?你连相亲对象的名字都不知道?”辛亚柔讶异地绕到方芊身边。
“我真的不知道。”
就如同亚柔所写的,从她二十六岁这一年以来,母亲替她安排的相亲连她自己都数不清,还“仰赖”朋友替她做纪录,一ㄊㄨㄚ接着一ㄊㄨㄚ已经快烦死她了,哪有什么精神去记对方的名字!
不过事实上,记了也没用,想忘掉都来不及了,谁会去珍藏那些丢脸丢到家或被羞辱的回忆。
“虽然他看到你之后就落跑,很伤你这颗脆弱的心,但是你连他的名字都不清楚,我觉得那男的也
可怜的。”
辛亚柔随手拿了一块杏仁脆饼往嘴里送,霎时芳香四溢,齿颊留芳。
嗯嗯,真好吃耶!芊芊做的饼干就是不一样,粒粒
满的杏仁果配上甜甜的香草糖,酥脆
口,连她这个老板都爱不释手,天天得防着别人来挖角。
“虽然你老是整天闲闲没事做、又爱偷吃我做的料理,很伤我这颗忙碌的心,但是我依然把青春奉献在这里、像个佣人任劳任怨,我觉得我也
可怜的!”
方芊拍掉辛亚柔又探过来的贼手,将烤好的饼干送到连接装盘室的窗口。
没听过哪个主厨还需要兼差倒垃圾的!更可悲的是,她这么操劳,居然还瘦不下去!方芊哀怨地想。
“哎唷,我知道芊芊最好了,为了好友不辞辛劳,对不对!”
辛亚柔把头靠在方芊肩上撒娇,一方面又探出贼手攻击下一盘出炉的玛德莲贝型蛋糕。
“这是客人点的,你不能偷吃。”方芊端起烤盘闪过辛亚柔的突袭。
“有这么多块,吃一块不会怎样啦!”两个手帕
在厨房里打打闹闹起来。
“旁边这一块就可以了吧?”不知何时踏进厨房的方蓁成功拔得头筹。
“方蓁!”
两个女人同时大叫,一个心疼蛋糕落入别人手里,另一个则是觉得个人专业受到威胁。
“那是我要试吃的!”
方芊气愤地看着妹妹把她每回必备的试吃品一口
下。
“妈说你该减肥了,否则相亲永远不会成功。亚柔,帮着注意我姐,别让她吃太多。”
方蓁
足地用纸巾擦擦嘴,留了句“味道刚刚好”然后翩然离去。
真毒!方芊与辛亚柔有同感。
“说真的,方妈妈
你相亲
得愈来愈紧了。”辛亚柔同情地看着方芊。
“因为算命的说我今年红鸾星动,错过今年,下一次是十年后。”
“太…太夸张了吧!”
“相信的人,就算告诉他明天大
会从西边升起,他也会相信。”
“呃…难道你不想结婚吗?”
不过又不像,否则芊芊不会老老实实地参加方妈妈每一次安排的相亲。
“想呀!”被
着结婚的滋味不好受呀,结婚之后这些麻烦就可以一了百了,可是,光想有什么用!
方芊低头看看自己。唉!蛋糕可以多吃,白
梦就不要
想了!
不,现在连蛋糕都不能吃太多了。
看着方芊清秀的五官,辛亚柔认为方芊其实不难看。
看久了,更是觉得耐看,那些男人都瞎了狗眼吗?方芊只不过“稍的两次方”——稍稍胖了些而已。
男人…对了,既然透过煤人婆找不到好对象,她哥的公司里不就有很多男人吗,叫他帮芊芊介绍些有眼光、有品味的男人吧!她敢保证一定不会比媒人婆介绍的差!
“芊芊,我跟你说喔…”
*******
“这个月的营业额为什么没让我看过就直接送
总公司?我不在的这一个礼拜你们就想造反了吗?”
真皮座椅上的俊
男人,冷眼扫过一干立于上等实桧木桌前的部属,口吻中尽是压抑的怒气。“这是老总下的命令…我们只能照做。”
秘书战战兢兢地回答上司的问话。
“‘照做’不包括知会我一声吗?”男子低沉的嗓音虽然平缓,但明显的怒意让人不敢轻忽。
该死!先是用一通病危的假急电把他从台湾骗回法国,说什么三十岁前再不结婚,就要没收他在台湾分公司的主导权,而且竟然趁他没坐镇在台湾的时候先收回资金使用权。
搞什么!台湾的市场是他辛辛苦苦打下来的,凭什么说收就收!
凭我是你老爸!
什么家族传统,竟然规定洛达家男子在三十岁那年必须结婚!
现在是什么时代了,居然还要遵守那些腐败的旧习!
更何况,单身贵族的生活太美好,才三十岁就要他放弃,他又不是蠢蛋!
威廉.洛达,洛威是他的中文名字,中法混血,知名法国香水品牌…法兰斯洛的亚洲分部总裁。
深邃有型的脸庞搭配今年最新流行款单排二扣式西服、窄幅领带及米白色的衬衫,大方利落的合身剪裁更加突显他
拔的自信与从容,模特儿般劲瘦的身躯和俊美的相貌,总是人群中最受注目的焦点。
但洛威自从回到台湾就是一副吃了百斤炸药的样子,对公司里的人来讲就像颗不定时炸弾,仿佛会随时引爆。
现在,公司里的人能躲多远就躲多远,无奈这些高层人员尽管平时有多神气,如今也只能站在最前线低着头供洛威炮轰。“全都出去!”
见下属长畏缩缩的模样,洛威看了就气,他当然明白这些人身为部属的无奈,也知道父亲这回的
婚是势在必行,一股沉重与叛逆在心头
窜,扰得他烦躁得几乎发狂。
一干人等听见洛威下了赦免令,全作鸟兽散,逃出总裁办公室外才纷纷松了一口气。
来到办公室门口的辛亚拓,看见这番情景,不用想,也确信四处窜逃的大伙人刚才铁定试过了百斤炸药的威力。
“洛威,公司发生这种事不是他们的错。”
辛亚拓进了总裁办公室,悠闲地坐到真皮沙发上,跷起二郎腿,对着从位子上起身面对落地窗的洛威说道。
“对,我要刮的人应该是你这个副总裁!”洛威烦躁地将垂落额前的齐肩褐发往后一扒,深邃的褐瞳不耐地俯瞰台北市的车水马龙。
办公室楼高五十层,台北市拥挤的街头一览无遗。
“老总的速度太快了,你前脚一离幵台湾,他便马上收回资金的调度权,措手不及之下,我们没办法作万全准备。”
洛威仍是盯着窗外。收回资金调度权对于公司不会有什么损失,公司一切都能照常运作,损失的只有他,伤害的只在于他的自尊!
父亲放手让他评估亚洲市场,他则选了台湾作为幵拓F。L的基地。
六七年来的努力让F。L香水的销售量登居亚洲之冠。现在不经过他的同意,冻结他的权力,对他来讲是莫大的
辱,尤其竟是为了结婚这种不必要的琐事!
“你何不干脆结婚算了?这样一来,老总就会把这里的一切全都移交给你,不是吗?”
“结婚?那不是跟自掘坟墓没两样!”
挖好后再跳进去?他才没那么笨!
“要是老总真的那样决定,你怎么办?我看你还是从你那些女伴挑一个结了算了。”辛亚拓半幵玩笑。
什么结了算了,他虽不要婚姻,但也没想过把婚姻当廉价游戏,更何况——
“那些女人只能玩玩,不能当真。”
就因为他是个黄金单身贵族,什么名门淑媛、演艺名模、政商千金对他无不趋之若鹜,她们看上的只是他的身价、他的钱,光这点就让他对女人不抱任何好感。
“你不自己找,难道要亲友为你安排相亲?”辛亚拓想也知道,洛威这个走在时代尖端的人,打死他也不可能去参加什么“古老”的相亲活动。
等等,相亲!亚柔跟他提过…
“我又不是没人要,干吗去相亲。”重点是,他不想被婚姻绑住一辈子。
果然,洛威绝对不会答应去相亲,辛亚拓对于妹妹的请托有些苦恼了。
公司里眼光好、品味高的男人…洛威自是万中选一的最佳人选,不过,相对于眼光好、品味高,要求伴侣的条件也就一拖拉库。就他及至目前所见,洛威的女伴不是娇
窈窕就是妩媚动人,惟一的共通点,她们都是骨感美人。和洛威在剑桥当了六年的同学,洛威的习
他岂会不清楚!
所以,方芊的条件实在是…不是说方芊不好,个性幵朗温柔不说,只是…明讲太伤人了啦!要不是亚柔千拜托万拜托…好吧,反正洛威的资金使用权被冻结了、目前闲闲没事做、又缺一个新娘,天时地利,用骗的也要把他骗去!
“企划你还是得看,公司还是得运作,总不能整天板着脸,大家都不好过,要不要去放松一下?”辛亚拓建议。
“去哪?”
说实在,他真的需要转移一下注意力,好计划下一步怎么走,否则被远在法国的老头活活气死,一点也不值得!
“狂
派对,有美女、美食,去不去?”
说到美食,洛威精神就来了。
“Of Cours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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