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分手之后,没想过从此的⽇子竟会变成这样…
不断分手,然后又意外相逢。
一再、一再地重复。
当命运还不觉得疲惫前,他们只能像跳针的唱盘,一再又一再地…
八月底,罗蓝的抗争告一个段落,家人决定给她一年的时间去碰壁、去对世上所好奇的种种幻灭,并相信她最后会回到正轨,重新投⼊最适合她的领域。对于这一点,罗蓝没有反驳,打算以未来向家人证明她从来就不是一时糊涂,她想走的路也不叫“行差踏错”那条路顶多毫无成就,却不能说是浪费生命。
当抗争结束,同时也表示她得离开了。
这⽇,她整理好行囊,谨慎的邀请莫靖远到餐厅吃饭,像等待一个神圣的仪式似的,
端坐,肃穆无比的等他开口说出再见,让两人有平和的结束。
食物很美味,但没有人在乎。他们相视了很久,时间仿佛就此凝结住,不会再往前推移丁点。
然后他说了:“祝福你,愿你不管⾝在何处,都能平安快乐。还有,再见,蓝。”
他说了再见,两人于是分手。这次,他还是让她先走,而他立在原地看她走,正如初见面时的预感,他总是只能看着她的背影远去,什么也不能做。幸好,这是最后一次了。
也只能是最后一次,再多些,他恐怕没法子保持良好的风度。
她的⾝影已经远到看不见,他低下头看着不知何时握成拳的双手…这拳,握得再紧,也是空的,当脑子钝钝地想到时,终于不情愿的张开。
这手,她赞美过好看,却从没打算让她自己的手就此停留。想来说他手好看,只是客套话。她这客套话本事若是用于从商,应会有不太差的成就,因为连他都相信了,以为她真的欣赏,真的很爱。连他都能这么容易被哄骗,若要哄客户掏出口袋里的钱买她所推销的种种货品,当然太容易不过了。就不知从商会不会是她未来的好奇之一…唉,还想这些做什么,她已经走了。走好远了。
这时再来说后悔认识她,也实在是太晚了些。当她出乎意料的把他的心
成这样,烦成这样,患得患失成这样,怪谁呢?也只能说他是自找的了。
而那个家伙呀,已经毫无牵挂、没心没肺的跑掉了,好像随便说了声“再见”就能把所有抛却。
已经是第二次了。
所以,他要忘记她,从现在起,真正的忘掉。
再见,罗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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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会说法文,所以离开国美后,她第一个想到的国度是法国,也就马上出发了。
既然来到法国,她打算先从酿葡葡酒这个工作做起。既是学酿酒,那她落脚的地方当然不会是繁华的巴黎,也不是著名观光地里维耶拉,而是法国西南部的酒乡波尔多。
在巴黎住了几天,弄清楚所有
通系统的搭乘方式之后,她打电话给波尔多每一家酒庄,探问着有无短期工作机会,理所当然的被一一打了回票。她只沮丧了一天,便很快振作起来。想想也对,谁会随便雇用来路不明的人当工作人员?而且还是个外国人呢!每个家国对外来人士的工作规定不尽相同,她会找得到工作才有鬼。
不过她很快就找到进⼊酒庄的方法…参加酒庄所开办的酿酒、品酒体验营。不过在那之前,她打算先以参观的方式对波尔多每一家酒庄加以了解。
从巴黎搭TGV(⾼铁)到波尔多约莫要三小时的时间。她在这段车程里还遇到了个小惊喜…一群从湾台来的旅客。国语、台语、湾台国语混杂在她的前后左右,让她好讶异的东看西看,发现是一群好珠光宝气的观光客,有男有女,每个人都在比阔气,都说在巴黎买了多少名牌,回去好怕机飞会太重飞不起来。见她东方人长相,人不亲土亲,非常亲切的试图与她
谈,言简意赅的问她:“Japanese?HongKong?啊是湾台?”最后四个字的发音是亲切的台语。
罗蓝笑着指自己。“湾台来的。”
“那真是太好了!你也要去波尔多吗?你会不会说法文?噢!这些⽇子以来,我们真的被拒绝说英文的法国人给搞得快疯掉了!他们明明听得懂英文,却不肯说,一副⾼⾼在上的表情不理人。我们是顾客耶!买东西还要受气,这些欧洲人
本不知道什么叫『顾客至上』,真是气死人了…”几名妇人开始叽叽呱呱的对罗蓝吐苦⽔。听到罗蓝说会法文,马上像挖到宝似地惊叫
呼一片,
着她,问她有没有短期打工的意愿。这些人接下来还有十天的行程,目标都是在法国洒钱,迫切需要一个会法文的人随行,所以纷纷开出优渥的条件…
“罗姐小,你可以眼我们一起住五星级大饭店,我们会供应你。”
“还有,吃的方面,都会跟我们一样,全都是豪华的法国美食喔!”
“当然钱的方面更不会亏待你,这十天我们会给你二千美元的薪⽔。”
其实
本无需开出什么条件,当她们开口提出这份工作时,罗蓝便打算答应了。至于吃喝玩乐上的保证,她没概念,也没意见。
真是有意思,想都没想过生平第一份工作会是在这种情况下得到。虽然完全不在她预期內,但她很能变通,马上同意了。生活的体验、对世界种种事物的好奇,都不该再像二十岁以前那样,永远都按着功课表的进度去走,没有任何意外,呆板保守。从现在起,她要随兴过⽇子,満⾜所有她好奇的、想去尝试的种种。
这些妇人似乎对她的表情不大満意,好像是因为她表现得太平淡,没有对她们开出的条件做出适切的反应。
她一直在读书,家里环境又下错,从没打工过,所以对薪资的⾼低没概念。当这些穿着贵气的妇人说出这么多条件后,以一种“你应该很讶异我们居然这么大方慷慨吧?”的表情等她反应时,她愣了一下,久久之后,才不置可否的“哦”了一声,笑了笑,对她们道:
“那些都不重要。能在法国四处走走才是昅引我接下这份短期工作的原因,我想应该会玩得很尽兴吧。”
本来第一个工作是想学酿酒的,没想到却意外当了旅游翻译。人生一旦决定脫轨演出后,好像随时都会有难以想象的事情发生。真有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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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蓝这份临时工作所服务的旅游团,有个专有称呼,叫做“贵太太团”她们来到风景
人的欧洲,游玩看景倒是其次,重点是出来洒钱,务必要让这些鼻孔总是朝天的欧洲人明⽩亚洲人的经济实力,常常一个不小心购物过度,把人家整间店搬走都不是太稀奇的事。她在一旁看了好笑,不知道这是湾台人特有的购物嗜好,还是有钱人家都是这种大气的洒钱方式;反正她跟着这些奇人走,总是在扮演着“刘姥姥”的角⾊,如今五天下来,也扮演得很驾轻就
了。
在波尔多买了几十箱的葡萄美酒后,这些贵太太们的下一个行程是波尔多北边的⼲邑,那边的⽩兰地相当知名,她们决定去那边耗两天。
“Vi,你知道⽩兰地的等级吗?存放在木酒桶里两年半以上的,叫做VS,也就是非常特级的意思;再来就是VSOP,非常超级的老⽩酒,放在酒桶里四年半以上。但是!注意我这个『但是』哦,我们大老远跑来这个乡下,当然不是为了买这种等级的东西回湾台,我们的目标是XSOP。一般人通常都不知道什么叫XSOP,不过一提到简称XO,大家肯定就知道了。我们就是来买最⾼等级的⽩兰地XO,这种酒都放六年半以上,愈陈愈香。等一下我们到了⼲邑的酒厂,你只要跟老板说他有多少XO,都拿出来给我们看就对了,其它杂酒,我们是不考虑的。”
反正“最好的”、“最贵的”是这些贵太太们最极致的追求,其它不必多说。
有钱人都是这样子的花钱法吗?她偏着头想了想。不是故意,却不由自主就会想到那个已经跟她分手的贵公子…因为她真正认识的有钱人就他一个,实在也只能想到他了。
有点无奈又有点甜的想起他,不知道能拿这个情况怎么办,只好一直想下去,叮嘱自己不要忘掉想起他是为了用来比较这些贵太太们的购物行为,不是为了…想念。好,开始努力比较,不要胡思其它。
对,她不记得莫靖远曾经这样子花钱过,他花钱的方式跟她一样寻常。
听说莫靖远家里很有钱,有钱到很不得了的地步。可是他对钱的看法很轻忽,好像常常忘了他家很有钱的样子,因为从来没看过他用洒钱的方式来证明自己的家世垣赫绝非唬人。
是他个人太不合群,还是这些贵太太们太过特立独行?她想,很偏心的想,应该是他太不合群,天生的与众不同吧。
“Vi,你在想什么?笑得好甜。”一直跟她聊天的贵太太察觉她的心不在焉,已经静静看她好一会儿了。
“我在笑吗?”罗蓝回神,忍不住抬手轻抚自己的脸颊,不知道是想掩饰那份不该存在的甜意,还是想留住一些什么…
“对呀,你在笑。像你这样年轻漂亮的女孩应该常常这么笑,好像有着什么甜藌的秘密蔵在心底似的。你应该有恋人了吧?”贵太太非常铁口直断的说着。
一听到年轻小美女有恋人,在一边闲聊打发时间的其他太太都停止
谈,围了过来,对她的好奇心可浓了,希望可以从小美女⾝上听到美丽浪漫的恋史。她是美女嘛,故事理所当然要精采。
“已经分手了。”她还是带着笑,但笑里已经不带甜意,反而带着些自己不知道的落寞。
“他抛弃你?!”那个男人一定是个笨蛋!斌太太们心里一致对男主角开始唾弃起来。虽然才相处五天,可是她们对这个小美女随和的
情、聪明的脑袋、赏心悦目的外表都打了很⾼的分数。如果她们这些挑剔的妇人都能这么轻易的喜
她,以同是女人的⾝分接纳她的美丽而不感到威胁嫉妒的话,实在难以想象会有男人舍得抛弃她。
罗蓝失笑,对这些太太们凝重的脸⾊有点心惊,虽然不知道她们为什么会突然变成一副准备骂人的模样,可是她很确定自己不需要她们这种热情支持。
“不是。应该说是…我抛弃他。”她跟他都知道两人总有一天要分手,但因为先离开的人是她,所以,真要在爱情里谈是非对错的话,她大概就是错的那一方了。
“呀?你抛弃他?那…一定是他配不上你了。”贵太太们很能变通,马上把沉重的睑⾊一收,换上笑脸。“来,告诉张姐,是不是有一个条件更好的男人跳出来热烈的追求你,给你那种真命天子的感觉,所以你现在才会笑得这么甜?”
“不是的。”她头摇。很遗憾自己不能提供⾼嘲迭起的连续剧情节来満⾜大家的看戏兴致。她的爱情,起落都太平和…至少两人努力撑着平和冷静,没有什么抛头颅、洒狗⾎的內容好期待。非常平凡的。
“这样喔…”再次感到失望的太太们挥挥手,决定不追着小美女没什么好谈的乏味爱情史问,以一种打发的口气作结道:“反正就是他配不上你就是了。人往⾼处爬嘛,你早早抛弃掉条件差的男人也是件好事。”
“不,以世俗的眼光来看,是我配不上他。”
“咦!你的意思是…你的前男友其实家世很优吗?有多优呢?”贵太太们再度被勾起旺盛的好奇心,又要追着她问了。
罗蓝只是浅笑不语,转头看向车外,不想再在这个话题上闲谈,幸好酒厂也远远在望了。在贵太太们开口继续追问不休之前,她指着外面说了:“各位,HENNESSY酒厂已经到了,请大家提振精神,准备下车喽。”
视线专注停留在酒厂方向,心思再度飞得老远,完全不受捉控的去想着那些一再告诫自己不要想的…想着他,想着如果喝葡萄酒是上流社会人士必备的休闲活动之一,那么,他应该颇懂品酒吧?
没见过他喝酒,不知道他会喜
酒吗?会比较喜
红酒还是⽩酒?他爱独酌还是与众人
聚畅饮?他…
唉,想这些没用的做什么。他跟她已经不会再见了呀。
敲敲自己的头,别再想了,这种事一开始就不该放纵,不然以后要怎么收拾?所以别再想了,相思是最没有用的东西,因为再怎么想念,也改变不了已分手的事实;再怎么想念,那个人也不会平空掉到眼前来。
别再想了,相思无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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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管莫靖远多么笃定的认为罗蓝的离去没有改变他什么,他的心情还是始终如一的沉静冷然,喜怒哀乐都在自己控制內,没有人可以左右他。但是,当他发现自己连客套的笑容都撑得很辛苦时,才终于肯承认再次跟罗蓝分手,不是说有第一次经验就能以轻松心情去看待第二次的道别。这种事永远不可能调适习惯。
若有人能等闲看待感情约起落来去,那只表示他一定没有对那份感情真正投⼊过。
他是这么一个功利且善于算计的商家之子,却也得在感情这条路吃上这么一顿苦头。当然,这也可以说是自找的,因为打一开始他的理智便已警告过他,要他离罗蓝远远的,那个女孩⾝后长有翅膀,随时都会飞走,不会因为他的世界特别金碧辉煌便就此停留下来,就算他有全世界无人能比的财力,可以以⻩金宝石铺満地球上每一吋土地来供养她,她仰望的方向还是天空。他的王国扩张得再大,也大不过天空,所以他的魅力自然也是不敌她对飞翔的望渴。
罢
往时,他不要她像个寻常女子…一心想与他天老地荒,望渴分享他背后所代表的荣华富贵,希望谈到一份爱情的同时,也附加着一生豪奢的保证。果真,他完全没看走眼,她对他的望渴,除了一张长得好看的睑、一具年轻结实的⾝体外,再没有其它了。
爱情的可爱与可恨就在这里:他的心态会改变。当他愈来愈喜爱她,觉得跟她在一起比他预期的更美好舒服、再对不过,于是希望这种⽇子可以长久过下去,就算心里还抗拒着地久天长,总也希望两人的生活可以延续得更久一些,至少久到发现彼此有难以忍受的缺点,再也无法一起生活下去为止。
可能,他跟罗蓝的问题就在于对彼此的观感还那么美好,依恋还深,却要道别,难以再见,所以才会有这么深重的后遗症庒在他
口;而这个后遗症,就叫失落。而失落,则给了他坏心情。
当他心情这么坏时,⽇子却还走要过,要处理的事情一件也不少的来到跟前。虽然才二十四岁,但许多公司上的事、家族里的事,都已放在他⾝上,要他处理、负责,甚至是裁决。
他不否认自己是主控
強、权力
旺盛的人,他没有天真的童年,所有成长的历程都在为了长大后导领庞大跨国企业做准备。成就一个⾝分,走向专精之路,本来就得舍弃许多事情;从来他也不曾为此感到遗憾,不管是没有玩乐的童年或长大后没有玩乐挥霍的时间,这些都不重要。因为他有目标,有野心,如果可以,他想要得到全世界。
他不是守成型的富家弟子,对于商业经营,他有太多开拓计画。长辈对他的想法往往感到心惊,他的目标太远大,几近不切实际,而且没想过会失败。非常吓人的野心,也自信得近乎狂妄,没有人相信他能做到。事实上,殷富了五代的莫家,在事业上的经营只求子孙做到稳健,不求什么更了不得的成就,也认为莫家的发展差不多已是顶尖到没有更上层楼的空间了。
想办法在瞬息万变的商场生存良好,不被时代淘汰,是每一个老企业体共同的课题,而莫氏一直做得很好,这也就很够了。每一个大老都为此感到心満意⾜。
若他没有亲自逐步去达成他所有计画出来的事业版图的话,那他说出来的种种,就只是一个富家子不知人间疾苦、不了解商场险恶的天真呓语罢了,他必须向所有人证明并非如此。
不过,在那之前,因为罗蓝的出现,他知道了自己不是机器人的事实,他没有那么无坚不摧,更没有精准掌控自己情绪的能力,他还是会被动摇。至少在分开后的这半个月以来,他心情坏透了,却又无力自我调适,只能一直一直的任凭心情坏下去,无计可施。
唯一可以庆幸的是没有人看出来他的心情是这么坏。他的亲人很多,他的世界却很孤单。当然,这也可以说是他自找的,因为他从来不打算让任何人了解他。不想让人了解,可以得到完全的隐私,相对的,得有独尝孤独的准备。这是他早就知道的了。
“靖远,你说说,你爷爷是不是很过分?!”一个
昂愤慨的声音穿透他的思绪,将他拉回现实,他这才想起自己正在与人谈话。
“怎么可以这么说爷爷呢?”因为一直分神想着旁杂的事,所以
本不知道之前十来分钟里,这个中年男子滔滔向他告了什么状。但这并不重要,反正抱怨绝对不是每一个人来找他的原因,抱怨完后的素求才是重点。
这个长相体面的中年男子,叫做单丰琉,今年五十四岁,是单氏企业第二代太子,是莫靖远的生⽗。
莫靖远长相俊美,有一半功劳来自眼前这个男人,但他的俊美更加的青出于蓝,看起来尊贵而精致;不若⽗亲长年沉浸放纵于享乐与美⾊,不事生产、不用脑袋,一张好看的脸⽪显得流气,像个俊美却迟暮的牛郞,怎么也撑不出富家公子的气质…虽然他真的是一个货真价实的公子哥儿。⽗子两人五官相似,别人却不会将他们两人放在同一个⽔平上去看待,那样对莫靖远太失礼了…大家心里都是这么想着的。
“为什么不可以说?!他对我做得这么绝,难道我还得忍气呑声下去吗?我一个国美分公司总经理做得好好的,为什么要把我调去印尼?!他不知道印尼的华人常常遇害吗?我是他将来的继承人耶!他应该要更珍惜我一点不是吗?不是我要说,靖远,你爷爷真的是老番癫了!你一定要帮帮我,你跟你爷爷说我不要去印尼,反正我不会去就是了。”拍了下桌子以示决心后,声音转小,客气而且几近谄媚的问着莫靖远:“靖远,你会帮我对吧?”
莫靖远浅浅牵起
线,问⽗亲道:
“先不说那个了,我比较想知道的是,您打算如何处理那个港香名模为您生下的儿子。”最近港台最流行的八卦话题正是这一桩。名模未婚生子,公开泣诉被大企业名流公子始
终弃的不堪过往,如今希望透过媒体讨回一个公道,至少让孩子认祖归宗。而那个“大企业名流公子”有名有姓,就叫单丰琉。
一直以来单丰琉的风流事迹就比他经商的能力出名万倍,常常有女人抱孩子上门要求认祖归宗,这种事已然不稀奇,单家人对这种事也打发得很习惯了。但这次闹得太大,那个名模带着孩子、通知所有媒体来到单家大宅门口搭帐棚绝食抗争炒出热闹的话题,还当众表演写⾎书的绝活,让记者代为送给单家大老爷。新闻炒得轰轰烈烈,如今延烧了半个月还没冷下来,简直气煞老太爷;所以⾝在国美乐不思蜀的单丰琉才会突然接到这一份人事命令,要他即刻到印尼某荒凉小岛上的小堡厂当厂长,不许抗命。
这也是单丰琉急巴巴跑来剑桥市找儿子的原因。单丰琉来到国美一年了,连这次算在內,⽗子俩也不过见上两次面而已,而且每次见儿子都是有事相求,不可能只是纯粹的共叙天伦。
“你…你怎么会知道这件事?!”单丰琉好错愕,没想到儿子的消息如此灵通,远在国美居然也知道这件事!“谁告诉你的?”他要宰了那个人!
“爷爷说的。”莫靖远笑笑的看⽗亲悲惨的脸。
“他,他打电话给你?为什么?是不是知道我一定会来找你,要你不要帮我对不对?他就是要把我丢到印尼就对了,谁也说服不了他,你也没办法。”单丰琉绝望得开始抓头发。
“我有办法。”莫靖远淡淡说着。
“真的?你没骗我?”
“事实上,昨天爷爷打电话来时,我便已说服他改变主意。”
“儿子!你真是我的好儿子!我就知道你是站在我这边的!爸爸真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好!我没想到你居然可以说服那个顽固的老头。太好了!真是太好了!”单丰琉开始手舞⾜蹈,一时忘了这里是咖啡厅,
呼的声音大到每一个人都听得见。但他一点也不在乎,既然⿇烦的事已经被儿子轻易解决,那他也就没有留在这里的必要了。“靖远,你功课忙,我不打搅你了,司机还在外面等我,我…”
“请等一等,⽗亲。”莫靖远没打算留他,叫住他只因为话还没说完。
“还有什么事?”单丰琉的一颗心老早飞远了,不大有留下来的心情。
“爷爷认为这种『认祖归宗』的事不宜再发生了。”
“我会注意、我会注意。”很敷衍的说着。
“那还不够。”
“什么不够?”
“还不够让爷爷平息怒火。”
“你帮我安抚一下就好了,反正你爷爷那个老番癫只听你的。”语气显得有点酸。
“爷爷希望能看到您真切的反省。”
“那他想怎样?”
莫靖远以一种转述的口气道:
“去结扎。”
轰!单丰琉惊吓得有如被雷打到。
还不够。莫靖远又接着道:
“您的信用卡额度每月是一万美元,若是花用超出此限,请向我的秘书支领。”
不!他不相信!单丰琉张口结⾆。
最后一记。
“您不必调去印尼,但必须调去底特律的汽车零件厂一年。”
那个工厂,位于底特律边疆地带,重点是…那里没有豪华的享受,没有女
员工、没有美女。
“天呀!”单丰琉惨号。“我不要、我不要、我不要…”
也许您可以开始试着跟同
发展出风流史,⽗亲。莫靖远在心底祝福他。
爷爷要他适度的给⽗亲一些教训,让他以后不敢再把楼子捅得这么大却不收拾,以为别人活该要帮他擦庇股。
莫靖远想,以上的惩罚应该够了。
只能说⽗亲这次出现的时机真的不大好,当他心情极端恶劣时,有求于他的人最好不要挑这个时候出现。
“靖远、靖远…你帮帮我,我是你爸,你帮帮我,我不要…”
“我也不想这样,不然…您马上回湾台见爷爷好了,他老人家还为了名模待在家门口不走的事伤脑筋呢。如果您愿意回去处理这件事,也许爷爷就愿意撤回上述几件惩罚。”
“是这样吗?那我…”单丰琉六神无主,对回湾台一事有点心动了。
“对了,名模扬言如果您还是不出面认儿子,她会等到您出现后,以杀自明志,打算跟你一起殉情。”
“殉、殉情?!”不要吧,这么吓人!
“⽗亲,您要回湾台吗?”
毫不迟疑!“我马上去结扎!明天马上出发去底特律!”
-----4
又过了好些天,当他的心情终于从坏透的境界转得平和一点后,他接到宝贝妹妹的来电。东扯西聊的闲话家常,问了她的⾝体健康情况、问了她的课业,也听了她以有趣的口气说着最近学着使用电脑上网的情况后,好像也没什么其它话题好说的了,但他察觉妹妹似乎还有什么话要说,让她拼命打着爱困的呵欠却不肯挂电话。于是他问:
“晨,很晚了,你也该上
去了。有什么话要告诉哥哥就快点说吧。”
“好像也算不上是什么必须说的事耶,哥哥。也许你听了会觉得超无聊,可是又跟你有关。”低低嫰嫰的女音传来,莫靖远几乎可以想象妹妹正在皱眉搔头的可爱模样。
“反正只是闲聊,说说无妨。”对这个珍爱王极、呵护备至的妹妹,他有全世界的时间可以留给她说些闲扯淡没营养的话题,而且还是专心的听着,绝不轻忽。
“嘻,是很小的事啦!你听了一定不会放在心上。哥,在外公家这边,有一些你的礼物喔。以前你在湾台读书时,留在学校的通讯地址是大宅这边,所以有人要寄东西给你都会寄到这里来。已经累积了好多你的礼物哦,保全组的人扫描过没有危险
之后,全都往仓库里堆去。”
“是这样吗?”
“我就知道你不认为这有什么,很无趣对不对?”
“怎么会。”
“你当然会,但是我还是要接着说。哥,跟你说,今天有个关系很远的表亲送来一箱红酒还有一瓶⽩酒。很奇怪对不对?虽然说亲戚常常礼物送来送去的,但我倒还没看过有人是这种送法的,居然送一箱零一瓶。这是为什么呢?我们都猜不出来。而且那一瓶还指名是要送你的喔。”
“哦?”莫靖远听到这里,也感到有点好奇了。“是哪一个表亲?为什么会送酒给我们?”
“是外婆那边的表亲,关系很远,在中部经营零件工厂,算是莫氏的下游厂商。那个表亲的太太最近去法国旅行,知道三个舅舅都喜
品酒,所以送来一箱。舅妈已经指示秘书去挑回礼了,只不过对于这一瓶⽩酒不知该怎么处理才好,她也猜不透为什么要特别送你一瓶,你又不认识他们。”
“那位表亲没有说明吗?”
“他说得好含糊,说他太太在法国认识一个湾台女孩,那女孩说是跟你同校的校友,知道表亲跟你有点关系,便临时起意,买了一瓶⽩酒托她带回湾台送给你。虽然表亲的太太有说你人现在不在湾台,那女孩说没关系,她知道你还在国美。哥,你有印象吗?你知道是谁吗?”
莫靖远心口蓦然一动,抓着话筒的力道加重,口气却平和得近似无聊。“没印象,不知道是谁。”
他的妹妹夸张叹气道:
“我想也是。那个女孩只以铅字笔在玻璃瓶上面写字,又不让人知道是谁。怎么会有人这么奇怪呢?这样会让收礼的人感到很困扰耶。舅妈说来路不明的礼物一定得丢掉,不能留下来的。”
“写字?”莫靖远心跳得有点快。
“对呀,有写字喔。上面写着:你喝酒吗?我猜你喝⽩酒。这瓶好贵,花掉我所有打工的钱。感觉上跟你好像很
耶,但是你从来不跟任何一个姐小相
的呀…算了,那不重要,反正舅妈说明天就要叫管家拿去丢掉。”
明天要拿去丢掉?!莫靖远开始明显的着急起来,因为他的手有点抖。
“晨,你那边已经是晚上十一点了,还想跟哥哥聊天的话,明天再继续好吗?哥不要你熬夜。”
“我已经十五岁了,又不是小孩子,是大人了。”虽然很明显打着呵欠,但还是要议抗。
“是大人了就可以熬夜吗?你就这么想跟趴趴熊结拜成黑眼圈姐妹花吗?”
妹妹被咭咭咕咕逗笑,终于愿意挂上电话,乖乖觉睡去。
莫靖远挂上电话后,想了十秒,马上拨电话回湾台给大表哥莫靖凡…
这通电话拨到南投的埔里,把宁静的田野都惊醒了,也把正在做玫瑰改良实验已经两天没睡、如今好不容易能爬上
休息的人给吓得跌到
下去。
“喂…唔!”撞到的闷哼。艰辛的发出声音:“是谁?”
“表哥,我是靖远。不好意思这么晚还打搅你。”
不管对方听到他的声音有多么震惊、有多么惊疑不定,那都不重要。重要的是,那瓶⽩葡萄酒将会在最快的时间內送到他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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