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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五章 满江红㈢
 万花楼外的街市渐渐空旷了起来。

 三鼓之后,正是夜最深沉的时候,街面上传来一两声打更的枯燥声音。然而万花楼内的客人仍然还未散去,**仍然通明,笑靥仍然娇美,歌声依然在夜里徘徊。用醉生梦死来形容是最恰当不过了,有外地来的豪客一掷万金,只为搏美人一笑耳。

 在赵诚的包厢内,张三娘有些昏昏睡之感。她本以为这贺兰国王如同其他客人一般,出手阔气不过是为了来寻作乐,又见赵诚英俊潇洒气度不凡,举手投足之间自有一股身居高位者的气度,张口却是一首好词,待人却又和蔼。她芳心暗想:若是能与他共渡良宵,也是一件很不错的风雅事。要知道,能让她看得上的贵客,实在太少,更何况自荐枕席。

 她哪里想到,自己的心思却是被几个太学的酸学生给搅和了。这三位太学生慷慨昂,与自己的客人理论一大堆她都无法上嘴的军国大事,而贺兰国王却对这三位太学生的冒犯好似并不放在心上,最后居然与几个找麻烦的有说有笑地聊到了三鼓之时。

 客人谈意尚隆,张三娘不敢告退,只得强打着精神作陪,她悄悄地用纤纤玉手掩饰着表明困意十足的哈欠,没想到,美人慵懒的表情却被包间内的众人瞧个着。

 “三娘若是累了,不妨回去休息。”赵诚察觉到她满脸的困意,挂着笑意说道。他这揶揄的笑意,让张三娘十分羞赧,她脸上浮现出胭脂般的色彩。

 “国王大驾在此,三娘哪敢退去。”张三娘羞赧道。“酒已喝完,三娘去为国王取来一些酒食。”

 “那多谢!”赵诚点点头。张三娘眉头微皱,心说这位贺兰国王极爽快,又不爱客套虚礼吧,却又是总将“谢”字口中挂,且说得总是极为顺口自然。这让她觉得既感激又太生份。

 张三娘窈窕多姿的背影在门口消失,苟梦玉道:“下官冒昧一问,不知当与不当?”

 “苟大人若是有话就当面问。怎么如此麻烦?”赵诚佯怒道。

 “正是、正是,苟大人官不大,官腔却是太重。”三位太学生此时已经忘了自己为何在此出现的缘由,他们与赵诚越聊越投机,竟到了无话不谈地地步,有相见恨晚之慨。

 刘翼心中暗笑:自己的这位国王还真没将自己看作身份尊贵之辈,也是极容易让人放松警惕之心。并生好感。正因为如此,所有成为自己这位国王下属的人,都竞相效命。与文人谈文,与智者谈方略,与武者谈军事,就是在中兴府外的田间地头,自己的这位国王也能蹲在地上与农夫聊上大半天,听者无不产生亲近感。

 倍梦玉被这三位太学生的话,呛得尴尬无比。

 “不知国王是否已有家室?”苟梦玉问道。

 “我有一一子,苟大人为何问起这个?难不成你要将你女儿嫁给我?”赵诚打趣道。

 “哈哈!”三位太学生也是年轻人。见苟梦玉讨了没趣,放怀大笑。

 “下官可没女儿,既使有女儿,不敢高攀国王。”苟梦玉气得须发皆张“刚才那张三娘乃万花楼地头牌姐儿,艺无双,在本朝临安城内首屈一指,不知有多少达官贵人想收其为妾。下官只是见国王美当前,却是稳如泰山。看上去真是只为来听曲的。刚才钱、李、陈三位公子来此后,国王似乎忘记了还有这么一位妙人儿枯坐身侧,我见犹怜也。”

 “是啊∏啊。”太学生钱佑也附和道“这张三娘在下也常有耳闻,奈何在下几位同窗,不过是无名小卒。又无柳三变之才。无缘相见。今天倒是沾了国王的光,让这张三娘为我等斟酒。今夜不虚此行也!”

 “呵呵,诸位怕是错怪我了,我真是来听曲地。”赵诚道“小王早说过,小王对江南风景文物极是喜爱,我与明远兄从西北远道而来,若是不领略一下江南的歌舞,那不是太遗憾了吧?但是三位学子,要知道,同学少年,风华正茂,书生意气,当挥斥方遒,指点山河,扬文字,粪土当年万户侯。诸位切记,千万不能将心思全花在这风花雪月之事上。”

 “国主教训的是!”钱佑等三人见赵诚说得极诚恳,恭敬地回答道。

 “陈某请教国主,贺兰甚或西域风物自是与我江南不同,但不知国主以为两地风物有何优劣?”陈时臣问道。

 “我的副使,我贺兰书院的山长刘明远来回答这个问题。”赵诚朝刘翼示意道。

 “若是风光,大漠自有孤烟落之美,江南却是小桥水,自有一番风情;若是谈物,江南单只是丝物、瓷器两种,就已经是天下第一等,但西域也有价值不菲的物什,譬如珠玉、香、象齿、玳瑁等等。一匹绢物在江南算不得什么,依刘某看,商人蹑丝履也是很寻常了,若是贩至西域则价值百倍,西域王侯以身着绫罗绸缎为荣,相反,若是西域的特产,贩至临安,却也是价值连城也。又,我贺兰产良马,河曲之马天下闻名,这在我贺兰不过是寻常之畜,于宋却不易得,一匹河曲良马在临安售价高达三百贯。”刘翼道“故,国与国易,则天下生利,民富国殷也,并非会因一国得利而另一国减利。无所谓优劣,只有物以稀为贵也。”

 “我大宋忧者,不过是铜钱入他国,而耗国用也。”苟梦玉质疑道。

 刘翼微微一笑:“故而自我国主入主河西以来,在河陇遍设榷场,可以以物易物,如此贵国还有什么不放心地?”

 “那文呢?”李舫问道。

 “我追随我家国主游历西域近十年,得用波斯文、大食文写成的诗集、故事、建筑、医葯、音律、算术、天文及航海书籍,总共两千多册。”刘翼道。“所谓文之优劣,如同宗教。你若是信道,则道法无边,你若是修佛,则佛海无涯。在此则誉此,在彼则崇彼。全凭个人之好恶。若是诸位以为汉家衣冠天下第一,这也无可指摘,但若是因此而小看外蕃之文礼。则一叶障目也。”

 倍梦玉等人认为刘翼所事乃外蕃之国王,故而站在外蕃的角度为外蕃辩护。

 “只是不知,国王将这些西域之书册,如何处置?”苟梦玉问道。

 “明远兄已经将西域书册译成汉书,皆汇聚于中兴府刚建的一处图书馆,可供天下诸类人等借阅。”赵诚道“苟大人不要小看这些外邦之书…”

 夜已经浓得化不开。在万花楼后面的偏僻地街道上,四下无人。然而在漆黑的深处,却有人影闪动着,从万花楼上投下的离光线,偶尔照在这七位黑衣人的身上,若是近处分明可以看到他们脸上都蒙着黑巾,中却都佩着刀。

 “人都到齐了?”黑暗中有人低沉地问道。

 “到齐了。”回答的人同样声音低沉。

 “家伙也带来了吗?”前者又问道。

 “今天刚得手,这种利器太不易得,为了得此利器,我…”

 “废话少说!”前者低声喝道。却是不容余人任何反对之语,他像是首领。

 “是!”身边众人不敢言语。

 “待会等楼中闹将起来,咱们就从对面民舍顶上往内,那里地位置不太好,怕力道有些不足,所以务必一击毙命。”首领恨恨地说道“若是失手,你们随我用绳索爬将过去,就是拼了性命。也要让贺兰国王死在这万花楼中。”

 “上头不是说,只要咱们意思意思就…”有人置疑道,他这话只说半截,就咽回到肚子当中。黑暗中首领异常明亮地目光让他如坠深渊。

 万花楼里的客人渐渐散去,只有少数人带着醉意爬上了某张,通常的结果是第二天早晨发现身边地女人似乎与昨晚长得不太一样。原来酒喝高了的时候。男人眼中的女人个个赛西施。

 大堂中这时忽然传来有瓶瓶罐罐跌地破碎的声响,夹杂着女人哭泣惊呼声和店中伙计的惊呼声。

 张三娘碎步小跑地来到赵诚地包厢。手中托着一壶酒和两碟小菜,连连告罪道:“国主见谅,有几个泼皮在楼下撒泼,拦住奴家的路,幸亏楼中伙计地帮忙,才将酒食取来。”

 她衣服有些凌乱,头上的冠子也有些歪斜,正说话间,楼下又传出来一声巨大的呼喊声:“不好了,杀人了!”

 楼下已经血成河,张三娘没来及看到身后发生的事情。她口中地泼皮绝不是什么泼皮,他们既然敢公开在万花楼里杀人,自然已经超过了泼皮地档次。他们二十号人逢人便砍,杀向了楼上,直奔赵诚所在的包厢。

 “护驾!”徐不放大喝一声。包厢内地护卫们齐出,拔出长刀,守在门外。

 然而,几乎就在同时,徐不放只觉得一声凌厉的破空声在身后响起,徐不放暗叫:不好!

 那一声破空声只得是弓弩一类的武器才会发出地声响,并非是从包厢门外入的,而是隔着后街从对面的一座民舍屋顶过来的。这一声响让赵诚的心中大惊,在他毫无准备的时候,这一箭来得太突然张三娘方才正弯将托盘中的酒食呈在赵诚的面前“砰!”这一箭不偏不巧,击穿了铜制的酒壶靠外地一层,那巨大的力道连同酒壶向赵诚口飞了过来。在这一刹那间,赵诚被击中了,但那圆兜兜的铜制酒壶却也卸去了大部分力量,既使如此,赵诚也是感到口如同被巨锤砸中一般,只觉得喉咙中有一股甜意。

 “神臂弓!”赵诚暗骂。

 电光火石间,赵诚将身旁愣住的刘翼推倒在地,又一把将利声尖叫的张三娘在桌底。

 “全趴在地上!”赵诚大喝一声。徐不放也反应了过来,他飞快地挥出一刀,将身旁的明灯劈成碎片,只留下一角地灯。

 “不放,守住楼梯口。”赵诚又令道。

 “妈地!”徐不放大喝一声,领命而出。赵诚只带了二十位护卫,他们“嗷”地大吼一声,在楼上走廊上,与那刺客面杀成一团。他们如洪冲破大堤,如猛虎冲入羊群,两人一组,三人一伙,护卫们都是久久训练之士,恰到好处地配合默契,并且都相当有杀人的经验,他们利用走廊狭窄地地势,竟让刺客们无奈后退。

 徐不放横刀立在楼梯口,如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势,在一个照面间,他已经砍倒四个人,鲜血染红了他的衣带,面色不动如山,如杀神一般让刺客惊惧。徐不放担心有刺客从后街攀楼过来,不敢离开身后包厢太远。

 徐不放溅到嘴角的鲜血,冷笑道:“尔等何人,竟敢谋刺堂堂贺兰国王,难道不怕爷爷我砍了你们脑袋吗?”

 “啊!”身后包厢里,又传来张三娘的惊呼声,和接连两声惨叫声。

 徐不放心中一惊,正要回身救驾,又听赵诚朗地高声笑道:“不放,你将大堂之内的刺客全宰了,这里不用你管,咱们比一比,看谁砍得头颅多。”

 赵诚笑声中,却不将自己面临的刺客看在眼里。徐不放心中稍定,他还是示意身后分出几人回去帮忙,转身向楼梯下的刺客走去。

 徐不放脸上的笑意,让刺客心中惧意又加深了一层。  M.ShANz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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