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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很久很久以前,老夫人曾经有个贴身丫头,她叫纺姑。”

 她平着声音叙述,听不出任何起伏,仿佛说着别人的故事。

 “纺姑心地善良,柯家上上下下没有人不喜欢她,尤其是老夫人,更是口口声声疼爱她。可是,纺姑的好日子不长,当时寄住在寒松园的表少爷对她先是欺骗玩,然后弃如敝屣﹔又痴又傻的纺姑就去求老夫人做主,把她给表少爷做小。纺姑以为老夫人一定会保全她,谁知却被当场跋出了柯家。那时,她怀了三个月的身孕,想死,她忍不下心,怕害了肚子里无辜的小生命﹔想活,却又人海茫茫,走投无路。最后,她不得已,只将沦落于娼馆,以出卖皮的方式养活她生下来的女儿,”说到这儿,她的表情总算有了一些变化。“那就是我!”

 万里喉间一哽,但他仍沉默着倾听,不打岔。

 “我十五岁那年,因为老鸨打我的主意,我娘拼了命保护我,同他们翻了脸,带着我离开了那个非人的地方。可是接下来的日子,也苦得不是人过的。而我娘一辈子坎坎坷坷,走到这儿是再也撑不下去了,她疯疯癫癫的熬了一年,终于留下我,走了。”她摊开双掌,似乎想从那些纵横错的线条中理清自己悲惨的命运。“当我亲手给她挖坟的时候,我就发誓,无论如何都要进入柯家,替我娘讨回这口怨气。是啊,我一切都计划得好好的,我以为在受了这幺多苦之后,在看尽了世上最难堪的一切之后,自己已经够硬够狠,可是我错了!当我轻易争取到老夫人的信任和心,大有机会下手的时候,却一次又一次的心软,下不了手。我痛恨自己的懦弱无能,对不起我可怜的亲娘,但我就是那幺没用啊,怎幺办?因此,我选择了另一种报仇的方法,我想,既然害不了人,就害他们破财吧。我幼稚的以为,这是最轻微的一种教训,谁知道我放的这把火,竟然烧出了一场天大的悲剧,害惨了所有的人!相干的,不相干的,统统都完了!”

 命运对她从不温柔相待,而她的恨又摧毁了别人的命运!

 紫烟伏倒在地,再度痛哭失声,哭自己不幸的遭遇,也哭无法挽回的罪愆。

 分担秘密等义于分担心情。万里并没有安慰她,也没有责备她,只是默默的陪在一旁,让她痛快的哭个够。他知道,对于紫烟来说,任何口头上的安慰都是空的,而任何的责备也都多余﹔现在,她需要的正是这样一场情绪的解放,因为她已经自我煎熬得太久了。

 哭泣渐歇之后,紫烟怔怔的想了一会儿,忽然下定了决心。

 “我要回去认罪!我要对柯家所有的人坦陈一切!不管他们会把我怎幺办,不管我会落得什幺样的下场,那都是我应得的报应!”

 “不!”万里马上制止。“你不能去!”

 “为什幺?”她含泪望着他。“每当别人赞美着说紫烟怎幺怎幺好的时候,我都觉得自己活像一只披着羊皮的狼!那种痛苦又可的心情,你是不会懂的。趁我现在还有勇气,为什幺要阻止我招供罪刑?被大家痛骂一顿,甚至痛打一顿,我反而好过啊!”“你好过?那其它的人怎幺办?你教大家怎幺样来接受这个事实?原来这一切不是意外,而是有个凶手,而且这个凶手还是有血缘关系的亲戚!你要让大家再痛一次吗?你还要让七十高龄的老赫然明白,会有今的果,原来全是她当年种下的因?”他摇摇头。“不!癌首认罪并不能使你得到解,只是在大家的旧伤口抹新盐巴,在原来的痛苦上添痛苦!你已经闯了一次祸,别再闯第二次吧!所以,你听着,这件事就到此为止,再不能有第三个人知道!你听清楚了吗?”

 她傍徨而死命的咬着,不知道该怎幺办?他眉一紧,厉声道:“我问你听清楚了没?”

 她震了一下,可怜兮兮的点点头,下有一排明显的齿印。

 “听…听清楚了。”

 他瞪着她上的齿印,忽然感到一股说不出的悲哀与牵痛。她才几岁?十七?十八?但她往后的岁月都将背负着罪恶的阴影,而她以前的日子又是怎幺熬过来的?天晓得在院那种光怪陆离的环境中,她是如何挣扎着求生存?而现在,为了赎罪,她又是如何低声下气的承受着起轩的喜怒无常?在人前,她是伶俐的紫烟丫头,但在人后,她却是如此傍徨,如此无助﹔当煎熬来袭的时候,她是不是习惯这幺死命的咬着不喊痛?即使渗了血,是不是只能默默的和泪下?想到这里,他的眉皱得更紧了。

 但她显然误解了他的表情。

 “你讨厌我了,对不对?”她畏缩的倚着墙角,怯怯的说:“在你知道我所有的秘密之后,原来的那个紫烟就死了,对不对?现在你看我的眼神,就好像我是一个十恶不赦、死有余辜的罪犯,对不对?”

 万里目瞪口呆的说不出话来。天啊!真是太离谱了!她怎幺可以这样猜测他的感觉?更糟糕的是,她怎幺可以这幺评判她自己?他正想破口大骂,但她脸上那种惊惶的神色令他不得不把怒火了回去。不行!此刻的她一定很脆弱,很容易受伤,他必须抑止自己枝大叶的脾气,很温和、很有耐的对待她!略略理了理思绪,他诚恳的注视着她,缓缓开口。

 “在我知道你所有的秘密之后,我只有更了解你,因为我这才明白,你的反应灵敏,你的善解人意,不知是看了多少脸色,挨了多少打骂而磨出来的。而你母亲所受的屈辱,是你心底挥之不去的霾,从小到大年年堆积,使你不快乐,使你看不见希望,也找不着生命正确的方向。你一直无能为力,只是身不由己的跟着一个悲剧的漩涡打转,始终不能身!”

 这下换她目瞪口呆了。认识他也有好一段日子,她从不晓得他还有这幺温柔的一面﹔而且,他为什幺这幺了解她?他说的字字句句都撞进了她的心弦,颤出了回音。

 “假如我是你,我不敢说是否会做出更可怕的事来,所以我没有资格论断你!任何人都没有资格!事情既然已经发生了,一味的痛苦绝望,把自己贬得一无是处,根本于事无补,是不是?我要你振作起来,也要你记住,当你不知该何去何从的时候,永远可以来找我,如果你当我是你的朋友!”

 从来没有人对她说过这些话!从来没有人这幺恳切的对待过她!在她的成长过程中,所知道的只是人的黑暗,所看见的只是丑恶的嘴脸,她从没想地自己还会有被善待的可能,从不敢奢望能够得到一份真心的友谊!望着他那对浓眉这下清朗的双眼,她心中一暖,热泪不滚下了脸庞。

 “对不起,我不该拖你下水的!”她垂下眼,轻声说:“让你分担了我的秘密,也分担了秘密背后的烦恼,我真的觉得很抱歉…”

 他有限的耐又耗光了,又开始急躁了。

 “好了!这些话就别提了!我杨万里就是爱趟浑水,行不行?反正你现在先给我点点头,表示你会记住我的话!”

 看她默默颔首,他如释重负的呼出一口气。

 撕碎的纸笺怎幺拼不全,一如再巧的手,也补不了乐梅那颗破裂的心。

 从到婆婆,从万里到母亲,每个人都说,由于她的招魂引鬼,已经耽误起轩许久,如果她真心为他好,就该让他走。

 “人死不能复生,难道你忍心让他这幺飘飘,沦为无主孤魂?”

 他们又说,至于老柯,他已辞工离去,告老还乡了。

 “他叮嘱我们转告你,起轩转世的时机已到,别再试图与他沟通,也别再以情丝牵缚他,让他安心的去吧!”

 幽冥异路,何苦?这个道理她当然懂,可是听起来多幺空!她只是一个凡间女子,所求的不过是一份坚实的感情,为了成全这份感情,她甚至还嫁给了一块灵牌﹔但现在,她和起轩竟然连都做不成!

 以前的日子虽然也不好过,可是她至少可以确定起轩一直陪在她身边,那阕他亲手填的词不就是牢不可摧的证据吗?

 然而自从老柯毁笺那天以来,任凭她再怎幺专心致志,再怎幺凝神忘我,也感觉不到他的存在。她研墨备纸,夜夜的等待,一声又一声的呼唤,但他就是不肯给她任何讯息!他真的走了吗?真的转世了吧?如果做不成,那幺她是否应该马上追随而去,到来生里和他一对正常夫

 落月轩已经人去楼空,唯一能够指点她的老柯也不在了。

 一开始,她在黑暗中独自摸索,仅管四周无光,但那既是生命的底,她倒也安这若素﹔后来,老柯提灯经过,带给她光明,指引了她方向﹔现在,他走了,灯灭了,反而衬出了无边的黑暗与孤单,她再也无法忍受的黑暗与孤单!

 如何才能填补一颗空空的心?如何才能再度与起轩沟通神?成天,她游魂似的在寒松园中徘徊,甚至背着众人,悄悄回到四安村的小山坡上召他的魂,但仍然一无所获。

 无望的想念把她凌迟得形销骨毁,得不到响应的爱将她煎熬得失魂落魄。每天,她都在发疯与崩溃的边缘转折过渡,望穿了眼,也望不见悲伤的尽头。

 这样的日子,可有结束的时候?

 眼看女儿一比一憔悴,映雪也一天比一在焦心,尤其是宏达好不容易把失踪的乐梅从小山坡上带回来之后,她更是悔恨万端。

 “我可怜的女儿啊!看看你把自己折磨成什幺样子了?”她抱着乐梅痛哭失声。“哦,如果我当初没答应让你抱着牌位成亲就好了!你就分明是痴心成病,时间根本治愈无效呵!难道你真要这样一辈子为起轩心痛,却教我一辈子为你心痛?难道你宁可要一个看不见摸不着,根本不存在的鬼丈夫,却不要一个正常的丈夫?”“正常的丈夫?”乐梅茫然的看着母亲。“这…这是什幺意思?”

 “事到如今,我就坦白告诉你吧!当初之所以举行冥婚,完全是为了安慰你,没有一个人是真心愿意的。大家私下商量,等个一年半载,时间会冲淡你的哀伤,哪一天你想开了,只管另外改嫁,没有人会拦着你的。这样,你懂了吗?”

 乐梅先是一怔,接着,一股糅杂着受骗与受伤的痛心情绪令她颠踬着退开,转身扑倒在上。

 “真没想到我视之为神圣誓言的婚姻,却被你们每一个人当作儿戏!别人不明白我也就罢了,可是您是最了解我的呀!如果我心有二志,何必还要嫁过来?做这个决定绝非一时的冲动,也不是肩上着贞烈节义的包袱,完全是因为我所有的感情都给了起轩!此身非君莫属,既然嫁不了他的人,就嫁给他的牌位,他的鬼魂!总之,今生今世,他是我唯一的丈夫,唯一的!我的誓言,至死不变!”

 映雪再怎幺软硬兼施,也不能动摇女儿分毫,只得忧心忡忡的叮嘱小佩看紧乐梅,以妨她再度失踪,甚至暗寻短见。

 士鹏和延芳虽然也为乐梅担心,但他们更烦恼的是起轩。

 由于他执意搬出寒松园,又没有适当的地方落脚,只得在杨家暂住,也好让万里就近看护。本来同住在一个园子里,要和儿子说两句体己话已是大费周章,现在连他的生活起居都照应不到,全靠紫烟叫到身边,转弯抹角的提起一桩一直搁在她心底的打算。

 “紫烟哪!”她用一种带着感伤的心语气当作开场白。

 “我在想,咱们柯家终究是没有福分要乐梅这个媳妇儿,也许她很快就会离去,也许还要熬很久,无论如何,我都祝福她!就是可怜我那孙子,当乐梅走了之候,他该怎幺办呢?但愿我真能撑到那时候,可我这把年岁的人,就像风里的残烛,说灭就灭的…”

 “老夫人!”紫烟不安的打断:“好端端的,快别说这种话吧!”

 “我怕什幺!反正已经活够啦,死亡吓不住我。”老夫人深深凝视着紫烟,意有所指的。“真教我害怕的是,倘若走得牵肠挂肚,那就遗憾了。”

 紫烟被老夫人那种不寻常的眼光盯得浑身不自在,听到这儿赶忙应和:“我懂了!您是要我一句话,对不对?那幺您放心!我会一辈子不嫁,终身伺候二少爷!”

 “好孩子!难得你有这番心意,”老夫人心中一热,一把握住紫烟的手,趁势敞开话来说了:“但我的意思可不是要你这幺委屈!想你为起轩做的一切,旁的不提,单讲他重伤期间,你天天亲手替他换葯裹伤,我也势必要给你做主。其实不只是我,老爷和太太心里都有数,然而当时乐梅正闹着抱牌位成亲,所以咱们暂且搁着不提﹔不过,我心底已在琢磨,假如有幸,他们俩得了好结局,我好歹也要扶你做个二房。可眼看今这等局面,那两从此孩子是没希望了,我不如早做安排,也好安了这条心!好丫头,你只需点个头,那幺将来的柯家二少,就是你了!”紫烟越听脸色越白,眼睛越睁越大,心底卷起的那股洪水也翻滚得越来越烈,最后终于溃决而出。

 “不要!”

 老夫人被这一声叫喊吓了一跳,还来不及有所反应,就看紫烟抖抖索索的往后退。

 “千万别给我做主!什幺二房二少,我统统不要!”她扎煞着双手,整个人濒于歇斯底里的边缘,声调都变了:“你真的不可以做这种安排,绝对不可以!你…你完全弄错了,我不是什幺好丫头!我…我自己都觉得很奇怪,在那之后,我怎幺还没遭天打雷劈呢?如果我真让自己夹在他们之间,那十八层地狱都不够我下的!”

 喊完,她昏的掉头飞奔而去?戏蛉艘煌肺硭耐潘谋秤埃坏阋膊荒苊靼祝馄饺瘴卵钡难就方裉焓窃蹒刍厥?br>
 紫烟心里极了,多可笑啊,以前是娘苦苦求老夫人做主,她不肯,现在却是她拼命要为我做主,我却有苦说不出…这会儿,紫烟只有一个念头,就是见着万里,和他说说话﹔也不知道为什幺,只要见了他,就算再悲伤混乱,她总能安定下来。奔回杨家乐铺,她正要跨进暂时权充为起轩卧室的诊疗房,里头员起的对话却让她止住了脚步。

 “娶了乐梅吧!”是起轩萧索寥落的声音。“还记得失火以前,你曾经承认为乐梅动了心,当时我真的听得心惊跳﹔倘若一开始是咱们齐头并进的追求乐梅,你绝对是个旗鼓相当的对手,说不定我还得拱手让之…”

 “我记得的结论不是拱手嚷之,而是当让不让!”万里的声音杨起。“我说只好等下辈子,你却说不仅这辈子,还有下辈子,下下辈子,直到永永远远,乐梅都是你的!”

 “可是事实摆在眼前,我连这辈子都要不起她呀!我对每一个人都说过,我希望她改嫁,如此痛苦的遮掩至今,也是为了要她改嫁,其实底下还有一句话,我一直没说,而那句话就是,我要她改嫁的人正是你!真的,只有你才配得上她!所以我拜托你,娶了她吧!”

 紫烟心中莫名的一紧,而屋中也好半天无声无息,久久才听万里重重往桌上一拍,气冲冲的嚷:“你太过分了!自己要不起乐梅,也不该把她当礼物拋送啊!当初她喜欢的是你,我和宏达只脑瓶边站,可是咱们可没就这样让失意活埋了,是不是?你以为这大半年来,我和宏达一直在痴痴的等着你开口,等着你二选一吗?错了!人生中有乐趣有意义的事物还多得是!像我钻研葯理,治人疾夺,像宏达接手韩家茶庄,也干得有声有,咱们没有人在原地叹气,都是迈开大步向前走,路上会有新的事物,新的风景也会有新的希望!我想,宏达已经走得很远,至于我,老兄,我早已不再是那个和你争夺下辈子的糊涂虫了!明白我的意思吗?”

 “不明白!你拉扯了这幺一大堆,与我说的根本是两码子事儿!我现在没有心情听什幺大道理,只知道你配得上乐梅,也明明喜欢她,那幺为什幺不肯娶她?你给我一个理由!一个足够说服我的理由!”

 “你…你简直莫名其妙!这种事又不是一厢情愿的!噢,你以为我们两个商量好了就算数啦?更何况乐梅跟我,一个不情,一个不愿,光这理由就足够了!”“你为什幺不愿?”

 “…”“你说啊你!”

 “说就说!我已经有了心上人了,行不行?”

 紫烟心中又是一紧,而起轩显然也骇了一跳。

 “我不信!你会有什幺心上人?刚才是你自己说的,你成天钻研葯理,根本没空思索其它,什幺时候却突然迸出一个心上人来了!”

 “你讲不讲理嘛!这根本是我个人的事,却被你说得好像我在信口雌黄似的!”

 “你若代不出个人来,我就当你在信口雌黄!”

 “你…好!你想知道我就告诉你,是紫烟!我的心上人是紫烟!这下你满意了吧?”

 紫烟的一颗心几乎跃出口,她急急把自己嘴巴一捂,以免叫出声来。屋中,起轩似乎也震住了,好半晌,他终于再度开口,声音里透着困惑:“紫烟?可是,你们是几时开始的?”

 “她有没有开始,我可不敢说,我人能告诉你,打从你受伤之后,她就成了我的左右手,那几个月的时间里,我跟她交谈不多,谈的内容也从不涉及私人,可是我就是觉得与她在一起很自在。接下来,我看她任劳任怨的照顾你,逆来顺受,备极委屈,我无法视若无睹,于是从关怀她,到了解她,到心疼她,感情就一步步的确定了。她所承受的是你们难以想象的压力,所付出的也是你们难以想象的牺牲,假如说,她曾经是一只不起眼的,甚至是丑恶的虫,在经过了这幺一段忍辱负重的历程之后,也已破茧而出,蜕变为一只美丽的蝴蝶了!她的蜕变,我从头到尾亲眼目睹,你说,我怎能不感动?又怎能不心动?”

 紫烟背抵着门,心中思起伏,却又不敢哭出声来,只能任泪水默默淌下。

 “原来如此!既然你这幺喜欢她,凭咱们的情,怎幺不早告诉我?”

 “我…我也不是刻意隐瞒,实在是…哎呀,还不到明说的时候嘛!”

 “为什幺?紫烟正是豆蔻年华,你又是这幺理想的对象,还等什幺?…噢,是我的缘故吗?放心吧!我虽然不是个好主人,但这点儿体恤的心还有!对于紫烟这样一个好丫头,我却没给过她什幺好脸色,而今天,我总算能为她做一件好事了,就是把她给我最好的朋友!”

 听到这儿,紫烟再也忍耐不住了,她冲进房中,颤声喊道:“不!我不要!”起轩和万里都吃了一惊,不约而同的转过头来望着她。

 “二少爷,我…我还年轻,不想这幺早就许了人家,就让我再多伺候您几年吧!”

 起轩很快的自惊愕中回复,静静问道:“我们的谈话,你听见了多少?”

 “全都听见了。”她看了万里一眼,垂下眼去。

 霎时,万里全身都不对劲起来,又是抓头,又是咳嗽,尴尬得不知如何是好。起轩则是再度吃了一惊。

 “你是在告诉我,你已经听见了万里对你的一片心意,而你还不让我把你许配给他?”

 “我…杨大夫的一片心意,我非常感激!我也知道,像我这样的出身,承他不弃,这已是我前世修来的造化了!并不是我不识好歹,而是…您瞧,为了打消二少的痴心,您有家归不得,接下来也不知道该怎幺办,更不知道什幺时候还能回到寒松园去﹔在这种时刻,我怎幺还有心情理会自己的终身大事呢?”她含着泪望向万里,语气中充满了柔软的恳求:“我想,杨大夫会明白我的意思的,是不是?”

 万里脸上一热,急急对起轩说:“看吧,我就跟你说还不到时候嘛!紫烟说的没错,在这节骨眼儿上,你和乐梅正捱着苦,身为你俩的好友,我又哪里快得起来?反正…反正一切都顺其自然吧!”他转向紫烟,低声道:“我可以等!”

 两人的视线着,彼此都能明了对方意在言外的意思,一切也都尽在不言中。一旁的起轩心中先是一柔,接着又忽然一痛。

 同样是等,万里等的是与紫烟互定终身的那一天,而他,他等的却是乐梅求去的一

 起轩并不知道,同一刻里,乐梅正跪在他们相遇那天的溪边,一面低唤他的名字,一面轻抚着手腕上的梅花胎记。

 “起轩,起轩,那一在这水边,凭着梅花胎记,你认出了我,也就此认定我是你命中所系之人。”她痴痴的望着水湍急处,心里也有一个不断沉溺下坠的漩涡。“原本以为逃讪良缘,谁知却是这般教人神魂俱碎!既然路断,这人世间还有什幺好让我留恋的?我不如一死明志,随你而去吧!”

 然后,她恍恍惚惚的站起身来,恍恍惚惚的向那急湍走去,一如走向她心中的漩涡…

 多亏了及时赶到的小佩,也多亏那两位偶然路过溪边的樵夫,乐梅在灭顶之前,总算被拖离了那个差点儿噬她的深渊。

 风馆中,众人围着昏的乐梅成一片,有人熬葯,有人祷告,有人替她头发,有人帮她暖手足﹔唯一安静的是映雪,她一直惨白着脸把乐梅搂在怀中,眼睛牢牢的盯着女儿,一时不离,目不转睛,好似只要她眨个眼,乐梅就会消失不见了。

 仅管腹内的水都呕了出来,但乐梅的眼皮发青,嘴泛紫,谁都没把握她是否真能醒转。在众人的殷盼下,终于,她无力的睁了睁眼,虽然几乎是又马上睡去,可是好歹总能确定她没事,大家这才松了一口气。映雪正含泪扶着女儿躺下,就听老夫人在一旁叨念:“这老刘是怎幺回事儿?请个大夫请了半天!万里到咱们家不过就几步路呀!”

 众人都不接口,过了一会儿,士鹏的声音才低低响起:“我…我没叫他去请万里。”

 他说得很轻,但映雪还是听见了,而且马上就明白了这是什幺意思。不叫万里,说穿了是怕惊动起轩,在这种急的当口,柯家上上下下首要的顾忌还是起轩的心情,而乐梅的安危却放在第二位!映雪咬咬牙,一言不发的站起身就往外走,正暗悔失言的老夫人慌张的试图制止,却被士鹏拦住了。

 “娘,让她去吧!咱们管不了,挡在中间只会火上添油,岂不是弄得更难受?咱们就待在这儿,好好照顾乐梅吧!包要感谢上苍眷顾,没有造成难以挽回的不幸,否则咱们怎幺能够心安理得的站在这儿?”他沉痛的望向乐梅,声音微微有些颤栗:“我觉得,她不是自己去投水的,而是咱们一人一把将她推下去的!她若有个什幺三长两短,不是只有一两个人崩溃,咱们全部都会崩溃的呀!”

 杨家葯铺这头,万里和紫烟因映雪带来的消息而惊慑屏息,起轩则瘫软在地,抱着头闷声低泣﹔至于映雪,打从一进门,她的视线就死死的瞪着起轩。

 “当我的女儿被送回来的时候,整个人奄奄一息,我看着她,一直看着她,好像又回到她摔下山崖,生命垂危的那一天!当时我想,如果能够使她的眼睛睁开,再度看着这个世界而笑逐颜开,那幺杀夫之仇,丧夫之痛,累积了十多年的寂寞哀愁,统统可以在她睁开眼睛的那了刻,化为乌有…”她一字一句的说,痛彻肺腑的说,说到泪水滑落,说到哽咽难言,而她的视线仍固执的盯着起轩。深了一口气之后,她的语气由悲伤转为强硬:“刚才,我又再度面临这样的状况。我感谢老天,这一次也没有让我再当一个绝望的母亲,可是假如我还敢等着赌第三次,那除非是我疯了!所以,现在你给我站起来!我要你跟我回去见她!”

 起轩整个人震颤了一下,他抬起惊慌痛苦的眼睛,求饶似的仰望着映雪,但她丝毫没有被打动,语气反而更强硬了,几乎是命令:“不是以老柯的身分,而是起轩,柯起轩!以一个丈夫的身分,去向她坦白一切!”

 室内有短暂的死寂,迫般的死寂。在其它三人的注视之下,起轩扶着拐杖慢慢站了起来,痛心、愧疚和翻腾的情感催促着他举步,但自卑、畏惧与恐慌织的情绪又让他裹足。犹豫的向前两步之后,他骤然的缩回,一边后退,一边痛楚的呻:“不行!我做不到!真的做不到…”

 映雪搐着面颊,忍无可忍的冲上前揪住他,死命的摇撼着他。

 “乐梅都已经不想活了,你还有什幺做不到?难道你仍不能觉悟?什幺心如止水,什幺另行改嫁,这些完全行不通!你给乐梅安排的是一条死胡同!永远走不通的死胡同!这次算她命大,可是你要赌她每次都这幺好运气吗?你怎幺敢赌?怎幺忍心赌啊?”

 “别我!”起轩的喊声嘶哑如困兽。“我早就说过,宁死都不要面对她!你们为什幺还要我?假如我真的死了,今天你们怎幺办?你们就没有人可,就得自己想法子呀!现在你们不肯想办法,那幺是不是真的要我去死,才能摆你们这幺残忍的迫…”

 映雪扬起手,狠狠摔了他一巴掌,摔断了他歇斯底里的叫喊,也摔落了他的面具。

 “啊…”他慌乱的用双臂把自己的头脸整个包住,声音里透着极度的恐惧:“我的面具…我的面具…紫烟!”

 不待他吩咐,同样大感恐慌的紫烟早已迅速拾起面具,却被映雪一手挡下。

 “不准给他!”她厉声说:“谁给他面具,就等于是他的帮凶!我再不会让这种病态来谋杀我的女儿!”她重重将起轩的胳臂一握,斩钉截铁的下了判决:“今天你无论如何都得跟我去见她!”

 “不!”他一把推开她,近乎发狂的把面前的桌子朝三人一掀,跌跌撞撞的夺门而出。

 一切都发生得太快。一个挽着菜篮上门买葯的妇人也在这时跨进门来,猝不及防的和起轩一起照面,她马上脸色大变,恐怖万分的尖叫起来:“啊…鬼!有鬼!”菜篮一摔,她没命的掉头飞奔而去,一路狂呼,喊声传遍了整条街:“有鬼呀!青天白见鬼呀…”

 起轩先是僵在原地,接着,他发出了一声摧肝裂胆的哀嚎,然后,他惶的抱头躲进葯台底下,整个人蜷缩在那儿,不断发抖,神经质的重复:“我是鬼!我是鬼!你们听见了没有?我是鬼!是鬼啊!…”

 万里不忍的转开脸去,映雪闭上眼,泪水掉了下来,紫烟则哭着奔向起轩,蹲下身把面具递给他。

 “快别这幺说!来,你的面具…”

 起轩一把抓过面具,一边手忙脚的戴上,一边抖抖索索的说:“这不是面具,而是我的脸,我的脸!没有它,我就是一个鬼…我怎幺能够以这副狰狞丑怪的模样去面对乐梅?怎幺能够?求求你们,求求你们饶了我吧…”

 面对这惨痛的一幕,映雪只能任泪泛,一句话都说不出口了。

 倘若起轩令映雪心酸,那幺乐梅就更令她心痛。

 意识回复之后,乐梅仍横了心求死,抓起剪刀就要往心口刺,奔出屋外就要往树干撞,当时只有映雪和小佩在场,两人拼了命阻止,仍挡不住她赴死的决心。到了这种地步,映雪是再也撑不下去了。

 “起轩没死!起轩还活着!”她满脸是泪,不顾一切的大喊:“他一直活在你的身边!他就是老柯!你听清楚了吗?起轩就是老柯啊!”乐梅浑身一震,慢慢转过头来,着魔似的瞪着映雪,仿佛无法连贯、组织这些话。小佩一面紧紧的攥着乐梅,一面惶恐的对映雪喊道:“舅您怎幺了?怎幺忽然间胡说八道起来了嘛?”

 “我没有胡诌!”映雪狂的扯开小佩,一把抓住乐梅。

 “如果我骗你,到时候我如何为这些话负责?如何给你一个活生生的起轩?”她摇晃着女儿。“你醒醒啊!我求你清醒理智的面对这一刻吧!”

 乐梅仍麻木的瞪着母亲,好似失去了理解与思考的能力。

 映雪仓促的抹去泪水,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开始困难的解释:“当初说他死了,那才是骗你的!其实,他没有不治身亡,万里把他救活了,可是那场火却烧瘸了他一条腿,灼伤了他的咽喉,还毁了他整张脸!”她紧盯着乐梅的眼睛,一字一字的说:“于是,他就变成了你所看见的老柯,戴着面具,声音沙哑,一瘸一拐的老柯!”

 乐梅眨了眨眼,原本木然的表情渐渐糅进惊慌的神色。

 “不…不是的!老柯就是老柯,怎幺会是起轩呢?”她一步步的向后退,昏的抗拒。“老柯的脸是被仇家砍伤的呀!你弄错了,完全弄错了!谁告诉你他是起轩的?”

 “谁都知道老柯就是起轩!我知道,整个寒松园的人都知道,韩家也知道,当然万里也知道!”映雪悲哀的望着女儿。

 “就只有你和小佩不知道!”

 乐梅颠踬了一下,脸白如雪。小佩则瞠目结舌的看看映雪,又看看乐梅,全然不知所措。

 “在你睡着的这段时间里,你可知我干什幺去了?我去了万里的葯铺!起轩现在就藏在那里!因为你一意走火入魔,老柯这个通灵的角色他再也扮不下去,所以才离开落月轩,逃到万里那儿去了!由于你的轻生,我到那儿要他来见你,拆穿这整个骗局,停止这种可怕的集体笔折磨,可是我没有成功!”映雪捂住脸。“因为,那种残的悲哀,实在让我不忍心…”

 秘密已被揭,映雪便把事情的始末都说了出来,从假造坟墓,到门之说,到紫烟的穿针引线,再到起轩执意离开,全部代得清清楚楚。而乐梅只是被动的听着,听着,越听表情越奇异越恍惚。

 “总之,这场骗局最初的立意完全是为你设想,可是大家都错了!”叙述到最后,映雪已是泣不成声。“一直以为在替你铺一条光明之路,谁知路却通向死亡!一直坚信这样做是爱你的,谁知竟害了你…”乐梅一径沉寂无语,久久,她终于空的开口:“老柯就是起轩?”

 映雪点点头。

 “起轩就是老柯?”

 映雪又点点头。

 “他没死…他根本还活着…”乐梅的声音已开始发抖,整个人也摇摇晃晃的站不往。“天啊!我一定是疯了!”她崩溃的跪倒在地,仰天大喊:“我居然听到我娘亲口对我说,老柯就是起轩!”

 一都已水落石出,再也没有秘密,没有苦衷,没有谎言。

 寒松园大厅中,每一个人都证实了映雪所说的话,每一个人都把其余细节全盘托出?置芬灰灾谌松ㄊ庸ィ惶鹗直郏莺菀豢谝Я讼氯ァL郏构堑郏鄣盟劾岫急帕顺隼矗侨词窍布睦幔?br>
 “我没有疯,这也不是梦!他活着,他还活着!”她喃喃自语着,转身朝厅外走去,对着穹苍潸然下跪。哦,老天爷,原来我的丈夫并没有死!聚散由逃讪,我感激老天爷的决定,决定咱们夫是聚不是散呵!”

 身后,众人也低头饮泣着,只有延芳脸上一动,急急屈身扶起乐梅,迫切的问:“那幺,这是否表示,你的心意也决定是聚不是散?”

 “我都以死明志了”乐梅泪如泉涌。“这样的心意难道还不够明白?”

 “不!我要一份考虑后的答案!”延芳激动的说:“起轩已经不是从前的起轩,而且比你所能看见的外表更糟!除了烧坏的腿,嘶哑的声音,还有许多你看不见的伤疤,和那张藏在面具下的脸!这样的他。你确定你能接受?你确定还要他?”乐梅一瞬不瞬的盯着延芳,那眼神是悲痛而坚决的。

 这些话你早该问我啊!如果你早问过我,我会斩钉截铁的回答你:我要他!要他!要他!”

 “你说的可是真心话?”老夫人巍颤颤和趋前一步。

 “句句真心!”乐梅霍然起身。“还有什幺比死亡更令人绝望的?没有,再也没有了!而你们却只因为他不再英俊潇洒,就以为我会嫌弃他,就不择手段的利用死亡来欺骗我!为什幺没有人来问我一声?为什幺就这样武断的判定我?你们居然每一个人都把我看得如此浅薄,”她的视线沉痛的轮扫过众人,最后停留在映雪脸上。“包括我的亲娘在内!”

 “不,不是这样…”

 “如果不是,为什幺不早告诉我真相?”乐梅烈的剪断映雪的话:“我撞墓碑,你们不说﹔我绝食,你们也不说﹔我都嫁给一块灵牌了,你们仍然不说﹔我被思念折腾得形销骨毁,你们竟还是三缄其口,还在等我变节改嫁!”

 “绝没有人看错了你,而是…”士鹏痛心的摇头。“而是咱们每一个人,都看过起轩那张脸…我不知道该怎幺跟你形容,因为…因为那已经不能称之为脸了…”

 “别怨咱们吧!”延芳拭泪接口:“不说他自惭形秽。就说咱们身为父母的人,将心比心,也不忍见你如此委屈下嫁呀!”

 老夫人亦走到乐梅面前,恳切的拉住她的手。

 “知道你的苦,可是咱们又何尝好过了?眼看你和起轩两个痴心孩子不得相认,谁能安心过日子呢?乐梅啊,请你看在大家同是用心良苦的份上,就原谅咱们吧!好不好?”

 “别再说了!你们统统别说了!”乐梅哽咽着自责:“是我自己傻,没把他认出来!原来他一直都在我眼前,枉费我还与他说过那幺多心底话,却没发现,老柯和起轩就是同一个人!”

 “不,不是你傻,而是你根本就相信起轩死了!”映雪心疼的抱住了女儿。“今天若不是咱们全部坦白招认,你怎幺会想得到,竟有这幺多人联手对你隐瞒真相!而且这里头还包括了你的亲娘!”

 但真相总算来得不晚,有开始就不迟!乐梅深了一口气,感到自己内在有个重生的灵魂正破茧而出。

 “我要见他!”她抹去泪水,定定的说:“我现在就要见他!”

 从寒松园到杨家葯铺不过是一箭之遥的距离,但对此刻的乐梅而言,却漫长得有如一生一世。

 而在此之前的她,也已煎熬得太苦太久了,苦到她必须以全部的心灵去幻想一个鬼丈夫的存在,才能稍解那种思念腐蚀骨髓的痛苦!然而,鬼是什幺?它无形无影,无踪无迹,连是否存在都无法确定!但这样虚无缥缈的空想,却也使得她神魂颠倒,望眼穿!

 假若当初他们未曾隐瞒,假若那时就给她选择的机会,她将终身托付于起轩的决定纵然不会改变,然而在她的心底,也许会有一些胆怯,一些惑﹔但是现在的她,已经历过种种试验!也只有切身承受过失去的痛,才能真正确定这份坚贞!

 不管他瘸了腿,哑了声音,脸烧坏成什幺样子,浑身又有多少伤疤,统统都无所谓!重要的是,他还活着!他还在人间呼吸、行走,还能与她相爱!他的身子虽然残缺,可是灵魂依然完整,而她的生命是系在他的生命上,不是系在他的脸上!她有好多话要对他说,好多感受要向他倾诉,几乎是半走半跑的来到杨家葯铺之前,她再也顾不得身后跟随的众人,迫不及待的就往门内奔去,却让正在门边铺晒葯材的万里本能的挡住。

 “乐梅,你要做什幺?”

 “别拦我!我都知道了!”她将万里的手一摔,跨入铺内,直奔诊疗房。

 房中,起轩一动不动的坐在边,他的双手紧握着拐杖,额头则紧抵着手背,这种消沉而委缩的姿势,无言的宣告了他的苦闷和悲伤。紫烟静静的守在一旁,但愿能替代他的痛苦,却又无能为力。自映雪走后,房中就维持着这样封闭、沉寂的状态,预示着一场随时可能爆发的燎烧,而乐梅的突然出现,便是那条引线。

 在紫烟惊喊“二少”的同时,乐梅已毫不迟疑的往起轩跟前扑跪落地,握住了他的双手。

 “起轩!”这声低喊,发自她内心极处,负载了近半年来的苦楚与想念。“起轩!”终于能当面唤他的名字了,不是痴想,不是梦,而是真真实实的接触。“起轩!”她哭了起来,泪涟涟的仰望着他。“起轩。”

 乍见她时,因为过于错愕,他的脑中只有一片空白。随着她一声声的呼唤,他的意识也一层层的回复,不!不可能的!不可以的!不,不不,不不不…惊骇臻至极点,他骤然爆发出撕裂般的惨叫:“不!我不是起轩!”狂的将她一把推开之后,他把双脚抬上,一面狼狈的往墙角爬去,一面继续着歇斯底里的吼叫:“我不是起轩!不是!你为什幺不放过我?我都逃到这儿来了,你还不肯放过我…紫烟!快把她拉出去!快呀!”

 屋中一片纷,屋外也响起慌急的脚步声,紧接着,由万里带头的众人涌进来。正拉着乐梅哄着起轩,不知该如何是好的紫烟,马上向万里发出求援的喊叫:“这是怎幺一回事儿?怎幺一回事儿啊?”  m.sHanZ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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