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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戚浅秋小巧的足尖往下滑,希望可以构着墙边的石块。

 这么早的时间不会有人看见她不雅的行为,可是现在的状况跟预估的距离有了落差,她脚尖探呀探地,就是找不到可以踞脚的地方。

 看起来情势不大对,瞧着手里抓着的红杏花,当初她怎么会想说爬这墙应该是不难上下的?

 她的身子轻,就算落地也不要紧,但是花不行,花要挣钱的。

 “你到底行不行?”突如其来的声音带着几许紧绷。

 她震了下,勉强挂在墙沿的手又滑了几寸。

 “别过来。”她急喊。

 “到底是花重要还是小命重要?”他的声音近在飓尺了。

 她咬了咬下,自己想必是丑态毕了。

 “我要跳下来,你走远点。”

 什么?“不可以,危险…”千郁树本来站得远远的,万万没想到她会蛮干,冲过来的步伐失常地了调。

 戚浅秋身子虽十分轻盈,可是一个下得急,一个冲得快,两人一撞千郁树揽着她连退了好几步,脚跟绊到她放在一旁的竹篮,砰然倒地…

 黄泥地上一堆碎石扎着他,诡异的是在那瞬间,他居然庆幸自己皮厚,被扎的人不是她。

 “把…那个碍眼的花给我拿开。”

 她手中的红杏花洒了他一头一脸,盖住了视线,鼻端绕着的不知道是花香还是女子的体香,害他一下怔了神,也忘了自个揽住她间的手似乎有些逾矩了。

 “等我一下。”

 她的声音浑饨,脸上带着恍惚,软软的身子还不能动弹。

 他感觉到她呼出的气息在他的脸上,一下,所有的孔都僵住了。

 “你还好吧?有没有事,回我个话!”

 他看着她迷茫的眼睛,整个神经都绷紧了。

 花散了一地,她空空的手不知道什么时候竟攒着他的衣襟,像在寻求安全,他很小心地去摸她的额、颊。

 “出一下声,你有没有跌伤了哪里?”

 戚浅秋默默地摇了下头,黑如漆墨的眼有了动静。“我…还好。”她不能对着一个男人喊口痛,尤其是那么感奇怪的地方。

 “会说话,那就表示没问题。”

 他把她掉在眼前的发丝拨回她小巧的耳边。

 她赫然推开他,绊手绊脚的想站起来。

 “大爷这么早到我家来有什么指教吗?”

 他也跟着站起“梯子,家中没梯子吗?”他答非所问的问着自己想知道的事。

 “梯子…什么?呀…”她退了一步,却绊到九重葛的藤蔓,踉跄了下,宽口下的鞋不慎掉了一只,出着袜的小脚。

 千郁树俯眼,心底暗讶她个头的娇小,只到他肩膀,纤细的肩不盈一握,往下望去,发现她的脚曾经绑过又放开,小小的足尖不知怎地,居然搔动着他,叫他心口难安。

 通常只有大户人家的千金小姐才会大费工夫的小脚,绑了小脚的闺女连走路都有问题,逞论做事,清贫人家或是市井小民的姑娘要帮忙干活养家,绝不会也没那能力让自己的孩子自讨苦吃去脚。

 想她这么小的脚拖着蕾儿那胖娃从红木村走到城里,千郁树突然恼了起来。

 这一懊恼就袖手旁观。

 戚浅秋弯下寻找掉了的鞋子,没了棉鞋她寸步难行。

 “在这里。”

 他帮她拾起在红杏花上的鞋子…上一瞬间才决定手的,怎么…他疯了吗?明明几次不经意的见面,她总是开门见山的表示不,对他没有好感,他却一而再送上门来,他自扫门前雪的个性到哪去了?

 “谢谢大爷。”

 恼羞自己丑陋的脚足被一个谈不上认识的男人看见,戚浅秋急忙接过棉鞋套上。

 满地的红杏花,她站在其中,像一钵雪。

 千郁树剑般的黑眉几乎要打结了,他的心也鼓噪得太过份了吧。

 不管这男人给她多大的压力,她捡起到变形的竹篮子。花是没救了,但竹篮可是她很重要的糊口器具,她使尽吃的力气扳弄着,奢望竹篮能在她手下恢复原状。

 他实在看不下去,拿过那只运气不好的竹篮。“你要想赶上一早的市集,我建议你先剪花,这东西交给我。”

 看看天色,她心里喊糟,也没心思说什么客套话,更管不了这男人什么时候会离开,赶紧重新剪花去,得趁着蕾儿还没醒,她的时间不多。

 々々々

 她已经没有什么名誉,也没想要把任何人拖下水。

 “请让我在这里下车。”

 在不算宽的座位上刻意和千郁树保持着距离,怀中抱着仍然甜睡的蕾儿,戚浅秋亲手摘的花放在骡车后座摇曳生姿着。

 “这里?”

 距离清晨的花市还有好几里的郊外?

 “是的,这里就可以。”

 然而周遭景物仍一直往后退,他似乎没有要让骡车停下。

 “在这里把你放下来可以,不过,你以为以你的脚程在散市之前能到达吗?”就为了同他保持距离,她连生意都不顾了?

 “我是个寡妇,你同我在一起只会给你增加麻烦。”戚浅秋别过脸,语声轻轻,本来温柔的眼睛里此刻只剩一片淡漠。

 “那要看麻烦的定义在哪里。”

 “你马上就会后悔的。”

 “那就等我后悔了再说。”

 她低头把蕾儿的小被拉得更紧密,不再去想什么,一路静默的让他送她到花市。

 到达之后,她发现这儿人多得让她头昏。

 人多的场合,戚浅秋本来应该是引不起人注意,但是,她不点而朱,眉不画而翠,容貌妩媚清丽到了极点;一个人回过头看她,两个人,接着,就算不是经过她身边的人也刻意绕了个圈过来瞧她。

 人们看见她怀中抱着一个娃儿,骡车上又跳出一个男孩,驾车的是她的汉子吧,原来是一家人…

 “萨儿,你跟着她们。”

 “好的,爹。”

 正中下怀,他出大大的笑颜。刚才在骡车上大娘为他绑了个利索的发髻,身上暖扑扑的外套也是大娘亲手帮他穿的,呵呵…好好喔。

 “我让萨儿跟着你,等我事情办完就过来接你们。”千郁树向戚浅秋代着。

 “不用…”她摇头,却无法不看见萨儿顿时深受打击的表情“我的意思是这里人多,两个孩子我看不来。”

 “这你不用担心,萨儿会照顾自己。”他信心十足。

 让嘈杂声吵醒过来的蕾儿瞧了瞧周遭,正扁起嘴要哭,见了站在一旁的萨儿,眨眨眼,停住哭势,从娘亲身上滑了下去。

 萨儿很自然的接手。

 戚浅秋瞧着两个孩子,又瞧瞧千郁树。

 她的蕾儿本来一醒就哭,这会儿怎么…

 思绪杂乱无章的她放弃跟眼前的男人讲理,她本来就不想惹人注意,只要人家来买她的花,不要管她是谁。

 带着两个孩子,她没入人汹涌的市集。

 市集人多壅,花样繁多,戚浅秋第一次来,怯怯往角落一站,马上被吆喝。

 “别往那儿站,你挡了我的生意。”

 才连选的道不是,这边又发话。

 “去去去,旁边去,我这儿要作生意,要卖花往别处去。”

 有的干脆住她脚边泼水。

 还有醉翁之意不在酒的登徒子。

 “小娘子,你卖花啊…”男人才探头,却猛然被从店里冲出来的庞大母老虎扭着耳拖进去,一路叫骂声不绝。

 萨儿看着戚浅秋受惊吓的脸,拉了拉她的衣角。

 “大娘,往这走。”

 受到排挤是预料中的事,她受惯别人的冷言冷语。在她肩膀上的担子沉重得叫她不过气,自尊是多余的。

 “你不要紧吧?”生怕萨儿跟着她受了委屈,她垂头低问看来一脸无所谓的他。

 “大娘,你别担心我,萨儿曾经跟着爹爹走遍大江南北,这些场面难不倒我啦。”他满脸英雄气概,拍脯的样子让戚浅秋觉得温暖窝心。

 她比一个小孩还不如呢。

 萨儿直入市集最繁华的中心,路的像走进自家的厨房一样,被他拖着跑的蕾儿咯咯直笑,她从来没这样跑过。

 他带她们来到一处大院,其中错落着大小不一的山石,各种型态的小池,与各类的盆栽植物,园子的某个角落弥漫着石粉烟气,敲撞着石块的声音没有一刻停歇。

 “石头叔叔。”萨儿圈起手放在嘴上,放大声的吼叫。

 戚浅秋还没意会过来,园子里忽地冒出一个高大的身影。

 “啊,萨儿,真的是你,那天我在街上看见你们爷俩还以为眼花,你爹回来居然没有知会我一声,没义气、没道义,可恶啊!”石头拿着钻子的手挥来舞去,也不怕伤了一旁的人。

 “我这不是来了,来卖花。”

 “什么时候你爹改行了?”他气的吼。“不是我爹。”

 他这才发现安静的戚浅秋,还有让她不胜败荷的花篮,浓眉大眼下的表情有了浮动。

 “小娘子,这花是你种的?”

 “是。”

 “好,我全买下了!”

 “我只是想借个地方卖花,并不是要来兜售。”

 他瞧着她,钻子轻轻放到背后。“哦,你想要来随时都可以,我这院子前头是你的了。”

 戚浅秋迟疑的瞧着眼前这个巨大的男人,虽然他讲起话来气势惊人,然而比起背后里伤她的流言,这人看起来可怕,却感觉不到恶意。

 “谢谢这位大爷。”她敛眉为礼。

 直到回程,慢半拍的戚浅秋,才知道为什么千郁树要让萨儿跟着她了。

 々々々

 “什么风把你吹回来?我以为起码要十年之久才会再见到你。”

 一身碧纱罗袍的焦逃邝和一身布衣的千郁树对桌而坐,暖花开,从柳枝迸出来的柳絮飘呀飘的,忽地,被茶盅的水气收,一个扭,头重脚轻的落人瓷杯边缘。

 “我这不是回来了。”

 “回来却不找我,要不是我认出你家萨儿最爱的那两头骡子,你我岂不是又要错过!”这个因为造园认识的友人,他却老是当他是洪水猛兽。

 “你可别又拉我去参加那些有的没的场合,我讨厌应酬。”千郁树眉头微微皱起,这回他可先把话说在前头。

 茶刚煮沸,茶香袅袅,使人精神大振。

 “你帮我造座新圈子,我就放你一马。”

 “你已经有四座园子了。不过我有比帮你造新园子更有趣的计划,要不要听?”千郁树自有打算。

 “难得你会主动,我要听,还要仔细参详。”

 “是跟你谈个生意。”

 “这小地方,我唤不到什么商机,你看见了什么?”他是别人口中的纨绔子弟,专管吃喝玩乐,败家。

 “事在人为。”千郁树有把握。

 焦逃邝霍地杆,精神全来了。

 “既然你会这么说,一定有你的道理,好,你说了算,就算赔钱的事我也趟下去。”

 千郁树是造园这行的丹书铁卷,只可惜吴兴地小,留不住他这尾见首不见尾的蛟龙。

 “既然是生意就不会让你吃亏。”

 “你怎么说都好。”替偶像工作,无比荣耀。

 “我要买地,只要你拿得到的我都要,其他的枝节就由你去负责。”

 “范围呢?”

 “以红木村为原点,越多越好。”

 “这么大手笔?”可以一次败家败个够本啦。好刺

 “土地买卖可以刺地价。”他有心、有计划。

 “再来呢?”焦逃邝眼睛发亮。

 “我们有计划的买地,造成优美的环境,给本地的人制造工作机会、培养造园的人才,我还要让吴兴的地皮水涨船高,不管南方还是北方的有钱人都到吴兴置产,居家、别业都可以。你说这样有没有商机?”

 “真有你的!我就知道你这家伙不呜则已,一鸣惊人。”好玩,好玩!

 “建筑的事交给你跟石头负责。”一个顶尖的建筑师,一个顶尖的石匠,加上他三个人,很够了。

 “为什么想回来发展?”他可以想像这块他们土生土长的地方,即将风起云涌的将来。

 “心血来罢了。”

 这块地可是他的伤心地,也是他离去的理由,现在说心血来,讹他啊!这家伙从来没有把他当朋友吧,他总像是荒野中斯文的一匹狼,独来独往,啊,应该说是带子狼。

 “对了,萨儿呢?他通常不是都跟进跟出的,这次怎么没来?”

 茶香退去,留下澄净如琥珀般的汁,千郁树拂去柳絮,一口喝尽。

 或者友情跟茶一样都需要时间酝酿煮沸,入味了,才能水到渠成。

 “他不是小孩了,用不着一天到晚跟着我。”

 “你不是会把小孩扔在家的人。”

 用指节敲头,他感觉得出来千郁树的改变,可是哪儿不一样咧?一时要他说清楚又不能。

 “我们谈的是工作。”其他的就免了。

 “工作、工作,你应该学我乐天知命、游戏人间,你一定是孤家寡人久了,忘记什么叫‮趣情‬,往后你要回来住下,我们常聚聚,你就会知道跟我在一起的好处。要不,娶个老婆吧,有人嘘寒问暖的都强过你孤单单的一个。”

 “焦逃邝。”千郁树忍不住连名带姓地叫他。

 “好吧,不提就是。近午了,最近吴兴楼来了一个手艺不错的厨师,详细的情形我们一边用膳一边谈。”

 “你以后会忙得连消遣我的时间都不会有,先做好心理准备吧!”千郁树起身。

 咦,出钱的大爷不是把银子撒出来就好了吗?忙啥,他很久不知道“忙”字要怎么写了。

 “你会知道的。”

 哇咧。“喂,我们是朋友吧?”

 “你说呢?”

 “朋友不应该互相陷害的不是?”

 “互相陷害也是友情的一种。”他从来都没有承认过他们是朋友。

 呵呵。“你这算幽默感吗?”

 “你说呢?”

 又是这种死人表情!焦逃邝真的想一拳给他捶下去。

 “我说你八百年前来找我是为了娶萨儿他娘那一回,这次…不会又看中意哪家闺女,心思动,要替萨儿那个苦命的孩子找个后娘吧?”他胡说八道习惯,要管住自己的嘴有时候跟拉住八匹马一样困难。

 当然,他也只是嘴巴说过了算。

 睨着千郁树冷静自傲的表情有些崩坏,他狐疑了。

 “我这嘴,说好的不灵,坏的灵,别真的让我给说中了。”焦逃邝几乎要跳起来了。这天大地大的事,他要赶紧广为宣传去…

 “你这张碎嘴怎么没人来撕了以确保天下太平?”戚浅秋的模样从他心中滑过,留下一道他也说不上来的痕迹。

 他的脸因为想到她有了些微的改变。

 焦逃邝对于人的表情最有研究了,他这八风吹不动的朋友何时如此慌张过,就连…那件事情发生的时候,他也只是选择离家,什么都没有解释、代。

 嗯,一定有什么瞒着他的事正在发生。

 看起来他很有必要亲自走一趟好朋友居住的红木村,说他大闹也好,关心朋友也罢,总之,他非要去瞧上一瞧…  M.shAnz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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