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豆大的雨绵绵地下。雨水滋润了枯竭的大地,蒸发了从地心窜烧上来的热气,一抹瘦小的身影奔出树林。
“小猫,你忍忍。”
怀中的小动物哀鸣
息不停。
“就快到了。”她脚步飞奔。“少爷哥哥!”无初撞开门扉,声响奇大。
罢完成父亲的
代核完帐,回房午憩的夜凛方沾上
,立即惊跳起来。
“怎么了?”全身
透、
前一片鲜红,衣摆还滴着血水的无初狼狈得吓人。
“少爷哥哥,你救救花猫。”她捧高蜷曲一团的所谓“猫儿”
夜凛瞠目。这哪是只花猫,明明是几个月大的幼虎!
“花猫的脚受伤了,
了好多血,少爷哥哥,你救救它。”
夜凛接过幼虎,检视它的伤口。伤得不轻…“无初,把柜子里的葯箱拿来。”
无初极快的搜出,摊开放在桌上,等候在一旁。
“去把衣裳换下。”动手为幼虎上葯之际,他下了命令。
“可是…”她放心不下。
他拨弄了下无初
漉漉的头发,倏起无数水珠飞扬。“放心。等你换好衣服,我会还你只敷好葯的小虎猫。”
“好。”夜凛的保证是帖强力的安心葯。
无初快速换好干净的衣裳踅回,头发还是
的。
“少爷哥哥,花猫没事吧?”她笨拙又小心地抱起趴睡在桌上的幼虎。
“没事。”他搜出布巾为无初拭发。
它睡得不安稳,无初极为温柔地安抚它。“小猫,没事了,你安心地睡,我会陪你的。”
“无初,它不是猫,它是只老虎。”夜凛觉得有必要澄清事实。
“老虎?会咬人的老虎?可是它好乖的。”不是猫吗?明明很像呀!
“它是只小老虎,还不会攻击人。”夜凛又摇头又朗笑,无初真是单纯得可爱。
“好可怜,它这么小找不到爹娘还受伤,少爷哥哥,可以留下它吗?我会照顾它,不会让它咬人,好不好?”她回头骨碌碌地瞅着夜凛,恳切的小脸令人不忍心让她失望。
他擦干了无初的发,并顺手理了理“无初要求,我能否决吗?”
“耶!”本要大声欢呼的无初突然意识到怀中正在休憩的幼虎,收回大乐的心安静地坐下来。“我差点忘了你在休息。”她对幼虎忏悔。
看她心满意足的模样,夜凛无端萌生一股幸福感。
无初专心的磨墨,伤愈的幼虎乖乖地趴伏在桌下。
夜凛一个月内总会空出一、两
来教无初习字。
拿出夜凛做的纸板,在上铺好四方棉纸,开始临摹。
一炷香的工夫,满桌污黑的纸团遍布,还有几团滚落在地。
又糊了一张!
不是墨过多晕开了,就是笔
太干,写出来的字像是鬼画符。
“唉…”她没有拿笔的天分。
读完最后一行字的夜凛正巧听见无初的叹息声。
“小孩子叹什么气?”人小表大。
“我怎么也写不好。”她抬起染墨的脸气馁地道出事实。
靶受到主人的挫败,幼虎站立起来,蹭了蹭无初。
“阿笨,你也可怜我啊!”阿笨是夜凛取的名,她
阿笨的腮帮子,心有所感地说:“该叫阿笨的是我才对。”
看不得无初难过,他转移她的焦点。“闷了一上午,我们带阿笨溜溜去。”
这样宠溺疼爱一个人似是天
,似是白天与黑夜
替那般自然,自然到无所觉这份情感是不是走了调?
哀戚的小脸瞬间发亮“我们上后山去。”
一片青翠平坦的草地上,一虎叠一人地徜徉着。
“不要这样,阿笨,
啦!”阿笨正伸出它那吓人的舌,
得无初满脸口水。
“阿笨,来,跳。”夜凛拿着树藤编成的大圈命令道。
阿笨遵从口令,离开无初,一跃而过。
“阿笨,好厉害!”无初鼓掌大笑之际,突然被套住。“少爷哥哥套我,我也要套少爷哥哥。”无初跳上夜凛的背,手环成圈套住夜凛的脖颈。
“啊…”有什么样的主子就有什么样的宠物。“阿笨,我不能呼吸了啦。”原来阿笨也吊挂在无初的背上。“咳咳…阿…笨…”她的脖子坑谙了。“阿笨下来!”夜凛严厉的一吼,阿笨夹着尾巴跳下来了。反手一抓,无初由他的背后攀升上了肩胛。
转眼间,她的视野换了幅景
,方才的痛苦烟消云散,兴奋之情陡生。“好高喔!”
夜凛下达命令“坐稳了。”
他快步奔驰在森林中,阿笨跟随。
“哇哈哈,我像大鸟。”无初展翅做翱翔的模样,笑得无比开怀。
风似感染到他们的幸福,传扬那
愉的笑声充斥幽幽山谷。
时光荏苒,数个年头过去了。
“喜
,听说少爷有个指腹为婚的未婚
,真的吗?”婢女喜信抓到机会赶紧向大夫人的贴身婢女打采消息。
这两
来府里上下热闹得很,手里忙着张罗夜老爷的寿宴,嘴上则是忙碌的讨论近来最受关注的传闻,个个忙得可有劲了。
“嗯,是在少爷五岁时订下的。”
“那传言老爷寿宴上要定下大少爷的婚期是真的?”
“真的,少爷二十有四也该婚娶了,而且未来大少
还会来府里住上一阵子。”
无初正踩在木梯上清扫梁柱上的蜘蛛网与灰尘,两人细碎的耳语字字句句清晰地钻入她的耳里,有如一道雷劈向她。
他有未婚
?!
沉浸在震惊中,感觉所有的空气与时间都在她的世界里冻结了。
大部分的时间她都跟阿笨在一起,绝少会去注意府里的琐事。头一回听闻这消息,她震撼不已。
“无初哥,好了没?”喜梅稳住木梯仰首问,见被问者没反应再次出声“无初哥!”
“嗯?喔…好了。”停止无意识挥动掸子的动作下梯,一不留神右脚打滑,她上身画个半弧往下坠。
“无初哥小心,啊!”喜梅惊叫,是她怕高请无初哥帮忙,要是无初哥受伤她会自责死的。
会撞到头,她估计。这么多人面前又不能展
武功,无初闭眼咬牙准备接受撞击,反正多一个肿包不会死的。
伴随着众人的
气声,一道身影疾速刷过,快得令在场的人来不及看清,已然接住下坠的人儿。
没有预期的痛,她摔进一个稳健的怀抱里,鼻间飘来熟悉好闻的干净味道,不用睁眼也知道是谁救了她。
“你很轻。”夜凛惊讶双臂承受的重量未免太轻,触感也太过柔细,不似男孩的体格,一个不成形的念头闪过脑海,虽说是电光石火,可是又有某种情绪在騒
。
他懒洋洋地睨着无初,清秀的五官,肤
不若男孩的黝黑及
糙…他有十七了吧!懊有的胡须在他的颊边也从未见过,循着脸部轮廓来到细致无瑕的脖子。
瞬间,他让光滑的颈项给震住了,这证实了自己荒唐的想法。
无初没有喉结!
八年来,他…不,她随侍在侧自己竟然毫无所觉,他该愤怒?该莞尔?情绪复杂啊!
如此亲密的举动令无初喉头
紧,心怦怦的狂跳,手抚着颊边,庆幸自己不易脸红。
夜凛的目光调回无初的脸上,最后扬起一抹诡异的微笑,他倒是
欣喜无初是个女孩的事实。
接触到他一瞬也不瞬的奇怪眼神,无初没来由的心虚起来。
不知道要放在哪儿才好的双手紧张得沁出汗来。
那种诡谲的气氛一直弥漫着…
直到引来旁人的窃笑声“嘻嘻嘻…”男人抱着男人真滑稽。
“少爷,谢谢你,我没事了,可以放我下来。”无初失措的要求。
“夜大哥身手真好。”清脆如铃的声音抓住所有人的注意,衣满萝优雅地跨进大厅,除了夜凛无人不瞪大眼睛。
“好美喔!”有人惊叹出声。
女人瞧女人比男人看女子眼里苛刻得多,但眼前的女子令在场的女人信服。
夜凛放下无初,饶富兴味的说道:“记得伸出手来,以防瞪凸的眼珠掉到地上,没了眼珠的无初我可不喜欢。”夺回无初的注意之后,轻佻地在她的脸蛋上揩了下“原来你不是你。”
留下一脸错愕的无初,领着衣满萝朝西厢房迈去。
衣满萝的贴身丫环视所有人的反应后,骄傲的尾随主子离开。她很满意结果,小姐得天独厚的美貌见过的人无不赞叹,再说小姐可是夜府未来的主母,想当然尔她的身分自是水涨船高,比她们这些奴婢尊贵些。
待夜凛他们走开后,有人咬耳朵了
“那就是未来的大少
呀?”
“对,名叫衣满萝,江南第一美人。”
“同少爷满配的。”
只有无初仍旧是一副呆呆的模样。
什么?事出突然,少爷刚才是在调戏她吗?不、不、不,肯定是她会错意,在少爷面前她是个男人,哪会有男人调戏男人的?除非…哎呀,少爷绝不可能是的。
擦拭水渍的
巾还在颊际,铜镜映出的脸蛋没有白里透红的肌肤,没有灵慧纯净的气质,无初下意识的拿自己同稍早在厅堂见到的衣满萝相比。
乌鸦比凤凰!她自嘲的一笑。
苦涩从内心一角渗透开来…
不可否认,衣满萝同少爷的确十分匹配,她该给予祝福的,可是自己却做不到。
因为自小她的一颗心只容得下他的身影。
虽然是在好久之后,才了解到第一次见到少爷的笑,心跳得好快好快,原来不是病,而是在那一刻她就喜欢上他了。
“叩、叩!”门上传来敲击声,打断了她的沉思,随手将
巾披挂在盆架上。
夜家三位少爷各自拥有独居的院落,她和大少爷居住的院落名为“陵羿园”这么晚了,除了大少爷不会有其他人来找。
她深
了口气,稳定心绪才打开房门,心平气和地问:“少爷有什么事吗?”
“没什么正事啦,只是有点小小的私事。”夜凛跨过门槛接着说:“不介意我进来吧?”
多此一问!都已经踏进来了她能轰他出去吗?无初失笑。
她为夜凛倒了杯茶。“少爷,你指的私事是什么?”
“就是太久没跟你聊天,
怀念你小时候赖在我怀里谈天说地的感觉。坐而‘想’,不如起而行嘛,那我就过来了。”
“聊天?这样晚了哪!”无初微微地蹙起眉。
“你别站着,坐下来。”他拉来另一张矮凳,待无初顺从的坐下后才自言自语起来“感觉不太对。喔!对了,是在
上。”恍然大悟的击掌,他拉过无初走向
铺,把她背向自己地拥在怀中就榻坐下。“嗯,感觉对了。”
“少爷聊天需要这样吗?”她微微挣开手臂,以免他们俩的身体太过贴近。
“重温旧梦啊!以前你就是这样赖在我的怀中聊天聊到睡着的,那时候的你好可爱。”注意到她挣扎的举动,他反而将她拥得更紧,亲昵的将下巴靠在她的肩上,气息很故意的吐在她的耳畔。感觉到怀中的人儿僵了,他咧嘴笑开,不过无初看不到。
捉弄她一下,谁让她骗他那么久。
她觉得少爷的态度相当怪异,不论说话的样子、看她的样子、还是碰触她的样子,较之于往常,熟悉的亲密当中似乎多了什么,但她又说不出个所以然。
为了遏止心头的騒动,而且…他已经有未婚
了,她必须跟他保持距离,不让自己有太过的期待。
“少爷,我已经长大了,你我都是男人,不适合这样亲密的举动,若让人瞧见会遭人非议的。”她义正辞严。
“陵羿园就住我们两个,不会有人瞧见的。”
“那可说不定,若突然有人来找呢?”
“这么晚了不会啦!”
“你都会在这么晚的时候过来说要聊天,难保别人不会。”
“好吧。”他放开无初爬上
躺下。“那我们同眠聊天好了。”
“少爷!”她的话有那么难懂吗?
夜凛很暧昧的拍拍身旁的空位“来嘛!”末了还抛了个媚眼。
无初受不了地翻了个白眼,他这是什么态度?
少爷小孩心
重,耍赖、卖乖、撒娇、扮无辜样样在行,女孩家使的手段让他耍来,一点也不会令人反感。不小心踩入他编织的
网,即使明了还是会顺他、宠他。
当然,那也得有精明的脑筋及连箭都
不透的脸皮才行。
不过在那吊儿郎当的面目下,行事心思他自有一套逻辑。
会是他看出什么吗?
“快嘛!”他又催促了声。
结果无初反倒是坑诏作的退到圆桌旁。“我们这样聊就好了。”
“无初,我有这么可怕吗?是毒蛇还是猛兽?要不你怎么一下子退得那么远?”夜凛
出受伤的表情,其实心里笑得快内伤。
“不是、没有…只是…”她尴尬的直摇手,却解释不出理由。
“只是什么?”他好整以暇地等待她的答案。
“男人与男人同
而眠,会遭人非议。”想了半天,理由还是一样。
维持五步远的距离,夜凛以言语逗弄无初许久。
“叩、叩、叩、梆!”传来打更的声音,已经是三更天了。
今儿个天未亮她就起
,忙了一整天,本想早一点休憩的,加上夜凛这么一闹,疲惫感顿时席卷而来,无初忍不住打了个啊欠。
“累了吧?上
来睡。”
“不用了,呵…”又一个啊欠。
直到无初受不了,趴在圆桌上打盹。
夜凛下
抱起她,小心地把她平放于
上。
“倔强的小丫头。”恍惚中,她似乎听到他这样说,但她没法细想便沉沉睡去。
翌
清晨,醒来时
铺上只有她一个人。她是怎么上
的?是少爷抱她上
的吗?这念头带来丝丝悸动。
哀摩昨晚他躺卧的地方,脸贴在
面上,寻找在他怀抱里的感觉,却什么也捕捉不到。
抓紧被褥,闭上眸子,
下鼓
的落寞感。
辰时的市集里车水马龙,人
正旺,新鲜活跳的鱼虾、沾
的翠绿瓜菜、香味扑鼻的小吃…
满弯曲的巷道,各式各样应有尽有。
“刚摘的梨,既新鲜又甜,客倌看看。”
“胭脂、水粉、簪花,各个颜色样式俱全…姑娘这一支簪子十分配你。”
贩夫走卒的吆喝声、采买妇女的讨价还价声,摸把青葱、要点大蒜,如不过分,你好买我好卖,皆大
快,好不热闹。
突然,卖包子的贩夫嚷叫了起来:“你这小乞丐可被我逮着了,竟敢偷我的包子,我正纳闷这几
的收入为何与卖出的包子数量不符,其中的落差原来是教你给偷了。”他抓紧细瘦如枯枝的手腕,破锣似的嗓门和强悍的举动,引来一波热
。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地围过来,不见有人出来评公道,个个等着看热闹。
掌中抓着白
香热包子的贼儿倔强的抿
抬首望向贩夫,黑瞳充满戒备,不言不语也不挣扎,静静等待该来的批判。
这等场面不是第一回了,世态炎凉,人人自扫门前雪,他不会天真的期待有人出面解围,或是卖
包的老板突发善心饶过他。
“呵!你这偷儿,倒是镇定得很,你自个儿说怎么赔?”
“我没钱,包子还你。”递上印有五指黑痕的包子。
“被你摸过那还能卖?别以为说没钱我就会轻易饶了你。”
愤的挥落包子,他抄起拳头往窃儿身上落下。
一个瘦弱少年哪受得了一个大男人的拳头?他重跌在地爬不起身,咬牙不让痛苦
了口,心疼的盯着地上的包子,弟妹还等着他带回食物。
“看你以后还敢偷东西不?”贩夫不堪连
来的损失,拉扯贼儿的衣襟,准备落下第二拳。
“且慢。”无初挤出人群制止,她本是出府来采买老爷寿辰用品的。
“你管啥闲事?”
“别再打了,小孩子哪受得了你一个大男人的拳头?”
“他有胆偷包子,就该有勇气挨拳头。”
“他拿了多少?”
“今天他是只偷了我一个包子,但几
来遭窃的包子肯定也是他偷的。”他一口咬定。
“就为了一个包子打一个手无缚
之力的孩子?何况你有什么证据来论断前几
遭窃的包子也是他拿的?只因为今天他被抓到就全诬赖给他,不免太过武断了。”
“这…但他今天被我逮住没钱给可是事实。”贩夫脸色青白
替,他的确没有证据。
“今
他拿的我来偿,一个包子十文钱是吧?”无初将铜钱放在担上。
十文钱哪能打发他?贩夫激动的嚷嚷:“不行!那我之前的损失,谁来…”话尾消失在无初凌厉的眼光下。
“你没凭没据想诬赖,要不咱们对簿公堂让青天老爷来判决。另外我会加控你一条殴打罪行,在场的人都可以作证。”她一字一句铿锵有声,堵得贩夫无话反驳。
自知站不住脚,他啐一口痰,撂下话想扳回尊严“他
的,今天算我倒霉,下次再被我逮到,绝不会轻易的算了。”说完便回到摊子后继续做生意。
没戏可看,人群也渐渐散去。
“有没有受伤?”无初蹲下身与贼儿平视。
他摇首,道了声谢,捡起脏得不能再脏的包子便要离开。
无初喊住少年“等等,包子脏成这样别吃了,来这块大饼给你。”
这人怎么会一而再的对他好?黄满脸的不可置信,硬生生吐出“谢谢。”两字。
“甭客气。”无初送上一抹温柔的笑靥。
黄看傻了眼,那是他所看过最美的笑,直至注意到自己失礼的举动,才匆匆的行了个礼转身就走。
望着蹒跚的背影,无初追上黄挡在他前面。“我送你回去。”
凝视无初的笑容,他点了点头,让无初搀着他离开市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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