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绢看到关悦的时候，她几乎都想落泪了。关悦走过去，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背，当着嘈杂纷
的场面与众人，他只问了两个字：“没事？”
黄绢点点头。此时关悦被他的助手叫到一旁去讨论什么事。黄绢一回头看见了大志，便说：“虽然，下午你说的那句话，我个人感觉，一点用都没有。不过，还是要谢谢你。”说着，她放低音量，低微但是清晰地说：“我不会发布关于辛蕾的那段视频。我知道，她是你表妹。”
这倒真是出乎大志的意料之外，她倒不是意外黄绢知道她和辛蕾的关系，而是，她只说了一句话，说她愿意替她先死，她就给了她这么大一个人情？大志是不知道自己侠义的分量，也不知道由于自己的一时侠义，解开了一个系得死死的结。
“谢谢你。”大志真诚地道谢：“我有个问题很想搞明白，为什么你敢在那个前保安主任面前冒险，痛骂他一顿让他改变了主意？”
黄绢道：“我曾经有一次见过他和他妈妈在一起。他真是个孝子。我看见那妈妈一直不停地骂他，骂他没用，窝囊，如何如何，但是他一句话都没回，一副逆来顺受的样子，我想，这样的男人对于强势的女人有一种天然的，习惯性的依赖与服从，只要你在最初时气势
过他，他就会被那样的女人引导着，走进他本来根本不想走进的局面里。”
大志想，她有时候真的心细如发，也敢于赌上一把。不过，她也完全可以不冒这样的险的，因为她是乔夫人，是黄家大小姐，身份特殊，不管怎么样，她都会是那个活到最后的人。其实她的境况比她要安全的多，而她的冒险，也只是为了她，为了一个她平时最讨厌的女人。这是为什么？
大志一直觉得她与黄绢之间有一条长城。而现在，那长城似乎倒塌了几段。但她不知道是因为什么而倒塌的。反正绝对不是她许大志哭塌的。
“我想进办公室休息一下。你让他们过一个小时再来找我。我现在很累。”
“好的。乔夫人。”大志其实很想上去拥抱她一下，告诉她一切都已经结束了。毕竟她们俩一起共过生死患难。但是她看到黄绢渐渐恢复了平时淡漠的表情，她也就把这个念头给生生地扼杀了。
大乔和小乔此时已经回来了。大志看到小乔脸色苍白，似乎是比她还惊魂未定的样子。她正想
上去，关悦突然过来拉了一下她的手臂“我刚才实在分不了身，你没事吧？”
“谢谢你还记得那个SOS。”
“你认为我会忘？”
“最好忘记。我永远都不想再发一次。”大志道：“其实，在你救我之前，有个女人先救了我一次。”
“黄绢？”
“对。”大志简单地把自己心底的疑惑告诉他，她实在搞不懂黄绢为什么会为一个平时她最讨厌的女人去冒险？
“很简单，她这个人，太恩怨分明，而且有仇必报，有恩也必报，不报她都难受。和她妈妈一样。”
“你连人家妈妈什么样都知道？”大志问。
“我还知道很多别的东西，想了解一下吗，”关悦微笑道：“明天晚上，有空吗？我打电话给你。”
大志没回答。当然她没回答他就当她默认了。而她想再找他的时候，却发现不知什么时候他已经走了。
黄绢回到自己的办公室，她先进里间的休弦里找了一件衣服换上。其实她的位置和大志不同，她连一滴血都没溅上，但是她心里却感觉极其地壅
和不洁。她把外面的外套
了，随便套了一件浴袍式的睡衣换在身上。然后，她坐在沙发上，拿出烟盒和打火机，她一连“啪啪啪”地打了好几下，竟怎么也打不着火。原来，她的手一直在颤抖，抖动的厉害，这时候，那种不堪回首的恐惧与后怕才像冰冷的
水一样暗暗袭来。
一束蓝色的火苗忽地出现在她眼前，窗外的天色已黄昏，那火焰在淡淡的暮色里，散发出幽静的，平稳的，闪烁的光。
“难道我没关办公室的门？”她边点火边问。
“你忘了给过我这里的钥匙？”小乔道。他说完就把手里的打火机往桌上一搁。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刚到。”
两人对了几句话，又忽地沉默了，只是静静地在缭绕的烟雾里坐着。很多东西，在这样的暮色里，真的不知道该如何细说从头。
黄绢站起身去扔烟蒂。她长睡衣的衣带拂过小乔的身体，小乔忽然一把抓住那
纤细的衣带，就像一个溺水者抓住救生船一样：“绢姐，你害怕吗？”
黄绢手里的烟灰落了一地，她怎么不害怕？可她害怕有什么用？当一把
直直地指着你的脑袋时，她再害怕也不能得到上帝的垂怜。“不怕。”她回答。
“可我怕。我怕失去你。”小乔说：“我真的怕我回来假如看不见你，我会怎么样。”
“你会怎么样？”黄绢哑声问，她在心里道，你还能怎么样，你这个懦弱的男人！
小乔没有说话。只是站起身兀自紧紧地抱着她，他的手指穿过她的衣服直接划破了她的皮肤，有一种尖锐的淋漓的微妙的痛楚缓缓地
淌而过，然后像闪电一样，淌遍全身。黄绢低声问：“你要做什么？”
21楼的这间办公室里有一面落地大窗，此时从窗外望出去，可以望见天边如火的最后的晚霞，绚丽的霞光和着苍茫的暮色，一明一昧，一亮一黯，实在是美的触目惊心。在这样的触目惊心里，黄绢感觉小乔的手指细细地过她的肌肤，就像他平时过那些骨董细瓷时那般的郑重，柔软，热爱，膜拜，与脉脉含情。小乔也忽地发觉，平时他用这样的手势去摩抚那些瓷器时，瓷器除了给了他冰凉柔滑细腻温润的触觉之外，瓷器是不会微烫地颤栗的，瓷器也不会让他的内心充满了如此充沛与忧伤的
情。
天渐渐地全黑了。大志去敲黄绢办公室的门，她想告诉她警察还等着她做笔录。开门的时候，她发现小乔也在，而且，她突然一眼瞥见黑色丝绒沙发上，有一条杏
的真丝领带迤俪地躺在那里，那是小乔的领带。当然，小乔在这里解一条领带也没什么，不过，大志总觉得这样的状态与气氛有点说不出的奇怪。究竟奇怪在哪里呢，她也形容不上来，她只是觉得，空气里的质感好象变了，他们俩平时相处时的那种空气，在突然之间改变了质量与重量，似乎有那么一抹不为人知的东西悄然加入，改变了内在的情状与成分。
“乔夫人。你是最后一个要去录笔录的人了。他们都在等你。”
“好。”黄绢说“我马上来。”她回头看了一眼小乔。从这一眼里，大志锐利地感觉到，假如从前黄绢和小乔之间也有一座长城的话，那么现在，她听见了城墙轰然倒塌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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