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天色已然暗沈,一名女子行
匆匆,细碎的步伐随着时间的流逝不断加快。
弯进一条狭巷,直走到尽头,眼前所见,有别于街市的繁嚣,只是几间老旧的竹舍。
轻推开咿呀作响的木门,没有意外,她看到了全神贯注,埋首于书堆中的男子。
她温柔地一笑,放轻了动作,在不惊扰他的情况下,将手中油纸包内的食物打理妥当。
“饿了吧?铭诚,休息一下,吃
再看。”
萧铭诚这才抬起头来。“香漓,你几时来的?”
“好一会儿了,你都无视于人家的存在,分明是不把我放心上…”说到最后,那模样愈是哀怨。
萧铭诚一听可急了,想解释些什么,可愈是心急,愈是语无伦次。“不是这样,我心里一直只有你,真的!我刚才是因为…我太专心了,所以…所以…”
香漓见着他这手足无措的窘状,不由得噗哧一声,笑了出来。“逗你的啦,瞧你,急得冷汗都冒出来了。”
“真的?”
“当然是真的,你才没那个胆子辜负我呢!”宋香漓娇俏地回道。
萧铭诚松了口气。“你能明白我的心就好了。”
他们的命运相似,打小就没了双亲,孤苦无依的两人一路相互扶持下来,也奠定下了难以磨灭的患难真情,他早打定了主意要娶她,只待
后功成名就,再以八人大轿风光地
她过门。
“别说这些了,饭菜都凉了,你快吃一吃,我还得赶回怡
院做事。”
此话一出,他脸上的光彩黯了下来。
“让你受委屈了,都怪我没用…”他若能争气些,香漓也不至于为了两人的生计在烟花之地谋生,虽然只是送送茶水的打杂工作,然而一名清丽不俗的大姑娘处在花街柳巷,怎可能不受调戏与经侮?
香漓善解人意,怕他难过,受了委屈也从不抱怨,但他却不至于单纯到什么事都不晓得。
“铭诚!别这么说,在这世上,我就只剩下你了,不为你为谁呢?只要你肯求上进,就算对得起我了。”知晓他有一腔鸿鹄之志,不甘屈于人下庸碌一生,她只能竭力成全他。
“可…可是,考期快到了…”
“那很好啊!”他等的不就是这一天?
香漓看向他为难的表情,问:“你难道没信心?”
“不,我当然有,可是…进京的盘
…”他一贫如洗,连三餐都成问题了,哪筹得出路费?
香漓闻言拧起眉。她怎么忽略了这么重要的问题,此去京城,少说也要三、五十两,他们哪有这么多钱?
萧铭诚见她这苦恼的模样,内心沮丧极了。“难怪人家说百无一用是书生,我看还是算了,免得再拖累你…”“那怎么成!”她惊喊。“寒窗苦读了十年为的就是有朝一
能扬眉吐气,就这么放弃了,你能甘心吗?”
他不甘心!但,又能如何?时势比人强啊!
“你只管专心准备应考,盘
的事就交给我,我会有办法的。”
“是…是吗?”家中环境如何,他会不清楚吗?香漓一介弱女子,能有什么办法?
也许…真的可以吧!香漓是这般聪慧的女孩,说不定,她真办得到。
萧铭诚试着安慰自己。
然而,饶是再聪慧的女子,要在数
间筹出为数不少的银两,谈何容易?
香漓叹了口气,心不在焉地走在回怡
院的路上。
在萧铭诚面前说得笃定,但事实上,她根本一点头绪都没有,若向人借贷一途行得通,她会毫不犹豫地放下自身的尊严,成全萧铭诚的功名路,可世态的炎凉她早已看透,人穷难攀亲的道理没人比她更能深刻体会。
想着想着,她已踏入暗巷,她一向都是由后门怡
院。
入了夜的怡
院热闹非凡,门庭若市,相较之下,僻静的幽巷就更显清冷了。香漓踩着无意识的步伐往前走,忽地,两道火热
的身形跳入眼帘,令人脸红心跳的画面教她杵在原地,登时不知该继续往前走抑或避开这尴尬的场面。
男子近乎狂
地吻着怀抱中化为一摊
水的娇媚女郎,也不管地点是否合适,放肆的大手探入女郎若隐若现的襟口,覆上一方酥
,恣情拈玉尝
…
老天!这名男子未免狂放了些,教香漓这末解人事的大女孩看得红
满面。
“朱公子…”酥软的娇叫出自女郎之口。“你…明天还来吗?”
“或许。”他不置可否,在
得几可滴出水来的香肩酥吻。
“翠翠…等你…”“等我?若是我不来呢?”他漫不经心地轻应,无法
足现状地拉下薄衫,更为肆意地纵情索
。
“我会一直等下去。”
“哦?为什么?”
“翠翠…爱你…”这般俊伟超拔的男子,谁能不爱呢?
闻言,他止住动作,抬起眼。“爱我?”
“是…是的。”她醉眼
蒙,眸中尚有未褪的氤氲情
。
“所以?”
“公子应是喜爱翠翠的吧?”这些日子,他每每光临怡
院,总是在她的
上度过漫漫
宵,可羡熬了怡
院的众姊妹。
这位来自京城的富贵公子爷一看便知出身不凡,若能拴住他的心,即使是一名小小的侍妾也足以一辈子不愁吃穿,怎么样都好过在
院中送往
来的日子。
除此之外,他狂狷潇洒、温柔多情的风采,也彻底教她
恋。思及两人多回的云雨狂
,芙蓉颊上不
又
一抹嫣红。
“那又如何?”他的声音淡得听不出情绪。
“让翠翠跟在你身边,服侍你一辈子吧!”她轻轻道出了冀求,也认定了他必会欣然允诺…
“想听听我的回答?”俯近她耳畔,依然温如醇酒的
人嗓音轻吐气息,一瞬间眩惑了她沈沦的心。
“我们到此为止,翠翠姑娘。”拉回她半褪的薄衫,他如谦谦君子,优雅地退开。
“你…”怎会?她不敢相信,他竟会用这般温存醉人的嗓音说出决绝之语。
震惊到说不出话来的翠翠,只能结巴着道:“我…我以为…”
“以为你是特别的?”他微笑。跟过他的女人,没有一个不这么认为,如果她们能够看清事实,就会发现,对他而言,没有一个女人是特别的,喜爱女人是他的天
,尤其是美丽的女人,若真要说有什么不同,那就是喜爱的时间长短。
她们总妄想抓牢他,却总是忽略了一点,他最不喜欢的,就是拘束。
“没有人能留得住我,包括你。”他低声宣告。
她愕然仰首,望进他不带眷恋的幽瞳,这才发现,她错得有多么离谱!她怎会以为,这男人对她有一丝情感呢?
“就…就这么结束了吗?”笑着自己的天真,感伤着一段
情的消逝,她难舍地问。
毕竟,她是真的动了心。
他没正面回答,将一张为数不少的银票放入她手中。“感谢你这段日子的陪伴。”
心知再也挽不回他,她仰起依恋的眸子。“可以给个道别吻吗?”
身为
场女子,她懂得好聚好散的道理。
“那有什么问题。”他俯下头,给了她一记销魂入骨的
绵之吻。
呵,好个残酷的温柔。
她想,她会永远记住这个男人的…这个多情,却也比谁都无情的男人…
待翠翠走远,他闲适地环
,状似不经意的目光往暗处一瞥。“看够了吗?小姑娘。”
香漓一凛,僵直身躯。
她以为她隐藏得很好,没想到…
他、他、他…居然知道?却还能够旁若无人地…做那种事…
朱玄隶没让她有逃离的机会,惊如翩鸿的身形一晃,攫住她仓皇的娇弱身躯。
四目相接的剎那,两人不
同时在心头惊叹…
好俊帅的公子!
好清丽的佳人!
“怎么?有胆子偷窥,却没勇气面对我?”他噙起挑弄的笑。
“谁…谁偷窥你了!”虽有些慌,但她还是深
了口气,无惧地
视他。“你做这种伤风败俗的事,难道不觉得羞
?”
“伤风败俗?”像是听到了什么有趣的言论,他低低笑出声来。“男人若不『伤风败俗』,人类早绝种了,你还能正气凛然地站在这里对我说教吗?清纯的小姑娘!”
“你、你…”他居然还面不改
,简直…简直…
“我如何?”她恼红的娇颜说有多可爱就有多可爱,他忍不住加深了逗弄她的兴致。“想到了什么画面?脸这么红!”
突然俯近的俊颜,教她不自觉呼吸一窒!
“你…这人怎么这样…”恁地轻狂!
“怎样?”他又贴近数寸,温热的气息在她耳畔吐纳轻回。
“刚才还和别人火热
,一转眼,却又可以若无其事地调戏我,将另一个才刚为你碎了心的女人抛诸脑后…你说你自己是什么样的人?”
“风
多情。”他答得好大方,浑然不知羞愧二字怎生书。
好让人吐血的回答!“你把女人当什么了?没有真心为什么要去招惹人家?毕竟她是真的喜欢你。”
“或许。”他缓慢道。“但她更喜欢我的名利身分。”
她微愕地看他。
“天真的小女孩,在替人打抱不平之前,请先弄清楚状况。
场女子无真爱,到此寻
的男人,自然地不是为爱而来,相较于『爱』这个虚幻的字眼,财富便实际多了,女人原始的本钱是她的最佳利器,她深谙这个道理,并且也善加利用,说穿了,这只是一则
易,当曲终人散之际,谁也不欠谁。”
一番言论入耳,她微微恍惚。“钱财…真有这么重要?”重要到不惜将尊严傲骨弃之于地,任人践踏?
“对许多人而言,是的。”沉默了一会儿,朱玄隶突然觉得有些好笑,他凡么神经,跟她解释这么多。
“至于调戏你嘛…”深亮的黑眸闪过一抹戏谑。“我不否认。”
他的
瓣刷过她小巧圆润的耳垂,她一颤,这才开始想到要害怕。
“你…你想干什么?”她整个人全被困在他与墙垣之间,暧昧的气氛在两人之间
窜。
“一个视上
院如家常便饭的人,遇上了娇滴滴的小姑娘,你说他有可能做什么?”
香漓一听,心跳都快吓停了。“你别
来!我…我…”
“你已经知道我要做什么了吗?真是太好了…”
“你敢!我会以命相拚!以保有我的清白!”她怒斥,小脸正气凛然。
“以命相拚?这太严重了吧?”他眨眨眼,一脸无害地道。
他将手伸向她,她想也没想地便放声尖叫:“救…”
“老天,我被你震聋了!”他甩甩头,耳际犹嗡嗡作响,不敢置信地看着她。“见识过女人各种『叫声』,就属你最特别,我什么都还没做,你就这么给面子,叫得惊天地,泣鬼神。”
这家伙说的是什么浑帐话!
“你下
!”
“可是,我只是想帮你把它抓下来而已,还是很下
吗?”他摆出一副无辜的表情,由她肩头捏来一只小
虫,献宝似地故意在她面前晃来晃去,弄得她的脸色又青又白。
他笑得肠子都快打结了。
“既然你不喜欢我多管闲事,那就算了。”他作势要“物归原主”吓得香漓差点喊爹叫娘。
“拿…拿走!”她怕死那只恶心的东西了。
“我不下
了?”他将小虫子又移近她寸许,等待她好好“考虑”清楚。
懊死的臭男人!
香漓暗骂在心底,勉强挤出僵硬的笑容。“小女子失言,请公子见谅。”
“好。”他很大方地接受了她的道歉。“那…它还给你。”
混帐!他根本是故意的!
她尖叫失声,本能地往后仰,后脑勺就这么“壮烈”地吻上墙壁,疼得她险些泪洒当场!
若不是定力太好,朱玄隶铁定会当场笑瘫在地上!
“滚开!可恶的你,可恶的臭虫!”呜…她招谁惹谁了?居然碰上这个王八蛋!
朱玄隶也很明白适可而止的道理,在她翻脸前退开数步,彬彬有礼地说:“姑娘请。”
香漓怀疑地看了他一眼。这家伙有这么好心?
这什么表情?朱玄隶十分不
,将那只“劳苦功高”的小虫子随意一丢,刚好就“很不小心”地“光临”了宋大姑娘的酥
…
“啊…”一声上达天听的尖喊响起,香漓完全不顾形象地又跳又拍,直到小虱子“寿终正寝”她犹心有余悸。
“好了、好了,不要再拍了,已经是『人间悲剧』了,再拍下去,真的就『天下太平』了。”某人犹说风凉话。
可恶!这缺德鬼!
香漓咬牙切齿,一肚子咒骂不知该由哪一句开始,最后她选择了“无言的抗议”懊恼地拂袖而去…实在是看准了再多待一刻,她准会呕血身亡。
好有趣的小姑娘。
好久没看到这般率直、不娇柔造作的女孩了。
朱玄隶望着她远去的背影,不知不觉中,一抹淡淡的笑意爬上
角,久久不散。
可恶、欠揍、该痛殴一万次的混蛋!
香漓在心中第无数次痛骂。
要不是他,她怎会来迟了?还好红姨大量,没和她计较,否则,他们这梁子可结大了!
稍稍平静下来,几乎被遗忘的烦恼又
上心头。
铭诚赴京赶考的路费…唉,该如何是好?
“香漓,凡么呆!还不快把这些酒菜送到
桃房里去…”一声催促灌入耳中。
“噢,就来了!”她赶忙应声,匆匆端起备好的酒菜上楼。
莺声燕语、放
轻佻的画面,她早已能够视而不见;不带任何表情地上了酒菜,她转身就要离去。
“咦,这大美人是新来的吗?以前可没见过。”猥琐的男人眼尖地瞟见她清丽不俗的容颜,帘
出见猎心喜的涎笑,反手拉住她。
“放开我!”香漓不安地想
回手,却是徒劳。
啧、啧!扁是摸这比豆腐还
的手腕,他就几乎要把持不住了,更别提摸遍她全身,会是怎生地销魂蚀骨…
“大美人,买你一晚要多少价码?大爷我别的没有,就钱多得是。”
“请你放尊重点!”她恼红了脸,用力将手
回。
“我说贾大爷,人家可是守身如玉的贞节圣女,你有钱还买不到呢!”
桃一双藉臂
了上来,娇躯软软地贴上。“你就别为难人家了,这种小家碧玉,
足不了您的,还是让
桃来侍候您吧!”
“是吗?”被浇了头冷水,贾大爷兴致缺缺地松了手。“好吧!”
“死丫头,还不快走!”
桃不悦地瞪了眼杵在一旁的香漓。
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每次只要这丫头一出现,就算是前一刻才对她说着甜言
语的男人,魂儿也会全往她身上飘,比起打滚风尘,世故俗媚的自己,清新灵秀的香漓的确更具蛊惑男人的条件,老是被人给比了下去,也难怪她要不痛快了。
看着媚态尽展,全心
合着恩各的
桃,香漓的心像是被什么给触动,脑海同时浮现前不久暗巷中的那一幕…
那名女子,同样也是竭力取悦着另一个男人,用着同样的心思…
她无声地退出房外,心思纷纷
。
女人原始的本钱是她的最佳利器,她深谙这则道理,并且善加利用…
那名男子的话在她脑中回绕,她不断自问:值得吗?为了钱,出卖了自身的尊严、骄傲?值得吗?
“怎么了,香漓?喊你好几声了。”一名徐娘半老、风韵犹存的女人不知何时来到了她面前。
“红姨。”她轻唤。
这间怡
院便是她开的。红姨年轻时,也是美人一个,据说因为遇人不淑,所托非人,以至于毁了前半生,然而难得的是,红姨是烟花界中少数几个真良心的人之一,否则,以香漓清雅脱俗的姿容,换作其它人,早趁火打劫,想尽办法
良为娼了。
“又被欺侮了,是不是?”红姨了然地问。
香漓抬起头,不知如何回答。
对于她的情况,红姨多少也明白,为了她那个青梅竹马的情人,这年轻纯情的女呵什么苦都愿意吃的。
坦白说,香漓并不适合这个地方,她的娇美是众人有目共睹的,坚持出污泥而不染,麻烦只会一天比一天多,日子更加难挨。
“红姨,”她幽幽低低地问。“你当初为什么会走入这一途呢?”
“还不是为了过活,现实是很残酷的。”
“为了…过活?”她一字字咀嚼。
“是啊!咱们女人,就只剩这点能占优势了,有时,女人原始的本钱是很好用的,否则,你以为谁愿意糟踢自己?”
女人原始的本钱是很好用的…
这是她今天第二次听到这句话。
是吗?女人原始的本钱…
不!她在想什么?她居然想…
从前,她不是最不齿这种自甘堕落的行为吗?一个女人,若走到人尽可夫的地步,岂不悲哀?
但是,除此之外,她还有办法可想吗?她一无所有,唯一仅剩的,也只有这个了…
十年的寒窗苦读,眼看着将出人头地,她怎忍心让他含恨抱憾?再怎么样,她都要成全他,不论付出什么代价,她义无反顾!
打定了主意,她带着破釜沈舟的决心,抑下不断涌起的羞愧感,毅然决然地道:“红姨,我想拜托你一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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