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明月悄悄隐没西方，曙光中，清晨的草地结满水，灯火通明的长白派大厅被一股沉重的气氛所盘据，得每个人几乎不过气来。

　“六师兄，我将晴芳托给你照料，万一我没有回来…”低柔的嗓音有些不确定，毕竟生命太过脆弱，许多事人算不如天算。是以她必须做好万全的安排，相信以杨璿的痴情，必能妥善照顾晴芳。

　“你说什么浑话！”尽管对海仍有一些不谅解…雪晴芳病了后，不知道是不是刻意逃避残忍的现实，记忆倒退回少女时期，每著海亲密地谈笑，著实令他吃味。没想到即使到了这时候，晴芳心裏仍没有他，杨璇忍不住怨叹。但就算这样，他并不乐意见到海有什么万一。

　“六师兄，我只是说万一…”

　“没什么万一！”他紧抿著，语气不自觉地软弱下来。

　“六师弟，答应海让她放心应战。”夏川明忍住心头纠结的痛苦，沉稳地劝道。多么希望这次跟海并肩作战的人是他。或者能代替她出战也好。可惜他的武功无论是和海或是古振塘相较都略输一筹，为了长白派的声誉，只能让心爱的人去冒险。

　如同十八年前目送她和风扬齐赴金银双鞭挑战时的心情一样，尽管百般的不放心，除了默默向上苍祈祷心爱的人能平安回来外，完全使不上力。

　夏川明的心情毋宁是苦闷的。

　喜欢一个人，却注定永远无法表白，这样的苦涩他甘之如饴的领受。只因为他清楚明白，就算他告诉海他的心意，除了徒增她困扰外，没有任何好处。

　这样默默喜欢她到地老天荒就好。她知不知道、能不能回应都无所谓吧。只要能继续喜欢她就好。

　“谢谢你，三师兄。”

　海的感谢似乎有更深层的含意，夏川明震动了一下，眼神闪过一抹激动，难道她竟然知道？忍不住深深凝视那双宝石般美丽的眸子，那裹盈满温柔的笑意，却没有答案。

　“我把宁儿托付给你。万一我回不来，烦请三师兄送她回奉天。”

　“师父…”夏川明还来不及回答，海宁已泣不成声地投人海怀抱。“您一定要回来。宁儿等您…”

　“痴儿…”海喟叹一声，爱怜地凝望与她十分相似的容颜，轻柔地‮摩抚‬海宁泪的颊。“人生自古谁无死？不管是学富五车的才子，如花似玉的美人，名尊位显的帝王将相，大智大慧的方外之人，还是武艺高深的侠士，最后都免不了成为黄土一杯。这一点都不可怕，有时候更可视为一种解。当然，师父还不想死，只是做了最坏的打算。”

　“可是…”

　“不管师父发生什么事，宁儿都要坚强起来。”

　“师父…”

　看海宁哭得这么凄惨，风想柔心裏顿时有兔死狐悲、哀伤同类的凄然。原本不怎么担忧的心灵，感染了大厅裏的气氛，顷刻间，掀起千丈高的风，不由得捉紧古振塘的手，惊惧加地瞅住他。

　“放心。”古振塘掌心烫地反握紧她，汩汩情意涌其间，带给想柔源源不绝的暖意。

　眼睛望着他泰然自若的表情，耳朵听见他简单却充满自信的权威保证，她完全放下心来。想柔相信他会平安归来，因为这是他对她的承诺。

　迸振塘和她心意相通地相视一笑，转向二师叔温靖宏道：“小侄不在期间，有劳二师叔打点。虽说金银双鞭是武林耆宿，不至于会做出卑鄙之事，但就怕手下徒众会有不轨之举。”

　“掌门放心。”温靖宏同样期盼古振塘能平安归来。他是长白一派百年以来，最为出类拔萃的高手。如果这次能打败金银双鞭，长白一派自风扬死后的低士气，将可重新振作起来，并可保持关外第一门派的地位。

　琐事代妥当后，古振塘和海在众人送别下登上往天池的山路。此时旭才从东方遥远的山头逐渐浮起，耀眼的光芒有如振塘的雄心，带著必胜的自信接有生以来最为惊险的挑战之旅。

　*******

　白头山自远古时期就有大规模的火山发，从火山口出的岩浆覆盖了白头山附近的区域。大自然的风霜雨雪和地底之火，共同塑造出白头山耸人云霄的峰峦，及如同镶在山巅上的一块美玉…天池。

　天池水平如镜，周围形势险峻，一年中有大半时间结冰。此时虽是、夏替时节，面吹来的刺骨寒风仍会令普通人打起哆嗦，幸好古振塘和海内功深厚，不受影响。

　两人施展轻功攀越陡峭山径抵达天池时，金银双鞭尚未到。盘坐休息片刻，才听见两声长啸，一高一矮两道身影迅如闪电，顷刻即至，脸不红、气不，端的是内息深厚、武艺惊人。

　呼颜兄翟拼到海毫无意外之，呼颜难轻视地略过长白派的继任掌门古振塘，朝她咭咭怪笑，眼神不怀好意。

　“海老七，我就猜到你会来。咱们正好把旧帐了结。”

　呼颜难对海是仇人见面分外眼红。他老早就看这个娘娘腔不顺眼，完全无法明白他那位风倜傥、长相英俊的兄长，何以对这家伙一再让手、念念不忘。若说是兄长有那个怪僻，怎么对其他男人没这种特别兴趣？这件事他想了十八年有余，还是搞不清楚。

　“呼颜难，你想算十八年前败在我手下之仇？”海不愠不火地问，端丽的嘴扬起一抹讥诮。

　“谁败在你手下了？”他被气得哇啦哇啦大叫。“如果不是你使妖法，害我的鞭不小心使到我大哥身上，还不晓得鹿死谁手呢！”

　原来当年呼颜克见海躲不过银鞭致命的一击，心急之下居然闪到两人间阻挡，呼颜难虽然及时收回鞭，还是误伤了兄长。这一失误，给了海与风扬可趁之机，呼颜兄弟顿时被打得落花水，双双挂彩。

　呼颜难一直对此事耿耿于怀，百思莫解。

　总不成是他兄长有意替海挨他一鞭吧？

　没道理！哪有人会为敌人挨鞭的？他大哥是呼颜家最聪明的人，更不可能做这种蠢事了。

　饶是看不破海女儿身的呼颜难再聪明，绞尽脑汁也想不出个所以然，只能归纳为海会使妖法。依他看，海的确十分门，一张漂亮脸蛋具有勾魂摄魄的魅力，连他看了都有点心难搔，难怪他大哥会中他妖法。

　“你要说妖法也行，反正你败了。”海轻声咕哝，强迫自己将眼光停留在气得脸色青白的呼颜难身上。

　她可以感觉到呼颜克莫测高深的眼光专注且热烈地凝视她。那两道锐利得彷佛能穿对手每个思维的眼光，深沉得令人不寒而栗。

　海知道自己绝不能被他看穿虚实，成败的关键就在于此。

　“这次我绝不会给你机会再使妖法了，海。”呼颜难咬牙切齿地警告。

　“既然是妖法，不管你如何提防，还是躲不掉。”她似笑非笑地回答。

　“你别想！”

　见呼颜难气得像个被人捉弄又不甘心的娃儿般，海忍俊不住地噗哧一笑，绝的笑容令呼颜兄弟呼吸一紧。

　这家伙在使妖法了，呼颜难瞄到兄长的眼睛像是要烧起来似的，神情戒备起来。

　“你这家伙！”他愤恨不平地怒视她。

　“你怕我吗，呼颜难？”海细声细气地逗弄他，女的妩媚娇娆得紧扣住呼颜兄弟的心弦。

　呼颜难顿时困难地咽了一下口水，嫌恶地撇撇嘴。“我怕你什么？”

　“你怕我使妖法。”她笑。“别想否认。有胆子单独与我一搏，好证明你根本不怕。”

　“我跟你单打独斗？”呼颜难显得兴致。

　“你敢吗？”海神情挑衅。

　“等著瞧吧。”呼颜难阴沉地笑了起来。

　一旁的古振塘不动声地聆听两人对话，心裏有些疑惑。海之前的计画是由他对付呼颜难，怎么现在变成她要自己对付呼颜难了？她打什么主意？

　呼颜克则不豫地蹙起眉。海从一开始就打定主意忽略他，现在还挑衅呼颜难与她单挑。他目光炽热地梭巡过她身穿白色衣袍的单薄身子。砭骨的冷风沿著峰与峰之间的峡谷从四面八方窜而来，吹得海身上那件由真丝织成的素袍邋邋作响，彷佛要将她柔弱的身躯给刮上天似的。

　他强忍住上前抱住她的冲动，却无法阻止眼裏的关怀涌向她。海的内伤应该痊愈了，然而脸色依然显得苍白。强装出来的坚强裏，有抹令人心疼的脆弱，明亮的眼眸微肿，那是睡眠不足，还是哭泣的结果？

　想到后者的原因，呼颜克脸色阴沉下来。

　风扬已死，她即使泪乾了，也唤不回他。这个小儍瓜，干嘛还徒劳无功地替他眼泪！这点令他恨不得把风扬从地底揪出来，将他挫骨扬灰才能消心头的怨恨。如果他不死就好了，这样他便能在海面前好好羞辱他，再将他打成酱，让海明白真正的强者是谁。

　这些念头在脑中电光石火地闪过，呼颜克重新回到海故意使呼颜难独斗的原因。他当然晓得海顾忌他们兄弟联手的威力，有意将他们分开。可是把实力较弱的呼颜难由她自己对付，让古振塘去对付武功较高的他，跟海事事往自己身上揽的个性颇不相符。

　除此之外，他最担心的是，海和呼颜难的武功在伯仲之间。实力相近的对手，战斗的经过也就越加惨烈，一不留神，伤亡便在眨眼之间。而以呼颜难的暴躁，出手毫不留情，海想全身而退完全不可能。

　而他当然舍不得海受到一丁点伤害。

　之所以有两次的天池决战，便是想藉著这次挫败长白派，让海心甘情愿随他回兴安居住下来。他不期望她立即软化，但只要她答应留在兴安，让他每见到她，一偿相思宿愿即可。

　他要的是活生生的海，不是死的海。还是由他亲手擒她会比较妥当。

　“这么说，你是同意了？”海悦耳的嗓音再度扬起。“我们另找地方厮杀，把这裏留给令兄和敝派掌门如何？”

　“海老七，你迫不及待想投胎，你呼颜爷爷乐意奉陪！”呼颜难不甘示弱。

　“好，你我就到那边去。”她指向北峰。

　“说走就走！”

　“阿难！”正当呼颜难摩拳擦掌要跟海走的时候，呼颜克突然叫住他，深沉的眼光有抹不得不让人顺从的威严。“你不要上当。”

　“大哥，难道你认为我打不过姓海的？”呼颜难不服气地道。

　呼颜克深知弟弟的脾气，要是说他打不过海，他一定不认输的非力拚到底不可，故而语气和缓地道：“海这人鬼灵得很。你与她在伯仲之间，一时间想要取胜并不容易。万一她使出诡计，让你有个闪失，愚兄如何面对弟妹？你不是一心想雪当年之吗？古振塘是长白派的掌门，才是你雪的对象。”

　话虽这么说，但呼颜难总觉得哪裏不对劲。“可是大哥，海那家伙会妖法呢。”

　“阿难，你别胡说八道。”

　“我没胡说呀，上回你不就著了道…”

　“阿难，你认为我不如你？”呼颜克眼一眯，神情不怒而威。

　“我没这意思。”他赶紧否认。“大哥要是坚持，小弟没话说。等我解决了古振塘就来帮大哥。”

　“随你。”呼颜克不置可否。

　始终被人忽略的古振塘，难掩心中怒火。

　呼颜兄弟未免太小看他了。

　他们将为轻敌付出代价！

　同时心裏对海迂回曲折的达成与呼颜克对战的结果感到佩服。如果她一开始就提出要和呼颜克捉对厮打，说不定会引起呼颜兄弟的怀疑，不肯就范呢。于是她绕了个圈，呼颜难独斗，反而让呼颜兄弟中计。

　他闷哼一声，率先施展轻功朝北峰奔去，呼颜难立即跟上，两道身影很快消失在海与呼颜克眼前。苍茫的天地剩下两人，属于呼颜克的骛猛眼光，让海再难逃避。

　*******

　“海…”沙哑的声音含情意，却是一份海无法负荷的深情。相较于十八年前的强势蛮横，呼颜克的态度柔软了许多。只是那对炯炯的眼眸，仍不放松地炽热凝视她。

　“到这时候你还是不愿面对我。”他的声音漏出一丝怨恨。“我真让你这么讨厌？面对呼颜难时，你至少能与他针锋相对；面对我时，却无话可说吗？”

　“多说无益。”海倏地出手上的三尺青锋，脸虽然朝向他了，眼睛却低视著剑尖。

　“你怕我，海。”

　“不用往自己脸上贴金。”没有抑扬顿挫的声音响起，海面无表情。“如果你想像三姑六婆那样找我闲话家常，何必递出战帖？”

　“我不是好战之人，从头到尾都是为了你。”呼颜克的声音激动起来。“我要你跟我走。”

　“你知道那是不可能。”

　“风扬已经死了。”他残忍地提醒她。

　“跟他无关。”海缓缓抬起如天池一般平静晶澈的眼眸看向他，两道如春日巉壁上蒸融的细雪的眼光，是冷中泛暖，勾人心魂的温润嘴缓缓吐出：“感情的事不能勉强。”

　呼颜克全身一震，备受打击。“你好残忍。”

　“我不想自欺欺人。”被人一再说残忍，海忍不住出一抹自嘲。

　“你说我这些年来全是自欺欺人？”他愤怒地咆哮。一片真心诚意被她弃如敝屣，对心高气傲的呼颜克而言，简直是无法忍受。

　“我只是表明自己的立场，你的想法跟我无关。”

　“好一个跟你无关！”见她一味撇清两人间的关系，呼颜克心中的怒气逐渐上涌。枉费他一片痴情，好言好语地相劝，她非但不领情，还一味用话刺伤他。

　呼颜克决定不再纵容她，就算会伤了海，也一定要将她带回兴安派。

　“不管你愿不愿意，我都要将你带回兴安派。”他撂下宣示。

　“这得问我手中的三尺青锋。”她冷淡地回答。

　“我会让你心服口服。”

　海眼光一动。“既然你这么有把握，可否答应我如果你败了，从此不得再上长白找本派麻烦？我不想这样没完没了。”

　哼，他会败？

　无可掩饰的倨傲浮现呼颜克的眉宇间，他睥睨向她。“我可以答应，但你也必须承诺战败的人若是你，愿意无条件跟我回兴安。”

　“好。”

　呼颜克没料到海会答应得这么乾脆，一抹惊喜自他深邃的眼眸裏飞溅出来。多年心愿，今得以顺遂。

　“动手吧，呼颜克。”她撂下一声招呼，趁著他闪神之际，剑势如风卷残云般猛袭而至。

　好个呼颜克，临危不地移形换位，身形疾若流星电光般适时痹篇海凌厉的剑招。没等到对手另一波攻势到来，金色的鞭影如蛇吐信从袖中出，幻化成千百道影子反攻而至。

　“好！”海一声大喝，手中的长剑剑随意转的拨、扫、挥、劈，没有丝毫花巧地硬碰硬。

　呼颜克眉头微蹙，若不是他收敛手下的劲气，海这下便要受了内伤，她真是太倔强了。

　金鞭瞬间化刚猛为柔，海潇洒的剑招在他绵如相思的攻势下挥洒不开，最后被呼颜克的金鞭绕，一股沉重如山、刚柔并济的气流，沿著剑锋如决堤巨般狂涌而来。海知道一旦被呼颜克的内力侵入经脉，只有任人宰割的份，当机立断的弃置手中的宝剑，任那柄剑被甩弃入山岩，轻松身而退。

　“哈哈哈…这么快就认输了吗？”呼颜克得意的笑声还在空中朗朗盘绕，一道白练迅若惊鸿般自海袖口出，劲气破风的嘶鸣声截断了呼颜克的骄气。

　呼颜克神情一凛，重新打起精神，金鞭水银泻地式的守得密不透风，暂时将海凌厉的攻势制住。两道身影在金鞭与白练纵横错间闪电般移形换位，进退起落，看得人眼花。

　海手中的白练，以各种美妙的姿势在空中转折，趁瑕抵隙地猛攻呼颜克招式裏微小难以捕捉的破绽。随著她的每一进招，气流如旋风般将周遭的尘土草树全卷进密密实实的核心中，满天飞舞。一时之间飞沙走石，全成了可置人于死地的暗器。

　呼颜克这时才知海厉害，身形在她招与招之间穿梭个不停，手裏的金鞭更使出沉潜多年的绝妙好招，想尽办法想上海滑溜至极的白练。

　可是海太狡猾了，当他终于逮到机会纠上那道白练，匹练却突然冲天而出，如天矫银龙，在空中打了两个旋，迅快落向海在半空中的身影。

　浩态狂香难比拟，白影烁烁盘龙起。

　呼颜克在心裏赞好，海的身法不只俐落，更有如天仙化人般优美，简直就是天女的舞蹈嘛。

　他几乎可以听见飘飘仙乐在旁伴奏，海像是与他共舞的天女，一时间香随静婉歌尘起，影伴娇娆舞袖垂，整个人彷佛要融人那柔似春风过境、美得空灵的舞姿裏。

　多少前尘往事，多少情致绵，都在舞蹈裏过。曾经有过的刻骨相思她都能体会，也期盼她能回报啊。能吗，海？他无言地问她，在鞭影与白练之间，但觉柔情与意共旋，青春同年华老去时，只有那不眠的情爱之歌，永远都会在心间反覆低唱。

　然而白练却无情地回绝他痴心的恳求，反而发出怒吼。一片银光重新灿出，之前的柔情缱绻，变成致命、危险的丝丝剑气，化成天矫银龙，上下飞动。随著匹练所能达到的范围，一道劲猛气流狂飙冲撞，只要不小心被扫到，就有致命的危险。

　呼颜克不为她的绝情与不解风情生起气来。

　枉费他一片情意，她却屡屡给他钉子碰，招招置他于死地，他何必为舍不得伤她而一再手下留情？

　心念电转间，呼颜克的招式转为凌厉无情，沉重的气流如海啸袭来，海的攻势瞬间被瓦解，再度左支右绌，勉强只能采取守势。

　在涛天巨般的攻势下不知经历了多久，海脆弱的身影如暴风雨中的一艘破船在花间打转，随时都有没顶的可能。手中的白练冲不破呼颜克狂猛的气劲牵引，徒劳无功地挣扎，被呼颜克的金鞭纠上，强劲的气流沿著鞭梢涌向白练，席卷向海，刚猛的力道震得她虎口剧烈疼痛，白练手而出。

　另一道狂猛气流随著呼颜克的掌势如泰山顶般沉重袭来，惊心动魄的刹那间，海明白，除非呼颜克手下留情，否则等待她的将是死亡。

　她平静地合上眼睑，不做任何无谓的努力，心神奇异地放松，彷佛等著让那股致命的气劲了结她。

　然而那道气劲却硬生生地被收回，呼颜克的脸色因惊恐而血尽失。

　海不闪不避的求死态度，令他既惊又气。

　她竟然想用死亡结束一切。

　如果她以为可以用这种方式打发他，那就大错恃错了！

　“你是怎么回事？就这样讨厌我，不愿顺从我吗？宁愿一死了之？”手指捉住她两肩，呼颜克剧烈地摇晃她的娇躯，将她一把搂紧，就贴在他急如擂鼓的温暖膛上，像是呵护什么宝贝似的。

　海没有反抗，允许自己靠在他身上。一滴清泪自眼角滑下，当呼颜克为她的顺从暗暗欣喜时，右手出入意料地绕到他身后，呼颜克只觉得脊剧疼，腥热的血很快渗出。

　“那是什么？”他右手扣住她纤弱的颈部，眼睛充满无法置信。

　“碧玉刀。很抱歉必须用上它。”海看他的眼神有抹悲伤，眼光却是清澈而坚定。

　“你…”他掐在她颈上的手渐感无力。

　“你可以杀了我。”

　“你要我杀你？”呼颜克咬牙忍住疼痛，眼光凶猛地瞪视她，扣在她颈上的手一紧。“为什么这么做？以自己的性命为饵引我！海，你对自己好无情。难道没想过赌命的代价？”

　“一切因我而起，因我而结束也没什么不好。”海的声音幽幽远远地，像是从远方飘过来，接著勇敢地视他眼裏的谴责，微微一笑。“呼颜克，我不想伤害你，是你让我没有选择的余地。只要你答应我所有恩怨一笔勾消，承诺不再侵犯长白，我马上替你疗伤。”

　呼颜克泛出苦涩的笑容，俯视她毫无畏惧的坦眼光。他知道她的手仍牢牢握在那柄入他脊处的锋刀，只要他有什么妄动，还是随时可以给他最致命的一击。他目光复杂地凝视她，不得不佩服她大胆、机智，又有足够的冷静。她对他太有把握了，算准了他会有的反应。呼颜克不晓得对这点该哭还是该笑。

　海了解他对她的感情，或许在十八年前他替她挡下呼颜难那一鞭时，她就完全明白。只是这番痴情尚不能打动她，因为感情无法勉强。

　呼颜克的心脏猛地紧，为海说的那句话深受打击。他缓缓吐出一口气，闭上眼睑，放开海的颈项。

　“我输了。”他声音沙哑地道“我会遵守承诺。”

　海咬了咬下，她清楚呼颜克一诺千金的个性，也明白自己赢得并不光明磊落，然而他还是认输，没有选择与她同归于尽。

　海知道，如果呼颜克想杀她，还是有能力的。他只是舍不得伤害她。

　儍瓜。她在心裏轻轻駡道，温柔地扶他在地上坐下，连点了他脊伤口处的道，才拔出碧玉刀。

　呼颜克虽是闭著眼，但能感觉到海的温柔照料。她甚至替他宽衣解带，在他的伤口处撒下上好的金创葯，撕下他的衣服下摆替他裹伤。

　若不是这番受伤，怕永远都无法享受到此刻的温柔吧？呼颜克有种苦中作乐的愉悦，深深闻嗅著缭绕在鼻端的女幽香，那是属于海的，这辈子唯有现在能这么靠近她吧？

　万种柔情萦绕怀，心头热血澎湃。他不甘心就此一次与她这么接近，风扬已死，海有什么理由不能属于他？他暗暗揑紧拳头，思绪如电，转过数个念头。

　“大哥…”随著一阵空气震动，传来呼颜难不敢置信的低哑呼唤。

　呼颜克抬起眼皮朝上看，愕然发现呼颜难被古振塘拎到他面前，嘴角渗有血丝，身上还带著伤，和他一般灰头土脸。

　他朝弟弟出苦笑，眼光看向古振塘刚毅的俊脸，明白呼颜难和他一样低估了敌手。

　“你又著了海的妖法？”呼颜难懊恼地叫道。

　呼颜克只是无力地牵动嘴角，脸上难掩疲惫。“都过去了，阿难，都过去了。” 　ｍ.ｓＨａｎＺｘS.ＣＯ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