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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得又想到凄子
 他穿过黝暗的玄关到达起居室,旋即意识到自己来迟了。垂挂天花板的煤油灯,发出暗绿的火光,将微弱的光线往下投罩上,而那下面是一具瘦削、无动静的躯体。光线虽然照不到这死者的脸。

 但比尔仍能很清楚勾勒出他的脸孔…满布皱纹瘦削的脸上,额头高耸,下巴布满短而白的胡须,一对醒目丑陋的耳朵突出于白发之中。死者的女儿…玛丽安。

 正坐在边,两只手垂在两侧,像是气力全尽。这屋子里有一股老家具、药水、煤油、厨房的气味,其中混杂一些古龙水、玫瑰香水的味道。

 但比尔不知为何,竟也闻到那脸色苍白的女子身上味道,像是香水走了味、略带点甜的味道,她虽正值花样年华,但这几个月,甚至几年来,都忙着处理繁重的家务事,并且不眠不休地照料病人。

 当他走进这房里时,她转过身看他,但在光线不足的情形下,他几乎看不出来是否和以前一样,只要他一出现,她的脸颊就会变红,她这时想起身,但比尔做出一个手势阻止,并跟她点点头,她则用一双悲伤的大眼睛注视他。

 比尔走到头,无意识地触碰那男人的太阳,又摸摸他从宽大衣袖中伸出垂躺在的手腕。

 然后他耸耸肩,轻轻做出遗憾的手势,将双手进了皮衣口袋里,他的目光则在房间四处游移,最后才落到玛丽安身上。

 她的金发浓密却很干涩。颈子的线条很美且修长,但肤泛黄,有皱纹出现,她紧闭着双,好像怕一开口就会说出很多话似的。“我亲爱的小女士,”他的声音很温柔,但是有点困窘:“你应该早有心理准备了吧?”她把手伸向他。

 他怜悯地握着,礼貌询问她死者在面对最后一刻的情形。于是她一五一十地对他说每件事,向他描述最后这几天,也就是比尔没出现的这期间,死者倒没什么不对劲。

 当她说到父亲在最后一个小时快撑不过的情景时,比尔拉了一张椅子,与她对坐、安慰她,接着他又问。

 她的亲戚是否都知道这件事了,她说是的,管家的老婆已经去通知她的叔叔,而且卡尔博士无论如何也会立刻赶到“他是我的未婚夫。”她后来又说,同时看了比尔一眼。

 看着他的额头、他的眼睛。比尔只是点头回应,这一年来,他曾在这里见过卡尔博士二、三次,他是个苍白、细瘦的年轻人,戴着眼镜,畜着短短的金色胡须,在维也纳大学的历史系当讲师。

 他对这个人的印象不错,但除此之外,对他没有太多好奇。比尔又想,玛丽安以后如果成为他的‮妇情‬,就会好看多了,头发不会那么干涩,嘴也会比较红润,但是她年纪大概有多大呢?

 这让他犹疑了好一会儿:我第一次来替参事看病,是在三、四年前,那时她二十三岁,母亲也在世,她母亲活着时,她比较开朗。

 她有好一阵子没去上声乐课了吧?她现在就要嫁给那个讲师,她为什么做这个决定?她一定不爱他,他也没赚多少钱,他们的婚姻将会有什么转变呢?呣,就像其它人一样,那干我什么事?

 我以后很可能见不到她了,因为在这个屋子里,我再也起不了任何作用。哦,可是我再也没见过的人不是多的吗?而且他们和我的关系比她还亲近。

 当这些想法溜过比尔的脑子时,玛丽安开始讲到死者,态度变得很激动。死者在这时候,似乎已藉由死亡这个事实,突然变得很伟大。

 死者真的只有五十四岁吗?那当然,有许多让他担忧失望的事:子长年卧病在,儿子也给他惹了一大堆麻烦!什么,玛丽安有兄弟?是的,没错!她以前就说过了。

 她哥哥现在住在国外某个地方,她房里有挂着他的画作,那是他十五岁画的,画一个军官奔下山丘的情景,她的父亲总是假装没注意这幅画,但是那的确是幅佳作,她哥哥现在可能已经有很大的成就。

 瞧她谈起这些事有多兴奋,比尔在想,她眼睛散发的光采是多么耀眼。也许是兴奋?很有可能,她最近瘦多了。可能是急支气管炎。

 她说个不停,但是在他看来,她似乎不太清楚自己在跟谁说话,她哥哥离家到现在,已经十二年了。当年他突然消失时。

 她还是个孩子。应该是四年前的圣诞夜,他们最后一次收到他的信,是从意大利某个小镇寄来的。一个没听过的地方,她忘了那个镇叫什么名字,她就这么漫无目的地说下去。

 说一些没有半点逻辑、没有关联的琐事,然后她突然不吭声,静静地坐在那里,把头埋在手里。比尔有点累,甚至有点烦,他真希望她的亲戚或未婚夫赶快出现。

 这时候房间里相当安静,给人一种迫感,他觉得,死者似乎也加入了他们的静默,不是因为他再也不能说,而是他完全没有恶意,故意这么做。比尔用眼角瞥了死者一眼。

 “玛丽安,至少事情发生以后,你不必继续住在这房子里。”这时她微微抬起头,但没注视比尔,他接着说:“不出多久,你的未婚夫就能获得教授资格,这头衔在社会上比我们受尊敬、受重视许多。”他又说,几年前他也想在学校里谋个职位。

 但是他更想图个舒适的生活,所以决定往更现实的路走。说到这,他突然觉得自己和优秀的卡尔博士比起来似乎逊些。“我们会在秋天离开。”玛丽安平静地说:“他已经在格丁大学谋得了教职。”

 “哦。”比尔说。他很想挤出一些祝贺的话,但又觉得在这情况下似乎不太恰当,他注视着身旁的窗子,然后如同在执行医生的特权,未经许可便将窗子推开,让微风吹进屋子里。

 顿时,屋子里变得比较温暖、比较有春天的气息,还有一股似乎来自远方森林刚苏醒的淡淡香味。当他转身面向屋子里时,玛丽安的视线也转移到他身上,像很疑惑似的,他向她走近一些。

 “我希望新鲜的空气对你会有帮助。现在已经相当暖和。但昨天晚上…”他正准备说:我们参加完化装舞会回家时,正下着大雪,但又急忙将这句话重组一下说:“昨晚街道上仍有半米厚的积雪。”她几乎没听他在说什么。眼眶渐渐润起来。

 斗大的泪珠滚落下来,她又将脸埋进手里。不知为何,他也伸出手,抚摸着她的前额,他感到她整个身体在颤抖,她开始啜泣起来。

 起初听不到声音,而后越来越大声,最后她终于再也抑制不住,放声大哭,突然,她从扶手椅滑下来,整个人趴在他腿上,猛然抱住他的膝盖,脸紧紧贴在上面。

 接着,她抬起头毫不掩饰地、狂地注视他,在他耳边热切地低语:“我不要离开这里,即使你可能不会再来,我也可能永远再见不到你,我还是要住在你附近。”此时他心中的感动胜于惊讶,因为他始终知道、也想象得到,她是爱他的。

 “玛丽安,请起来,”他温和地说,并弯下轻柔地将她扶起,他同时想,他们之间必然还会有一番极为狂热的接触,他用眼角瞥了她父亲一眼,猜想他一定听到他们所有的对话,他还想。

 她父亲会不会只是处于假死的昏厥状态?每个人刚断气的几个小时内,是否还没真正进入死亡状态?

 他抱着玛丽安一会儿,便又稍微将她推开,有点可笑、勉强地在她额上吻了一下,在这一瞬间,地想到曾读过的一本小说,里面提到一个非常年轻的男人。

 甚至只能算是个男孩,被母亲最要好的朋友引,甚至在去世的母亲上被迫与对方发生关系,这时候,他不由得又想到他的子,心头涌上一阵苦痛,她在丹麦旅馆楼梯间遇见提着黄手提箱的男人,确实令他感到愤怒。  m.sHAnZ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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