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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走到熟悉的家园。熟悉的楼梯间,熟悉的气味。

 在这里已经行走了二十几年,从来没有快乐过。

 但是被豢养惯的动物,总会怀念牢笼的气味。

 如何离开牢笼,这是个难题。

 “你不要忘了我让你抱着哭的恩情。”等杨瑾平静下来,还真跟他说。

 “下次跷家别想我会收留你。”杨瑾板着脸。

 “喂!我会变成这样,会是谁害的啊!你要负责!”还真声音软弱下来,开始东张西望。

 “找什么?”杨瑾莫名其妙的。

 “那个恐怖的病人啊!每次要你负责,他都会跑出来破坏我的名誉…”

 杨瑾破涕而笑。

 “你够了没啊?安啦,不是门诊时间,没那么巧,半夜遇到他…”

 事情就是那么巧。

 就在他们头顶三楼,睡不着的他,正津津有味的看完了整场的演出。

 “老婆老婆!你看!他们就是我说的那对啦!那个男的就是杨大夫啦!”

 “喔!好热情喔!你这死人,都没有这样对人家…”

 “哈哈!你看,他们要走了!好可惜喔…”

 “女生好小ㄟ…”

 “高中生喔!”

 “哇!好浪漫喔!我要打电话跟淑惠说!”

 “老公,下次门诊,我陪你去吧!”

 当然,杨瑾不知道为了什么,他的看诊病人变多了。

 直到新病人问他“欸,杨大夫,你的小女朋友勒?几时来找你负责?我好挂那天的号。”

 天啊!杨瑾作声不得。

 八卦八卦满天下…有土地就有它。除了苦笑,杨瑾不知还能做啥表情。

 …。。

 要过年了。整个慌慌张张的学期过去,还真轻轻的叹气。

 往年的这个时候,她正忙着大扫除。今年少女还真的父亲却不准还真这样操劳,将整个家交给别人扫除。

 邱至宣边要上班,边不放心的说:“还真,你乖乖的玩,不准在家里搅和,上回擦天窗,差点摔死的事情,你还记得?”

 哎唷…那种糗事就不要一直讲了…以前她还是家庭主妇时,有回让油锅烫成二级烫伤,还不是照样洗碗煮饭洗衣服。

 当了主妇就是命,有回她痛的哭出来,还被丈夫瞪:“那么久了,还痛?”

 你怎不每天把烫伤的伤口浸到洗洁里试试看?现在想起那个浑球就生气。奇怪,怎会甘心被那种混蛋欺侮那么多年?只因为他是我的丈夫?

 为什么我会觉得那些都是我的错;不解,真的不解。

 不过,她知道,若是阿健或是卫青敢这样对她的话,真的二话不说,甩头就走。

 妈的…男人满街都是ㄟ!

 最讨厌的就是,连自己的儿子都追个不停…

 “还真!”看他大老远的摆了个笑脸。

 “我最讨厌你了,离我远一点。”还真连眉毛也不抬,阿健对他怒目而视。

 “不管你拒绝我多少次,我对你的心,永远都不会改变!就算高山变成了平原!大海变桑田!就算彗星撞地球!侏罗纪再来!我都…”

 趁他滔滔不绝的演讲时,还真赶紧拉着阿健逃了。

 奇怪,小时候教他背唐诗三百首,百家姓,用尽苦心的教育,现在讲出来的情话却这么没有创意,还真觉得非常的失败。

 但是,天平不来着她的时候,还真还是会挂念不已。

 “学长?他重感冒啦!”卫青不幸灾乐祸,有个阿健就够讨人厌了,现在居然加了个天平学长,那更是雪上加霜了。

 看见还真蹙着眉毛,卫青不心里警铃大作。

 不要啊!还真!你该不会爱上那个花心大萝卜吧?他开始拼命的讲起学长的风韵事,顺便加油添醋。

 “大传二年级的简红秀…”卫青一听到红秀的名字不,还真不住口的念出一卡车名单。

 “你追过这么多女生啊?你和你们学长,还真是一脉相传…”还真神情自若。

 死学长!我跟你不共戴天!

 还真走到站牌,却上了相反方向的公车。

 走到熟悉的家园,说她没有怀念,那是骗人的。熟悉的房间,熟悉的气味。还真在这里已经行走了二十几年,从来没离过家。

 我又回来了。虽然不曾快乐过…但是被豢养惯的动物会怀念牢笼的气味。

 她还是按了电铃?习胩欤蝗私印?br>
 没人在吗?还真又拼命的按电铃,终于有人来开门。

 “吵什么吵!我们不买啦!”声音沙哑成这着样子,有没有看医生?

 天平看见她,却吓得脸色大变“妈?妈!”他激动的开口。“是我,还真。”忍住回答的冲动,还真上前一步。

 不是妈?但是…他刚刚明明…明明看到妈妈回来了。

 也许是因为生病的软弱,他哭了…软软的瘫下来,还真赶紧扶住他。

 好烫…如果我在,不会让你受这种苦楚…还真也落下泪来,抱着她已经长大成人的儿子。

 不争气的,忤逆的儿啊…到底是小小的,依在我前吃,一点点一点点拉拔大的小孩子…让我生气,让我伤心,让我气恼和屈辱,但是…总是我的孩子,怎能忍心抛下你?

 抱着他,还真伤心地哭了。

 斑烧昏的天平,喃喃的,孩子般的喊着…“妈妈…呜呜…妈妈…”

 在伤心痛苦挫折的时候,人人能想到的,不过也是自己的妈妈而已。

 阿健发现还真请了三天假,觉得非常奇怪,但是打电话给她,却也没有她的踪迹。

 去哪了?也没去道馆。

 但是卫青却怒气冲冲的告诉他,还真去了天平家。

 还真?他不是很讨厌天平吗?他不相信的照着卫青给的地址,跑到天平家里,没想到,真的是还真来应门。

 她干脆住到他的家里?大怒的阿健,转头就走,不理在后面呼喊的还真。

 “不要理他啦!还真…”高烧终于退了的天平,从背后抱住还真,试着想吻她,还真也没有例外的给他一个拐子。

 “滚去睡!”还真吼完他,走到厨房准备他的晚餐,眼泪也滴了下来。

 阿健哭了。还真觉得很心疼,但是却被自己的孩子绊住、这些无知可恨又可怜的家人哪…她不自觉地替他们打扫收衣,不自觉的做饭。就像她还活着时,为他们做的一切。

 天平的感冒好了以后,颇为骄傲自己的“女朋友”懂事伶俐,对还真的态度越来越恶劣。为了他的感冒未完全痊愈,还真硬是忍了下来。

 但是当天平的父亲居然要她添饭,还真开始不可思议。

 看着自己生前的丈夫,这样理直气壮的指使着儿子的“女朋友”那种大怒的感觉,渐渐在口沸腾。

 “我不是你家的菲律宾女佣。”还真冷冷的对她的前夫说。

 “天平!你看看你女朋友的态度!还没嫁过来就这样子,将来嫁过来还得了!”还真的前夫也发怒起来。

 “还真!不要这样!去添饭!”

 原来…就算我不在了…你们也会继续奴役家里的其他女人…如果有的话。

 可恨的家人哪…

 “你是断手,还是断脚?电锅就在你旁边。”我已经不是你的子,不是你们的母亲了。

 几个男人开始拍桌子大骂起来。

 吃着我做的饭菜骂我…你当我是什么?还真发狂的掀了整张桌子。

 “我恨你们!你们大约也不知道…你们的母亲,你的子,是多么的恨你…到死也是恨你们的!”

 野蛮的发完飙,还真哭泣的跑出去。

 一路上,不停脚的狂奔。二十岁出嫁,二十一岁就生了老大,还真一生最美好的青春期,就这样奉献了家庭。

 牺牲了学业,牺牲了跆拳道,牺牲掉她所有的爱好,连看本书的时间都没有。她在慢慢堕落无知,渐渐封闭而胆小。为了这个家的正常运作,她渐渐的成为一个家事机器,儿子们一天天的看不起她。

 这种恐怖的宿命…居然会继续延续下去…这真是件恐怖的事情…现在…她用别人的身体,活着别人的人生…但是她最想要的,却是自己的人生。还我!还我美好的过往!还我纯真无瑕的心!

 还我!她无意识的走着,搭了公车,然后发现自己又回到市疗院。

 今天,杨瑾在吗?

 …。。

 走到候诊室,发现整个大厅成一团,有个病人正在大喊大叫,动员了几个人去抓着他,杨瑾在当中挥汗着,正在安抚病人…

 她坐得远远的,看着杨瑾。

 发现了她的眼光,杨瑾挑了挑眉,用眼睛问“怎么了?”

 她摇摇头,眼泪又盈盈落。

 杨瑾边抓着病人打针,还真垂下眼睛,用力深呼吸,突然…

 像是某种温暖的东西拥住了她…像是被巨大的羽翼环着,那种无比的安全感。

 “我在这里…”无声的说着。

 张开眼睛,被环绕的感觉消失,她抬头。

 哭是浪费精力的表现。

 正要站起来,旁边候诊的病人,递了一张面纸给她。

 “谢谢。”发现不是那个恐怖的病人,还真略略宽心,拭了拭泪。

 看着还真离去,那个女人拿出大哥大,迫不亟待的打出去。

 “老公!今天杨瑾的小女朋友来了ㄟ!好浪漫喔!”

 “讨厌!早知道我就去看医生!今天他们做啥?”

 “小女生在哭,结果大夫在忙…啊!你应该看他们眉目传情的样子!真是尽在不言中啊!”“可恶的董事会!我不想开会啦!”旁边的人对着他说话“老婆!我又得回去开会了!等等要跟我讲详情!”

 “好咩!我去帮你拿了葯,回去就告诉你…老公!人家也好想你喔!”

 “是吗?亲一个…MM…”按着话,他骂人“催什么催!没看见我和老婆情话绵绵吗?”声音又转柔“老婆,等等跟我说,嗯?”

 她放下电话,觉得空气中仍然存在着糖般的恋爱滋味,真是浪漫到无尽头了。

 “大夫,我必须谢谢你…”女人对着大夫无限崇拜景仰。

 “嗯,你丈夫不过是脑神经衰弱,哪个医生都会尽力诊治的。”

 “不,”女人摇头“我丈夫自从对大夫和你的女朋友的关系开始有兴趣之后,脾气好多了…也让我们岌岌可危的婚姻关系产生了新的曙光!啊!大夫!我太崇拜你们了!希望你们百年好合,早生贵子!好人是会有好报的!”

 百年好合?早生贵子?刚刚…刚刚…

 刚刚还真到底是对她说了啥?

 杨瑾的肩膀垮了下来。

 …。。

 还真闷闷的回到家里,吃了饭,睡了一觉,醒来那种窝囊的感觉就散得多了。

 年还没过,父亲在北美出差,动不动就传真回来,还真看到那些密密麻麻的传真,只能按着前额。

 这种日子…其实也没有什么不好。父亲虽然不常在家,起码,给她很大的自由和宽裕的经济。

 而且,少女还真的父亲开始疼自己了。

 电话线被她拔了起来,天平烦死人了,每五分钟打一通,这次还真铁了心。妈的,我现在可不是你那倒楣的妈了。

 而那个卫青则是每十分钟。拜托!

 拿起书翻没两页,电铃大作…

 你们…

 “你们做啥…”

 一开门,阿健手在口袋里,脸色阴沉的看着她。

 “阿健?”要吃人也不是这种脸色。

 他在客厅坐下来。摸不着头脑的还真倒了茶给他。

 等了半天,阿健不开口,还真也不知道要说啥。

 “干嘛?进来到现在,一句话也没有。”

 “刚刚你不接电话,是不是在躲我?”

 “啥?”还真拍拍自己的头,对啊,拔掉电话线,连阿健都打不进来。

 “我…”

 “你不要说话!”阿健突然抓着她“过去就过去了!就当你一时糊涂,让那个叫天平的狗咬了几天,我不会介意的!我还是爱着还真!真的!”

 还真大脑转了半天,终于意会过来。

 “拜托!你有病啊!”还真一拳过去“你当我是啥?到处跟人睡觉吗?混蛋!”

 “你…你是说…你没有…”

 “废、话!”

 “还真…”阿健居然热泪盈眶,一把抱住她“还真…我就知道…你心里只有我…”赶紧拿起一本杂志,在阿健嘟起来的嘴上。

 “没考上大学,什么都免谈!”

 阿健在她家哭了一下午给还真看。

 拜托啊!

 …。。

 过了年,一大早,阿健去她家放鞭炮吵她,看了一夜的书,还真脸色难看的出来骂。

 “嘻嘻…新年快乐!”阿健拿了好大一把花,在她脸上。

 对呀…今年的过年和情人节只差一天说。

 天空蔚蓝,难得的

 她轻轻的吻了阿健。

 是的,新年快乐。

 好的开始,是成功的一半。但是也只成功了一半。这从阿健想吻还真,以致于眼睛的那圈黑轮,可以得证。

 开学。

 还沉浸在过年的欢乐气氛中,高三将面临的升学压力却像如影随形的恶梦,没能饶过哪一个。

 黑板上开始写倒数的日子,连末段的放牛班都开始騒动。

 还真倒是还好,她很明白,两年多的放,根本没法子用一个学期的用功反正过来,所以她将希望放在明年的联考。

 今年?

 今年只是考个经验,好在明年不怯场而已。但是她的导师却不这样想。

 “还真,你的功课进步的很快,在这里,太可惜了。”导师苦口婆心的劝她“我帮你调到前段班去吧?这样你的用功才会有考上的希望啊!”导师虽然散散的,对于学生一直很好。他明白到后段班的学生几乎被学校放弃也被自己放弃,当导师的人,只能不再加深他们的压力。

 但还真不同的。

 不管她过去是多么凶恶的太妹,但是濒死复生的她,确确实实的痛下决心的用功,这点让导师感动。

 还真搔搔头“我喜欢这个班。”

 导师环顾了一下闹哄哄的班级,叹口气“是,这个班没啥坏人,但是吵吵闹闹的环境,却不是念书的地方。”

 没想到,阿健居然赞成。

 “阿健!”还真心里有点儿着慌,怎么?阿健开始讨厌我啦?我要调到前段女生班,就不能跟他同班了。

 “因为导仔跟我讲,要把我调到男生前段班去啊!我要拼看看。”他很严肃的扶着还真的肩膀,她也感动的看着阿健。

 “还真,为了要拿到成年礼,我绝对会用功的。”

 还真红着脸,给阿健的肋骨一个拐子。

 “还真!还真!下课还是一起回家唷!”阿健哀着,在她身后嚷着。

 还真头也不回,却在嘴角牵起一点点笑意。

 拼了!

 …。。

 进了三年十六班。

 班长盈盈的站起来,这个半路进来的新同学,还真倒了一口气。

 小七?

 “别紧张嘛!”坐在她前面的小七笑意盈盈“我老早就想开啦!等考上大学,要怎样好的男生都有,干嘛非要阿健不可?”

 她拨拨头发,还真发现,小七的确是个美人儿“为了个男人打人杀人,蠢的,你说对吗?还真,以前是我不对。”

 还真看着她,心里百感集。觉悟迟总比不觉悟好,只是可惜了少女还真一条命。

 她对着小七微笑。

 其他同学的态度就不像小七这么友善。总是躲她躲得远远的,但是身为班长的小七,不会忘了招呼她。

 小七有领导才能的。

 不管在纯洁白鸟似的优等生中,还是在不良少女的团队,她有种领袖魅力,让底下的人不知不觉的信服。

 同样混过的少女,小七呈现出“为了拯救被放弃的同学,舍身感化”的伟大情,还真却让人觉得“不过是个努力用功的太妹”而已。

 在这个无菌室般的环境中,还真还是被排斥的。

 但说真的,这些细腻的排斥,还真要不就没感觉,要不就没放心里。

 离联考不到一百天,衷萍段考模拟考接踵而至。

 别闹了,难道还要为了没人肯坐自己旁边生气吗?没人坐岂不更好?位置大,又没人打搅,还真倒是想得开。

 每天慌慌张张的让阿健送到学校,前段班的功课更紧,下课她也紧张的啃着书,晚上留校念到八九点,让阿健拎着,才不甘不愿的离校,有时又和阿健研究数学到十一、二点。

 道馆请了假,三天两天卫青就跑来关心,有时天平也来,看见还真那股紧张,他们也上贡了不少念书的方法和参考书。

 这样的用功,的确有了成效,第一次模拟考居然让她蒙上文化,她惊异的嘴巴成了一个圈圈。

 大喜若狂的跑去跟阿健说,阿健狞笑着。现给她看,辅大。

 “成年礼!啦啦啦!”

 第一次还真没给他拐子,跟着他呵呵的笑着,大大给他一个拥抱。

 “三年六班刘天健同学,请马上到训导处…”

 “妈的…”阿健不太开心的放开还真,煞风景的训导处…奇怪,我很久没干啥啦?该不会又准备栽老子赃吧?“还真,我去看看唷。”

 但是,阿健去看了之后,却没有再回教室。连书包都没有回来带走。

 捱到放学,还真拿了阿健的书包,跑去训导处,训导主任皱了皱眉“刘天健?广播后就回去了。”

 为什么不拿书包呢?

 还真的心里有着不祥的感觉,拼命的,不停的向前奔跑。阿健…怎么了?为什么不跟我说声?

 跑到阿健家,发现阿健坐在家门口的楼梯上,孤零零的。

 一路跑上楼梯时,就看到地上有着红褐色,半干涸油漆似的痕迹,泼洒外点点滴滴。

 “阿健。”

 抬头,满面的泪痕“还真。”他扑进还真的怀里哭了起来。

 “乖。乖…怎么了?怎么了?”

 “我爸死了…”

 “什么?”

 “我妈杀了他…”孩子般的啜泣着“因为我爸拼命的待她…在我不在家的时候…刚刚…好可怕…爸爸的脸…烂得看不出来…妈妈…妈妈根本不认得我…她身上都是伤…好多好多香烟烫过的疤痕…她都不跟我说…我怎么知道…我都不知道…”

 抱着号啕大哭的阿健,还真剧烈的发起抖来。

 春天…春天不是降临了吗?为什么…为什么还有如刀的肃杀?

 她也跟着哭了起来。  M.ShaNz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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